[古剑三]有桑

　　“没什么……只觉得，我或许隐身更好。”
　　岑缨有些疑惑，“为什么？”
　　云无月侧了侧脑袋，摇头道：“你还不懂。”
　　“什么不懂？”
　　忽然响起清脆的碎裂声，如冰断裂。
　　他们扭头一看，就见着一道悬浮在空中的裂隙，边缘粗粝，像是虚空突然被人撕碎。
　　“哎，这边有个裂缝！”
　　“这个……裂缝背后是什么？是另一处空间吗？”
　　“我们要去看看吗？”
　　岑缨看了看北洛和桑梧，视线又转到云无月身上。
　　“是空间裂口，可是感受不到对面的气息。”云无月摇了摇头。
　　“走吧，裂空暂时用不了，左右没有别的法子，”北洛看了一眼桑梧，微微挑着眉梢，“我听到有人肚响如擂鼓，这里没有食物，呆不长久。”
　　肚子响如擂鼓的桑梧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只摸了摸肚子，叹气说：“我就早上吃了五个包子，这一天下来肯定饿。”
　　“有了！”岑缨忽然窸窣地从包里掏出东西，递在桑梧眼前，“我这里有个小饼，吃一块管饱一天呢！就是味道不太好，小桑姑娘要吃吗？”
　　压缩饼干吗？
　　桑梧眼睛一亮，接过了岑缨递过来的布袋，抖开一看，是灰白色的圆形小饼。
　　她摸出一块，递给了云无月，“要吃吗？”
　　云无月摇了摇头，“魇魅以梦和精神为食。”
　　“不用吃饭？”桑梧瞪大眼睛，感慨了一句：“牛逼！”
　　北洛忽然拍了拍她的头，“好好说话。”
　　桑梧瞪着他咬了一口压缩饼干，却被嘣了牙，“嘶，好硬……”
　　“是有点硌牙，”岑缨也摸出一块，一边吃一边喃喃，“味道虽然不好，但是很顶饿，如果能大量产出的话，能救不少人呢……”
　　“你要吃吗？”
　　桑梧递给他一块，北洛摇了摇头，率先走向裂缝。
　　“走吧，我们去裂口看看。”
　　踏入裂缝，眼前强光闪烁，斑驳的色块扭曲又重聚，待到一切都稳定下来后，他们出现在夜雾浓重的青石道上。
　　“哎？我们回阳平了？”
　　阳平？
　　沉沉的雾气里，高挂的红色灯笼晕染出凄艳的光。
　　青石道、白壁墙，连同红色的纸灯，都与阳平一模一样。
　　可是，透着古怪。
　　明明已然夜深，但仍有人如白昼般在四处走动。
　　“不对劲。”北洛皱着眉，伸手拦住了一位经过身边的妇人。
　　“这位大姐……”
　　“怎么？”妇人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急，“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忙着呢，这喜酒都来不及吃了。”
　　“夜半时分喝喜酒？”
　　妇人眉毛一扬，有些不高兴，“什么夜半时分，没见着天还亮着吗？离黄昏也还有半个多时辰呢！”
　　“走走走，让开，别挡着我去余家吃酒！”
　　她挥退了北洛，一头往西边走去。
　　“……”
　　桑梧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四周的天色：“这是白天？”
　　骗鬼呢这是白天？
　　“走，跟上看看。”
　　他们尾随着妇人，一路从城东走向了城西。
　　雾气越发浓重，行走间湿重的水汽沾染了发梢。
　　余家到了，妇人满面微笑地推门进去，他们落后一步跟上。
　　然而进门，里面却是空空荡荡，毫无人影。
　　刚刚进门来的妇人却不见了身形，仿佛被什么怪物悄无声息地吞吃了。
　　屋子是普通民房的模样，正门壁上贴着红色的喜字，一双高烛却没有点燃，里头黑漆漆的。
　　这环境、这气氛……上佳的鬼片啊！
　　想到鬼的桑梧哆嗦了一下，鹌鹑似的缩起了脖子。
　　啪嗒——！
　　桑梧一下子抓住了北洛的衣角，汗毛都立了起来，“什么、什么声音……？”
　　漆黑的环境里，忽然亮起了一点烛光，昏黄黄的，映得屋子里隐隐绰绰。
　　内室有光？
　　北洛皱着眉，“我们去看看。”
　　“看……看什么看……我觉得鬼片的主角就是死于好奇心啊！”
　　她抓北洛的衣角抓得更紧了。
　　“鬼片是什么？”岑缨凑过来问了一句。
　　诡秘的气氛忽然被破坏了。
　　“不是鬼怪，”云无月皱了眉，“我闻到了梦的味道。”
　　“梦？”
　　“味道很杂……进去看看。”她说着，已经上前去推门。
　　等等，你别动作这么快啊！
　　门推开了。
　　眼前的黑沉屋子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展开的昏黄天地。
　　桑梧觉得自己有一句“我艹”卡在喉咙里，不知该不该吐出来。
　　上一秒还在疑似闹鬼的逼仄屋子里，下一秒就站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
　　“我他妈一定在做梦，没有逻辑的那种。”桑梧说得十分笃定，还点了点头。
　　而听到“我他妈”的北洛叹了一口气。
　　屡教不改、屡禁不止。
　　桑梧大概是无望摆脱粗口了。
　　“桑梧说得对，这是梦，”云无月往前走了几步，审视着四周，“刚刚的阳平、这里的沙漠，都是梦……一个人的梦？不，也许是很多人的梦……”
　　岑缨不敢置信，弯腰去摸了摸脚下的砂砾，“这是梦？感觉好真啊……沙子都是烫的……”
　　桑梧也蹲过去摸了一把沙子，细腻柔顺，滚烫灼人，她忽然仰头问了一句，“在梦里死掉会怎么样？”
　　“意识消亡，躯体自然也断绝生机。”
　　“那我觉得，我们可能会渴死……？”她站起身往远处看了看，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能离开吗？”北洛问云无月，说起梦，自然是魇魅更在行。
　　“之前对付巫炤，妖力有损，所以暂时不能带你们离开。”
　　“妖力有损，是你受伤了？”桑梧一听，赶紧凑了过去，摸出了腰包里的药粉，“止血、祛毒、愈合，这些伤药我都有，我的血也能治伤！”
　　云无月略带笑意，摇了摇头，“是妖力的断竭，医药无补，需要时间恢复。”
　　“我才受伤了。”北洛忽然冷不丁插了一句。
　　桑梧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受伤了？”
　　他指了指肩头，那里布帛略有撕裂，沾染在衣上的血液已经褪成了黑色。
　　桑梧赶紧踮脚去看，却发现他肩头已经结了疤。
　　“好了？”她有些疑惑。
　　北洛看着她清亮的眼，嘴角一掀，“还没……”
　　“辟邪的生命力向来不弱，这等小伤，自然愈合得很快。”
　　然而云无月打断了北洛的话，直接下了判定。
　　北洛：“……”
　　为何总有人打断他。
　　云无月继续说着，“等我恢复，需要的时间略长，想要出去，或许我们可以找一找此地的域主。”
　　“域主？”
　　“域主即为做梦的人，只有稳固的梦才能被称为‘域’，”云无月看向远处，“此地已然真实无比，自成为域，域主若醒，梦域自然崩塌，便可脱身。”
　　“呤——”
　　一声悠扬悦耳的铃声突然响起，他们寻声去看，便见到远处的沙线上，缓缓走过一行驼队。
　　“啊，是骆驼！还有人！”
　　岑缨小声叫了起来。
　　“跟着他们，或许能找到域主。”
　　突然一道横劈的剑光如同弯月卷出，瞬息将沙地冒头魔物斩成两段，紫黑色的血水滚落成团。
　　“小心，有魔气！”
　　就在北洛的喝声落下，沙地里已然钻出数只巨大的魔物。
　　一群形似鳐鱼、利齿外凸的魔物摆动身体涌来过来，扇起一层遮天的沙土。
　　北洛一声清喝，下斩的剑招带着金黄的火焰，交叉成十字，瞬息将涌过来的魔物劈落。
　　紧接着轰然几声炸响，沾染了火焰的魔物熊熊燃烧起来，嚎叫着化作黑烟飘散。
　　看着袅袅升起的烟气，刚刚凝出菜刀的桑梧还有些讷讷。
　　——这他妈就完了？
　　北洛已然收起了太岁，看了一眼呆愣的桑梧，道：“发什么傻？”
　　“不是……这群家伙……也太不经打了吧？”
　　亏她还想甩着菜刀，砍几只没见过的魔物。
　　“你怎么不说是我变强了？”北洛稍稍挑眉。
　　“这么快就变强了？”桑梧疑惑道：“明明你昨天还打不过巫炤的……”
　　“他已经不再遏制妖力了，”云无月替北洛解释了一句，摇头说：“这样对阵敌人，才算有些自保之力，不过比起我，仍是差了很多。”
　　北洛突然不想说话了。
　　“哎，驼队走远了！”桑梧忽然看见了那队人渐行渐远，赶紧拉了拉北洛的衣角，“我们快走！”
　　一路跟随，似近实远，他们跟着走，在越过第十处沙丘的时候，天地间骤然变色，悬在高空的烈日忽而化作了圆月，清辉洒落，沙地银白似雪。
　　昼夜的转换，不过一眼。
　　“哗啦——”
　　又听到了海水拍岸的声音，细看之下，沙丘的远处是起伏卷起的潮水。
　　沙漠里，居然连接着海。
　　“我艹，这奇景只有梦里才有吧？”
　　“他们走到月亮上去了！”
　　岑缨惊呼一声，只见一条莹彩的光带蜿蜒着通向月亮，而远行的驼队以光为路，竟是走向了圆月。
　　桑梧拍了拍脸颊，感慨道：“这域主真厉害，做梦能做到这漂亮……”
　　要是她来做梦，梦域多半是躺在一大摞钱做的床上哈哈傻笑。
　　而岑缨已经小跑了过去，踩了踩贴在地上的光带，“咦？踩不到上面，我们不能走到月亮上去吗？我还想见见月亮上的宫殿呢……”
　　“月亮上哪有什么宫殿，”从小受科学影响的桑梧也来踩了一脚，果然踩了空，“上面灰扑扑的，连空气都没有。”
　　发的光都是太阳反射的。
　　“哎？没有宫殿吗？不是说有嫦娥仙子住在月宫……”岑缨有些奇怪，“这些只是传说吗？可是都有妖怪了，应该会有神仙的啊……”
　　桑梧突然卡了一卡，没错，都有妖怪了，怎么就不能有神仙？
　　没准这月亮上还真住了一位仙子？
　　“……唔，说不准，也许真有？”桑梧看向了云无月。
　　云无月摇了摇头，“月上是否有仙子，我也不知，不过现今是神隐时代，已经许久没见过仙神了。”
　　“四千多年前倒是能见到，那时人族与仙神仍有联络，联手相抗魔物……”
　　“魇魅！”一声尖利的呼喊打断他们的对话。
　　“嗤——”
　　破空而来的短箭被云无月的链鞭瞬时绞住，断成两截插在地上。
　　太岁朝前，而桑梧也凝出了菜刀，每个人严阵以待。
　　“寄灵族。”云无月淡淡地说出来人的身份。
　　气势汹汹冲来的两人穿着奇怪，眼神凶狠。
　　“魇魅！最近的古怪不是你搞的鬼？！”
　　云无月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只是误入。”
　　“一只魇魅……叫人如何相信！”一人举起了短刀。
　　“我的父母亲人，都是死在魇魅的手里！”另一人搭起了弓箭，尖头朝向云无月，“魇魅都该死！”
　　“喂，别东一句‘魇魅’西一句‘魇魅’的，”桑梧也提起了刀，刀尖指着他们，“尊重他人懂不懂？”
　　“何况，我觉得云无月都不认识你们，别的人干的事，你怪她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魇魅没一个好东西……”
　　“闭嘴！”快步走来一个纱裙的年轻女人，叫停了他们的对话。
　　女人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却依然透出清丽绝伦的气质。
　　“抱歉，族人太过莽撞，冲撞了几位。”
　　云无月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在乎，“寄灵一族的确与魇魅有所仇怨，不过我并没有害过你们族人。”
　　女人颔了首，“你身上是无血气，方才他们确是无礼了，请你们原谅，我叫风里霜，是寄灵族的族长。”
　　“眼下冒出不少魔物，还请几位帮上一帮。”风里霜说得诚恳，还弯腰施了一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见远处腾起了沙雾，有十数只魔物钻出了沙地。
　　又是魔物。
　　没有言语，北洛已经闪身冲了过去。
　　喂，你跑得太快了！
　　又是不发一言动手，行动力真是强得过分。
　　“行吧……杀魔最要紧！”桑梧也提起刀，紧随着云无月跟上。
　　岑缨愣了愣，同样摸出了自己的长棍，对风里霜点了点头，然后小跑着冲入厮杀。
　　“族长，那可是魇魅！”
　　落后一步的风里霜被族人拉住，而她摇了摇头，说：“还有一位辟邪……现下境况越来越糟，或许，我们能求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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