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有桑

　　这是桑梧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城镇。
　　鄢陵，比之栖霞小镇大上太多，城形略成圆，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绕城一圈，两边各有屋舍、花圃、水潭，名为花都，真的是满城皆花，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花的香气。
　　进城后的桑梧，觉得自己是个土包子，满眼都是新奇。
　　拉着云无月东看看、西瞧瞧，而领头的北洛一直冷着脸闷声赶路。
　　“哎，两位姑娘，来看看这花吗？”
　　路边的花贩忽然伸出手，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您看这花，多好看，正配您两位漂亮的姑娘！”
　　说着，他挑拣了几簇绯红火黄的花朵，扎成一捆，递给了云无月。
　　她收下了，闻了闻，味道很香。
　　桑梧扭头看她，问：“你喜欢花？”
　　云无月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平淡道：“味道不错，还带了些许灵气。”
　　有眼力劲儿的小贩赶紧又塞给桑梧一捆，夸道：“好花配美人儿，两位姑娘喜欢就买吧，都不贵，我再给你们算个低价……”
　　桑梧点了点头，打算买下，可一摸腰，她哪里来的钱！
　　“不贵，姑娘们就出个一百文就好……”小贩还在叨叨，却是伸出了讨钱的手，然而被桑梧一把按住，他吓了一跳，“姑、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细微的灵力顺着腕骨缠了进去，桑梧微微点头，张嘴就说：“这位小哥脉象虚浮，想来近些日子体虚得很，多汗、多梦、浅眠，夜半会有隐约的头疼……”
　　卖花的小哥有些愣住，半刻后喃喃说：“……呃，您说得对……您怎么、怎么知道？”
　　桑梧咧着嘴，灿烂一笑：“因为我是大夫啊，会看病的，你这是体弱的缘故，再加上心事颇多，压力大……我给你一瓶养神的药丸，吃了多休息便好。”
　　说着，她就要去掏背囊里的东西，用化香果做到养神丹，她在离开天鹿城前就备了许多，全是西长老提供的药材。
　　抖出几颗圆溜溜的药丸，桑梧塞在小哥手心，然后笑道：“我拿这个药丸抵买花的一百文怎么样？”
　　捏着药丸的小哥还有些发愣，来不及回答就被一只手拿走了药，塞入了一小块金饰。
　　这还是他们离开天鹿城，羽林给他打包行李里塞的东西。
　　北洛之前翻了翻，木块、石头、草根……只有这块疑似金子的东西比较值钱。
　　小哥捏着那块小小的金饰，有些迟疑，这是真的假的？
　　“花的钱，我给。”
　　站在他身前的年轻男人沉着脸，眉目带着几分凶气，看得小哥瑟缩了一下，也不管真假了，点头道：“好好好，行，这花两位姑娘就带走吧！”
　　北洛已经拿过桑梧手里的药瓶，随手将药丸塞了回去，递还给她，“买花，不用拿你的药去换。”
　　桑梧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花你的钱多不好，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感觉她说出来，又会惹得北洛不高兴。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这一路他沉着脸，就没多说过几句话，她什么时候气着人家了？
　　奇怪……
　　算了，她待会儿去药房把药卖了，搞点银钱，然后给他……
　　桑梧瞅了一眼他背着的长剑，剑柄后空空荡荡，想着给北洛买个剑穗好了。
　　他付钱买花、她付钱买剑穗，朋友间有来有回才好。
　　一味当个米虫蹭吃蹭喝，总赖着他也不行。
　　北洛当然没有注意到桑梧的心思，此时低头看了看手心里发着白光的贝玉，面向西北方，“那位黄帝的后人，应该就在这座城里，信物反应很大……”
　　“那我们待会儿再找过去吧，”桑梧说着，解释道：“我要去药房卖点药，换点吃喝用度的银钱。”
　　虽然他们一行人都不是常人，可一样要衣食住行，钱还真算是重要的东西，少不得。
　　北洛点了点头，想跟着，却被她拦住了。
　　只见桑梧挽着云无月的手，笑着说：“我和云无月过去就好，北洛你稍微等一会儿，很快的。”
　　望着两人离开，北洛略略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满，“她们关系这么好？”
　　脚边隐身的原天柿摇了摇头，却是有些无所谓，“反正霒蚀君是个女妖，北洛大人你担心什么？”
　　北洛：“……”
　　走远的桑梧拉着云无月，几乎转了一大半才在城中角落找到了一家药房。
　　卖掉三瓶药丸，得了不少钱，想来未来很多天，他们不用为钱发愁。
　　所以说他们这一群人里，什么千年大妖、王族辟邪，都暂时得靠她卖药养着……
　　桑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云无月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桑梧笑了笑，“没什么，北洛不是刚付钱买了花吗，总要有来有回，我在想，给他买个剑穗，你看什么样式会好？”
　　云无月垂了眼，只说：“若是你送的，大约什么都好。”
　　“？”
　　“你看不出来？”她盯着桑梧的眼睛，忽然下了结论，嘴角有隐约的笑意，“也许当年，缙云说得更直白些。”
　　桑梧怔愣了一下，“什么？缙云……又怎么了？”
　　“缙云性子沉闷，”云无月想了想，看了她一眼，“但是有些方面，却比北洛更直接。”
　　“啊？”
　　桑梧不明白，缙云和北洛又有什么关系？
　　云无月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去挑剑穗吧。”
　　桑梧最后挑不出什么，只选了普通的红绳穗，递给北洛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愣神。
　　剑穗由红绳编缵，样式普通，并无出奇的地方。
　　看北洛一直不说话的样子，桑梧心里一慌，别是人家不喜欢红色？
　　“……剑穗好像是有点普通……哦，对了，它会不会影响你用剑，要不，还是不要了……”
　　她伸手想要回来，北洛却收紧了手，语气平平，“不影响用剑，样子也尚可。”
　　抽出无争，轻轻系在剑柄后，他垂着眼低声道：“我收下了。”
　　“……哦，那就好。”
　　桑梧点点头，没看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比起前几天的脸，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她拍了拍掌，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建议说：“那我们去找黄帝后人？”
　　北洛颔首，在前带路，脚步似乎有几份轻快。
　　……
　　他们一路穿行过闹市，最终找到了坐在假山凉亭上的一位老人。
　　老人身边围着一群半大的小孩，吵嚷着要果子吃。
　　细细去听他们的对话，却是在猜谜。
　　“行也是行，立也是行，坐也是行，卧也是行，这是什么？”
　　爬到半路的桑梧懵了一懵，小声道：“什么行？”
　　“鱼，”北洛顺口回答了她，看了桑梧一眼，眉梢微微挑着，“行立坐卧皆是一个姿势，八方可游，自然是鱼。”
　　那边，抓耳挠腮的小孩正举起了手，清脆地喊，“我知道！是‘鱼’！”
　　老爷子呵呵一笑，夸道：“聪明，给你个果子！”
　　“你这是连小孩儿都比不过，亏得四千多岁了。”
　　北洛似乎心情不错，懒懒地调侃她，惹得桑梧睁眼一瞪。
　　“那我问你，一只鸟在树上饶舌，这是一个什么字？”
　　“饶舌？”
　　“猜不到吧？你这都猜不到，亏得三百多岁了！”
　　“……”
　　云无月看了他们一眼，不说话，索性隐藏了身形，和原天柿处在一块儿。
　　原天柿小心地看了看她，还是有些小害怕，“霒蚀君？”
　　“怎么？”扭头过来的云无月看着他。
　　原天柿笑了笑，举起了爪子，“您做得对！”
　　云无月摇了摇头，看向身边这两个有吵嘴架势的人，倒也乐得看闲。
　　那边的老爷子已经分完了果子，小孩们见没得吃了，也不玩什么猜谜，纷纷跑走了。
　　老爷子这时候看着他们，朗声道：“两位找我是有事？我看你们站了有一会儿。”
　　桑梧点了点头，笑着走过去，问道：“请问您是黄帝后人吗？”
　　老爷子一愣，表情有些奇怪，“什么皇帝后人？”
　　“请问您见过这个吗？”北洛举着那枚小小的贝玉。
　　老爷子点点头，“见过，差不多的一块如今由我的长子收着……嘶，这么说你祖上也是岑家的故交了？”
　　北洛点了点头，又问：“不知您家中，可还有人研习阵法之术？”
　　老爷子摇了摇头，道：“现在哪还有谁会学什么阵法……等等，我的乖孙女倒是翻了些残卷出来看，但她看懂了几分我是真不知道。”
　　“那请问您的孙女在哪里？”桑梧原本黯下去的眼神都微微发亮，总归这趟不是一无所用。
　　老爷子却皱起了眉，有些警惕地盯着这对年轻的男女，“你们找她做什么？我告诉你，谁敢对小缨子有歪念头……”
　　桑梧赶紧摆手，忙说：“您别误会，是……是我们家里出了事，需要找会阵法的人修整，您看这玉，就是信物嘛，我们两家很早前是故交呢！”
　　老爷子点点头，这时候才想起贝玉，虽然不清楚因果，但是他当年继承下信物的时候，就被告知了，如若故交一族来找，定然竭诚相助。
　　这故交一族似乎……姓王？
　　“你们，真的是姓王的那家人？”
　　听得这话，北洛和桑梧都有些愣住。
　　王？
　　“是是是！他叫王北洛！”桑梧脑子转得飞快，同时小声和他说话，“王辟邪嘛，所以姓王！”
　　北洛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老爷子这时抚起了胡子，上下扫视着北洛，最后点了点头，“北洛？名字不错，仔细瞧瞧，小伙子面相倒是还可以，身姿也挺拔，和我们岑家也是故交，要是把你配给小缨子，总好过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北洛猛地咳嗽起来，不知道老爷子话题如何转换得这么快，连连摇头道：“谢谢您的抬爱，我和您孙女成不了。”
　　老爷子一愣，刚想问为什么，结果看见了北洛身边的小姑娘，赶忙拍着自己的膝盖，摇头说：“是了是了，我这眼一花居然没看见，你就当我瞎说。”
　　北洛轻轻咳嗽一声，把话题拉回了主线，“那您可以告诉我们，您孙女在哪里吗？我们还得她帮忙。”
　　老爷子想了想，说道：“小缨子她啊，接到那什么博物学会的传书就离家了，说是要去湖水那边，湖水是鄢陵南面的一条河，你们自己找过去吧。”
　　北洛抱了拳，“多谢。”
　　“不谢不谢，岑家故交，祖上说了要竭诚相助的。”
　　“那我们先行离去了。”
　　“走吧走吧，路上小心。”
　　北洛拽了一把桑梧，示意她跟上自己。
　　桑梧有些愣愣，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上，小声说：“不是说要给你配亲……”
　　“你关心我配亲？”
　　“不知道那个姑娘好看不好看……”
　　“……赶紧走！”
　　老爷子坐在石凳上，看着他们离开，眼里却流出了可惜的神色。
　　“啧，可惜，居然是有媳妇的小子……”岑老爷子摇头叹息，“这模样，可比那些书呆子好多了，小缨子怎么就喜欢和那群家伙混一块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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