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琉璃站起身来郑重道：“信任无法用魂咒血誓约束，但我愿用性命保证，只要你们愿意尊重和平等对待我们，不对我们起异心，我定会与你们同舟共济前往蓬莱。”
　　何谓也站起来：“我也一样，你们呢？”
　　一叶、孟星宇、优昙纷纷站身来点头。
　　随后五人试着在五色石上施法，果然，五色石全都亮了起来，众人均惊喜万分，成了！
　　可没等继续，琉璃伤势发作。她法力不济，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冷汗直流。
　　何谓大惊：“魂体之伤不可小觑，一叶，琉璃需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
　　琉璃倔强道：“不必，明天我们就出发，先到达东海沿线，一路上我身体怎么也恢复了。我的身体你们不懂，特别耐打，恢复力超强，赶路对我来说才是休息，大家别为我耽误时间。”
　　琉璃显然比其他人更急切。
　　孟星宇却摇头：“我去过蓬莱岛，路上危险非常，欲速则不达，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平安到达。何况我还要为我们此行做准备，衣食住行均要考虑。趁着这间隙，你配合一叶好好疗伤吧。”
　　说起琉璃身体，一叶才想起一件事，他本想跟琉璃说，却被接二连三的事打断了。
　　“琉璃，你身体里——”
　　琉璃深深看着一叶，打断他的话：“有你这个神医在，怕什么。”
　　一叶看着琉璃略带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深沉垂眸，不再多言。
　　琉璃转移话题：“孟星宇，多买点衣服和吃的。衣服的颜色，我喜欢绿色，何谓喜欢黑的，也给一叶买点，他穿藏青色肯定好看，你还是白色就好。”
　　只有一套水蓝色衣服的优昙气鼓鼓的无奈。
　　孟星宇呵呵道：“还好我家是开银号的。”
　　何谓兴奋道：“还有这种事？那太好了！我们要长长久久地做朋友啊。”
　　优昙顿时来了精神，举手：“我也是我也是。”
　　“加我一个。”
　　琉璃说完才意识到，她和何谓说了“朋友”。也许这人界，他们另有一番造化和际遇。
　　琉璃忽然想到：“对了，优昙白日怎么出门啊？”
　　一叶道：“我施法护着她的身体，白天用定魂伞遮挡阳光即可。”
　　何谓灵光一闪：“我们相互之间一点都不了解，临场御敌，少了默契，岂非不妙？就算你们不想了解我们，我们还想解你们呢，别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们，到时候可要了命。”
　　琉璃给何谓竖起大拇指，赞他考虑周到。
　　一叶也附议：“也好，我们可以了解每个人的法术强弱点，互相弥补，这样对敌事半功倍。”
　　孟星宇也认为此举甚好，他正大光明，以己度人，从不怀疑众人有所隐瞒和欺骗，自然就忘记说东海上有能暴露渡海之人隐秘的法术。
　　琉璃提议：“那就现在问吧，别到时候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毕竟我们要经历千难万险，一定程度的貌合神离还是要的。”
　　一叶揶揄道：“通常我们人类管它叫做默契。”
　　优昙第一个举手，显得非常兴奋：“琉璃，女妖怪都像你这么美吗？还是说你父母长得美，还是说你因为是仙妖之身有所不同？”
　　琉璃无奈地看着优昙：“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体质的缘故，女妖怪中确实我最美。”
　　除了何谓的三人怜悯地地看向琉璃，仙妖之子，父母为世所不容，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琉璃毫不在意众人目光，提问一叶：“你既是和尚为何不剃度？”
　　一叶笑着反问：“谁说我是和尚？”
　　除了孟星宇，其余三人同时一懵。
　　优昙傻了：“师兄，你不是和尚啊？”
　　琉璃愣愣问道：“啊？你住在庙里，穿着和尚的衣服，师父是住持，居然不是和尚？不会吧，难道你就是话本里的酒肉和尚？”
　　一叶一噎，解释道：“我生来确实与佛有缘，例如生在这庙里，天生就不饮酒不吃肉，无论什么佛经一看就会背诵，修习佛法也是一日千里。阿难师父于我而言如师如父，一直盼我早日飞升。阿难师父说我虽有佛性，但无佛心，愿我在此修心，并不讲究剃度这类的形式。我生在寺庙，长在寺庙，算是在佛门修行的人界弟子，但七情六欲与常人无异，若说我是清心寡欲、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和尚，可忝不敢当。”
　　琉璃听了心底有点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开心。
　　琉璃继续问一叶：“你为何会救我？如果是众生皆平等就不必答了。”
　　一叶犹豫了一下：“其中理由当然包括我是医者。仙妖之子我是头一次见，这在千年之战后是很珍贵的存在。还有就是，我对你有种熟悉感和亲近感。”
　　很珍贵的存在。
　　仙妖之子，琉璃一直认为是诅咒，然而她万料不到有一天，会听到有人说她是珍贵的存在。
　　一叶，果然很特别。
　　琉璃眼中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默然不语。
　　其余三人都惊讶的看着一叶，生于佛门中的一叶怎会对仙妖之子有熟悉感和亲近感？
　　见久久无人提问，优昙又将手举了起来：“何谓，人和妖生的孩子生出来是婴儿还是妖兽？”
　　何谓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行了，你就别问问题了。”
　　优昙依然热情高涨：“那你问我。”
　　何谓不屑道：“你还用问吗？女，鬼，水属性法术，愿望肯定是找全魂魄。”
　　优昙失落低头。
　　琉璃为了安慰优昙，象征性问道：“那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
　　优昙抬头闪着大眼睛又变得开心起来：“我魂魄缺失，记忆没有了，所以不记得了。”
　　琉璃：“……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何谓哈哈大笑，无情地嘲笑琉璃。
　　琉璃抑郁地看着优昙。
　　孟星宇接道：“三个月前，阿难法师前往有洪村治疗瘟疫，路上打跑了一群恶妖，偶然救了差点被吞掉魂魄的优昙，优昙因为害怕便一直跟在阿难法师身后。阿难法师到达有洪村才发现，这里被一对千年瘟兽占领，他为救村民，与瘟兽战斗，为了报恩，优昙与之一同战斗，在情急之下也记起了一些法术帮忙，二人虽杀死了瘟兽但阿难法师重伤濒死。优昙很着急，奈何是鬼身，无人能看到她的求救，她便跑了二十里，寻找与阿难法师相近的修仙之人前去营救，碰巧遇到了我。我当时还不解，这女鬼真是大胆，一次次出现，伤了她也还要回来，执意哭着求我跟她去救人，最终我被优昙打动，决定一探究竟。我看到阿难法师时，他已无力回天，他知自己命不久矣，放心不下优昙，给她起了名字，收她做徒弟，让我将她带回如是庙，找一叶照顾她，随后圆寂。我将阿难法师的舍利和优昙带回，才结识了一叶。”
　　何谓竖起大拇指，真心赞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哭，优昙，你是个好样的。”
　　琉璃呢喃：“一个法师，一个女鬼，一面之缘，便真心相待，用命回护，你们真——奇怪。”
　　琉璃心里很闷，明明是敌对关系，为何能做到如此地步？这让她很，羡慕，对，是羡慕。
　　优昙想起阿难法师与自己的种种，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众人连番安慰，优昙才止住眼泪。
　　孟星宇犹豫了一下，问何谓：“我想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是否会危害到人界？”
　　还不等何谓发作，琉璃冷嘲道：“怎的，你以为我们妖怪就会许让人族覆灭的愿望？你怎么那么矫情！谁能保证以后？也许今日之愿会成来日之果。若有一日人族和妖族开战，我们自然是敌人，站在各自的立场，只要问心无愧便可，我们又不是要当至亲好友。”
　　一叶赞叹：“没想到琉璃的佛性如此之深，一叶受教了。”
　　琉璃心虚，她就是要在心理上占据上风，这纸上谈兵的鬼话也有人信。若仔细想想，同舟共济，生死相依后，在战场相见，真能这么洒脱吗？
　　孟星宇也不退让：“这确实对你们不公平，是我自私。可妖族毕竟要比人族强大，无痕就是被恶妖所伤才致如此。我虽明白妖族也有好有坏，但毕竟心怀芥蒂，我不想因一己私愿成为将来危害人间的祸端。”
　　琉璃重重嗤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也真看得起我们！告诉你，区区几个人是无法改变什么的，你不要自作多情！既要我们帮忙，又不想我们受益，这就是所谓地平等和尊重？”
　　孟星宇反问：“难道假装不在意等最后发难就是尊重吗？你们让我们坦诚以对，我做到了你们却难以接受吗？”
　　琉璃被怼得毫无还口之力。这孟星宇，真是个一根筋的老古板！
　　其实琉璃和何谓心中明镜，虽说不上如何信任，但正因为优昙单纯无害，孟星宇坦荡正直，一叶豁达包容，只有心怀天下的正义古板之人，他们才敢与他们同去。他们就做不到这点，就算表面再嘲讽鄙夷，内心也是敬佩的。
　　何谓喝止：“够了！还没出发，便闹得这等难看！”
　　一叶道：“星宇，既然决定一同出发，一路上虽说不上肝胆相照，也要互相照料，能否成为朋友要看缘分。是我们先有求于人，不应站在修仙者的角度上如此防备，希望我们双方都能暂时放下立场和成见。你应当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们性本善良，也应当相信蓬莱岛主不会应允有违天和的愿望。”
　　何谓和琉璃呆呆看着一叶，学佛之人果然豁达。
　　孟星宇被点醒，方觉自己心胸狭隘，看人应看本性，不应执着于种族，若自己总是警惕和防备，何谈精诚合作？
　　反思后，孟星宇郑重向何谓道歉：“对不起，刚刚是我自以为是了。”
　　何谓不语，琉璃哼了一声，姑且算是谅解。
　　何谓道：“你放心，我区区一介妖界奴隶，每日挣扎在生存的泥淖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眼界和野心。我的愿望是想调查五百年前的一段往事，这个愿望蓬莱岛主可以满足吗？”
　　孟星宇答：“据我所知，可以。”
　　琉璃立即猜到：“五百年前？那不就是你生父勾结人类盗取妖界宝物失败一事。”
　　何谓点头：“我想证明母亲和她族人的清白，让他们能正大光明地回归妖界，他们已经被废了法力，妖界南方荒凉危险，我担心他们难以生存。”
　　“这大好的机会只为证明一个既定事实，多可惜呀。何谓，你别犯傻，你母亲只是受了牵连而已，妖王也许并不在意事实真相是怎样的。你就让蓬莱岛主赐你深厚法力，你有实力立功后照样可以接你母亲回来。”
　　何谓叹道：“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坎儿，我被人当做叛徒这么多年，做了三百多年的奴隶，这个烙印深深印在了我的骨子里，我想见母亲都要偷偷去看，不敢相认。法力可以自己修行，但清白和尊严我要讨回来。”
　　琉璃狠狠在心里骂了几声榆木脑袋！
　　优昙十分同情地看着何谓，直将何谓看得不舒服。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一残缺不全的女鬼还有心同情我呢！”
　　优昙重重点头：“那你也可以同情我。”
　　何谓一口血憋在胸口，看来这魂魄缺失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影响智慧。
　　一叶问琉璃：“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对于一叶的提问，琉璃很乐意做答：“孟星宇你看看，同样一个问题，你能不能不夹枪带棍的，看看人家一叶。一叶想知道，我很乐意回答，谢谢对我的关心，我很开心。我的愿望有很多，比如说，我想让养父身体好起来，想提升自己的法力，想找到父亲的爱人，想单纯的变成妖或成魔，想找找看自己的生身父母。”
　　优昙睁大眼睛：“你有这么多愿望啊！那你到底要实现哪个？”
　　琉璃摊手：“走一路想一路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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