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楚府这边，大家都在休息，只有楚无痕一个人还在东院书房算账。
　　楚千来怒气冲冲闯了进来，一众家丁围着，请楚无痕示下。
　　楚无痕摆手，表示自己无事，让他们下去。
　　楚千来赤红着眼，拿出匕首对着楚无痕，厉声质问：“大哥和二娘死了，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你做的？是因为他们屡次害你，还是因为大哥染指你不成将你以前的丫头奸杀？怪不得你当着爹的面故作大度，原来是留了后手！”
　　楚无痕闻言住了笔，眼神平静无波：“千来，你把你这些小聪明用到正地方吧。你如此鲁莽，将来能有什么作为？有些事，就算怀疑，也要放在心里，直到你有这个实力的时候。”
　　楚千来讽刺道：“就像你一样？”
　　“你比我还差远了。”
　　楚千来不为所动，狠狠道：“若你胆敢对我娘下手，我杀了你！”
　　楚无痕哦了一声，继续算账。
　　楚千来急了：“你果然存了心思！”
　　楚无痕放下笔，眉宇间皆是冷意：“你只知道你有至亲，我就活该被害，你娘就该被原谅？”
　　楚千来一噎，他对楚无痕感情复杂，既有忌惮、愧疚，也有敬佩。
　　“好了，你若闲着没事干，就来帮我看看账本。”
　　楚千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你说什么？”
　　“不是想救你娘吗？那就把心思用在正地方。等到哪天爹再生了儿子，你还是这样不思进取，想要接你娘回家，就得等下辈子了。”
　　楚千来又上前几步，万难相信道：“楚无痕你失心疯了吧？你已掌握楚家大权，为何要帮我？”
　　楚无痕淡淡道：“我寿数有限，楚家毕竟是我娘撑起的，我不希望它没落。难得你尚有良知和孝心，你娘是你娘，你是你，这点心胸我还是有的。虽然你的想法和做事手段蠢了点，好在有些小聪明，不至于我费太多年。”
　　楚千来心中一酸，若不是生在楚家，这样的风骨和气度，楚无痕一定会过的很美满吧？
　　“你真的不会杀我娘？真的会允许她回到楚家？”
　　“能不能回楚家关键看你以后的成就。我只有一个要求，若她能放下执念，用心服侍祖母一辈子，我便不计较她伤我之事。”
　　楚千来像不认识楚无痕一般定定看着她。
　　楚无痕忽然眼光一厉：“我哪有那么多时间计较这些，何况此事你娘也是——，与你说这些作甚？男子汉大丈夫，犹疑婆妈，能成什么大事！”
　　楚千来真心跪在楚无痕脚下忏悔：“我娘的罪过我愿意替她赎，谢谢二姐肯给我们机会。”
　　楚无痕嗯了声：“那就用功些，你这么笨，我要抽很多时间教你。”
　　“……”
　　楚千来愤愤起身，一时起猛了，手中的匕首脱手，直直向楚无痕飞过去，碰巧擦过她的面颊，留下一道血痕。
　　楚无痕抬眼看了看惊恐万分的楚千来，只翻了个白眼，便到内室擦拭伤口涂抹药膏。
　　楚千来搓了搓手，嗫嚅道：“这是个意外。”
　　楚无痕连眼皮都懒得抬：“若楚家再有一正经男儿，我也不会选你。”
　　“……”
　　楚千来走后，孟星宇也来了。
　　孟星宇紧张上前：“你的脸？”
　　楚无痕避开了他的手：“无事，小擦伤。”
　　孟星宇僵在原地，内心苦楚。
　　孟星宇一直坐在那里神色黯然，楚无痕边看账本边等他开口。
　　孟星宇实在受不了这彼此沉默的滋味，咬牙道：“楚千复和楼娘死了。”
　　“我已经知道了。”
　　孟星宇心一沉：“这件事才发生不久，你一直都在内宅，如何知晓？”
　　楚无痕抬头认真看着孟星宇，语气微冷：“我常年生病，为了活下去，自然要示弱。我不是你想象中善良温柔的样子，也并不柔弱可欺。我做过的事或要做的事，有些还是你们正派中人所不齿的。我做事只为在乎的人，不会过多考虑善恶。孟大哥，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日琉璃告诉他楚无痕和楚老夫人的对话，他就知道，这些话，楚无痕是说给他听的。可听了之后，又能如何，他已经放不下她了。
　　她无数暗示和明示，她不在乎自己，孟星宇心剧痛。也陷入了迷茫，楚无痕确实刚毅果决，自己能因为爱她而放弃原则和道义吗？
　　见孟星宇表情，楚无痕神色一软：“孟大哥，我是真的感激你，敬重你，也无心伤害你。可姻缘一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阴差阳错也是错过，别再为我费心了。”
　　“你是因为寿数原因吗？”
　　“孟大哥，我若真心爱你，不会因这样的事逃避，若能活命和你相守，即使为你永留修仙派我也甘之如饴。”
　　孟星宇喃喃道：“我现在已分不清你的话中有几分真假了。”
　　而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除夕当夜，虽说楚家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可家里接连出事，人丁稀薄，气氛沉重。楚隽也不愿多待，半个时辰后就让大家各自回去守岁了。
　　楚无痕因是新当家，和各个管事纷纷敬了酒，可她身体单薄，回去之时已是摇摇晃晃了。
　　楚无痕一个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被一人扶起。
　　楚无痕使劲睁了睁眼睛，心中一动：“怎么是你？”
　　纵使楚无痕绝情，孟星宇心中还是时时惦念，放心不下她。他在心里暗自下决定，不论她如何对他，他都要保护她，是以他和家人吃了团圆饭就赶了回来。
　　“你呀，酒量如此浅还敢放任自己。”
　　楚无痕脸色薄红，身子仿佛没有骨头般，带着醉意靠在孟星宇身上，闭眼休息。
　　灼热的呼吸喷在孟星宇胸口，他喉头一紧，空气都燥热起来。
　　“以后你不许再喝酒了！”
　　楚无痕嫌吵，用手捂住了孟星宇的嘴，后来觉得他气息过重，手心微痒，又拿开了。
　　孟星宇眸色变深，搂着楚无痕腰上的力气渐渐加重。
　　楚无痕实在嫌孟星宇絮絮叨叨扰人好眠，手又痒，疑惑地看着他半天，直接搂着孟星宇的脖子带到自己面前，用嘴唇封住了他的。
　　孟星宇感到自己脑中有根线终于断了！这一吻，他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就在孟星宇想要加深这个吻时，楚无痕彻底醉倒在他怀里。
　　孟星宇平复了许久，道了声冤家，便抱楚无痕回了房间，轻轻将她放下，为她盖上被子，然后悄悄离开。
　　第二天，孟星宇如常为楚无痕施法治疗，但他却看也不敢看她一眼，楚无痕并不在意。
　　孟星宇偷偷瞧了楚无痕好几次，她终于忍不住了：“孟大哥有事要说？”
　　孟星宇暗道：唉，看来是忘了，真是可惜。
　　“下个月治疗结束，我想送你去修仙派。我还有要事去处理，不能久留这里。”
　　楚无痕很快拒绝：“楚家正是多事之秋，还需要我，我不能走。何况妖怪未除，我家人尚在危险之中。我也惜命，也打听过这个方法，可我的身体怕是一辈子都好耗在那了，如此，更应当先将楚家事务处理完再走。”
　　孟星宇心凉大半：“你阳寿无多，何苦固执？”
　　楚无痕淡淡道：“不急在一时。生死有命，我病痛多年，早已看开。”
　　孟星宇心中泛起怒意：“我这么努力，你却如此轻言放弃？”
　　楚无痕摇头：“我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我更放不下楚家。我想再等几年，等四弟可以接管楚家生意后，我再离开。”
　　孟星宇悲凉地看着楚无痕：“你心中想的都是楚家，那我呢？”
　　楚无痕愣住，心中泛酸，斟酌后开口：“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若有可能，将来必定奉还。”
　　孟星宇心很痛：“无痕，通过昨夜，我知晓你心里是有我的。不论你担心什么，我都可以等。”
　　楚无痕心一乱：“什么昨夜？”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楚无痕怔忡：“我该记得什么？”
　　孟星宇压抑不住自己，将楚无痕拉入怀中，深深吻住她的唇，用舌尖探入，汲取着她的气息。
　　一吻结束，楚无痕差点喘不过气来，又羞又窘，颤抖地指着孟星宇：“孟星宇，你无耻！”
　　第一次，楚无痕连名带姓地喊了自己，不知为何，孟星宇心情变得十分之好。
　　孟星宇闷笑出声：“你昨晚就是这么无耻对我的。”
　　“你！”
　　楚无痕脸上的温度都可以蒸熟一只鸡蛋了，明明孟星宇不是这样的人，难不成是被自己利用狠了？
　　“第一次看到你也能拥有这样的表情，还挺好看的。”
　　孟星宇在楚无痕羞愤交加的瞪视中笑着离去。
　　除夕夜疯闹了一晚上的几人，中午在孟家吃过饭也回到了楚家。
　　当晚，琉璃和优昙继续趴在楚无痕屋顶监视她。
　　“琉璃，我还要继续监视她吗？最近她好像都挺安静的。”
　　“当然要继续。你说你跟着小满查到‘莫来赌坊’，几日后又在那看到了刘英，这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啊。你想想，一个沉疴在床的小姑娘，有个谁也不知道的捞金赌坊，这本身就有问题。还有，楼娘和楚千复被害，像是被妖怪害死的，这死法可不对劲，时间又这么巧合。”
　　“可我每次看到孟大哥都觉得很愧疚。”
　　琉璃一惊一乍地指着优昙：“哎哎哎！”
　　优昙打起精神：“怎么了，楚无痕出现了？”
　　“不是！”琉璃指着优昙脑后的簪子，“你簪子刚刚亮了！”
　　优昙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楚府，怎么没发现簪子亮过？”
　　“难道是，你的魂魄飘进来了？”
　　优昙挠头：“不可能吧，这地方有结界，我的魂魄不可能飘进来的。”
　　琉璃皱眉：“那就是有人带着你的魂魄进来了。”
　　优昙吓道：“你是说，我的魂魄在捉妖师手里？”
　　“若府上进了捉妖师，应当是楚无痕授意的。走，问问她就知道了。”
　　“这么晚了，不好吧？”
　　琉璃急道：“你的魂魄可是大事，丝毫耽误不得。万一去晚了，你的魂魄被炼化了就糟了。”
　　优昙一听炼化，浑身都疼，急忙随琉璃叫醒楚无痕，询问捉妖师一事。
　　楚无痕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道：“我是有此打算，但还在排查筛选阶段，怎么也得过段时间。”
　　琉璃一听，心中感觉不好：“优昙，你立即去告知老孟他们。”
　　楚无痕听琉璃语气，睡意也全醒了，忽然一惊，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径直奔向西院。
　　琉璃将楚无痕衣服和鞋袜拿好，紧随其后。
　　赶到西院附近，琉璃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妖气，居然还夹杂着仙气，她急忙出言拦阻：“屋里不对劲，危险，你先别进去！”
　　楚无痕一听危险，跑得更快了，刚进楚老夫人房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去！
　　琉璃见楚无痕口吐鲜血，吓得脸都白了，给她披上衣服稍稍渡了法力，就冲了进去。
　　进屋一看，侍奉楚老夫人的老嬷嬷已没了气息，楚老夫人被一个蜘蛛精缠住，奄奄一息。
　　琉璃使出仙术“借花献佛”，操纵楚老夫人屋内花朵枝叶割断绑住楚老夫人的蜘蛛脚。可别说割断了，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琉璃一凛，这妖怪少说也要五千年修为！
　　那大蜘蛛发出渗人笑声：“佛门弟子？”
　　蜘蛛精将楚老夫人扔在地下，一道白光直取她头部精魄。
　　琉璃大惊，急忙使出“纶音佛语”阻止，奈何实力悬殊。她咬牙死扛，用尽仙力。她仙力大量流失，妖力溢了出来，大部分被结界所压制。
　　蜘蛛精浑身剧震，收了法力，激动道：“难不成你是仙妖之身？”
　　琉璃得以喘息，急忙将楚老夫人拉到身后。
　　“关你屁事！”
　　蜘蛛精笑得悲凉：“仙妖之子早已被逐六界，你为何要帮人族？”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你修炼就修炼，夺人精魄不怕遭天谴？告诉你，我朋友的精魄在你手里，交出来，否则这事不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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