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

　　顾方舟是那个踏着五彩祥云来救她的人。
　　赵芃芃的私心里，一度忍不住这样想。

　　但这个人走近，她瞧见他手里的那个塑料袋，再看清塑料袋里装着的她的脏衣服，瞬间所有的绮思都失了些颜色。
　　不过为什么来不重要，关键是人来了。
　　赵芃芃坐着看他，想着他进来陪她坐一会儿也是好的，就静静的像在裴路家后山坡上那时一样，但他走到沙地边缘就停住不动了。

　　“幼儿园小孩儿坐的秋千，你也不怕给人坐塌。”
　　赵芃芃瞬间叹气，什么有的没的想法全都跑了个精光。

　　她站起身来，走出沙地，在水泥地上狠狠跺两下，跺掉鞋上沾上的沙。
　　心中闷闷的想，她遇到顾方舟，就好比自己拿到一颗五彩糖纸包着的东西，想象着以为里头会是一颗甜甜的糖果，可是一打开，里头不过是块碎玻璃渣，不能吃就算了，拿在手里还扎手。

　　赵芃芃拿过衣服，面无表情道了声谢。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他这种态度，毕竟人好心好意专门跑来给自己送衣服，她这样算得上恶劣，放在电视剧里头，是要被人在弹幕里头各种抨击的。
　　但，顾方舟直男成这样，她就是忍不住。

　　直男顾方舟一直跟着她，将她从小区里送到楼下，又从楼下送进电梯，再就到了她家门口。
　　赵芃芃背对着他开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将将到底拉开门，她也琢磨着要开口将人“劝退”。
　　一回头，就见到电梯在15楼停下了。

　　赵芃芃赶紧拉开门，不由分说就将顾方舟一并扯进家门，急急关上门。

　　这一瞬间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过猝不及防，顾方舟整个人都有点愣愣的。
　　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起他跟赵芃芃独处的那一夜，那夜的她做什么都干干脆脆，相对清醒的她来说主动，一目了然的多，这一把扯他进门，还算有点那夜的样子。

　　“哎哟，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记按电梯，一下子跑到这楼上来了。”门外“小报”奶奶拍着脑门跟1503的住户自我解嘲的笑笑，偏头朝赵芃芃家门上看一眼，跟着才径直走向应急通道的门前，推开往楼下走。
　　赵芃芃趴在门上，扒着猫眼看着这一幕，真是好险，女人的第六感很多时候真是准得可怕。

　　顾方舟微微发着呆贴墙站在门边看着她，目光游移在她水嘭嘭的侧脸颊和光洁的脖子上，怎么有种偷情差点被抓的刺激感觉？他已经开始忍不住期待，她接下来的动作了。

　　赵芃芃大大呼出一口气，回头见到立在门边的顾方舟，她又被眼下这状况给难住了。
　　有句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人都已经进门了，她现在是要怎么开口再让人离开啊？

　　“刚有个熟人，她挺喜欢说八卦的，要是被她看见，我们就是满身都是嘴都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就说不清楚呗。”顾方舟就知道自己不该怀着什么期待。
　　“哎？”赵芃芃不由得一愣。
　　“没什么。”

　　赵芃芃脸上闪过一丝庆幸和一丝落寞。
　　庆幸和落寞，都只因为他没有明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不是没察觉出来他待他人与自己的不同之处，只是现在的他们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他们的家庭是那样不同，还有他们的将来，会何去何从，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未知的东西，会有无数种可能，她只是不敢迈出这一步。如果换个时期，比如说大学，她会不会勇敢一点？

　　赵芃芃想着脚下竟往后退了两步，与顾方舟拉开距离。

　　顾方舟被赵芃芃这一退，弄得有点恼怒，他阴着一张脸道：“东西已经送到，我走了。”
　　“谢谢，路上小心。”赵芃芃立刻回道，声音里能听出一丝庆幸的放松。
　　顾方舟盯着她看两眼，脸色越发难看，一把推开门走出去，本想“嘭”的将门甩上，到半路他又用力一阻，轻轻将门关上了。

　　家里只剩下她一人，玄关的灯只够照到一丁点沙发的扶手，周围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赵芃芃总觉得暗处好似藏着什么东西，她盯着看想看清有什么，又不太敢盯着看，脚下不知不觉也有点迟疑。
　　早知道在顾方舟没离开前，她就先进去打开客厅灯就好了。赵芃芃心想，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不敢跟人有什么，却总想着利用人，就因为人好欺负吗？

　　说实在的，顾方舟还真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周围所有人都挺不敢惹他，但她好像打心眼里就不怕他。
　　赵芃芃心里想着顾方舟，已经走到客厅沙发跟前，抬手预备将灯打开，却被门上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吓得一个哆嗦，低声叫了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将灯打开，把手里的衣服搁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回身抚了下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往门口走。
　　开门前，她瞅一眼猫眼，门口站着的人，她只能看到他胸前那个被猫眼的鱼眼效果弄得变了形的“I want you”，她抹了一把额头，手上有淡淡湿意，她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赵芃芃打开门退回两步。
　　“我手机忘带了，借我手机用下，我给周叔打个电话。”顾方舟开门见山道。
　　赵芃芃瞟一眼他的裤兜，两个袋子都平平的，确实不像装了手机的样子，于是将他让进屋里来。

　　在等周叔来接的这段时间里，两人一人一头，坐在沙发的两端，一时都有点沉默。

　　窗外不知哪户在做饭，呛辣的味道飘进赵芃芃家里来。
　　顾方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7点多了，于是偏头看向另一侧的赵芃芃：“你是不准备吃东西了？”他记得她白天也没吃什么。

　　赵芃芃摸摸都没瘪下去的肚子，他要是不说，她还真的就忘了这回事儿。
　　主要，她是个胃口和消化都极容易被心情影响的人，这会儿都感觉不到饿，她也就敷衍了下：“我等下再吃。”
　　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心想他主动问了，是不是他这会儿很饿，想吃东西来着，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你饿了吧？要不要吃点水果垫垫肚子，周叔也没这么快能到。”

　　赵芃芃也不等他答，就起身去厨房切水果。
　　她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四瓣去掉中间的核，就听客厅她的电话响。
　　“谁呀？”赵芃芃拿着刀探头出去问。
　　“愉贵人。”顾方舟忍着没笑，答她。
　　赵芃芃本想说放着不管，等会儿她弄完了再给陈愉回过去。却见顾方舟已经起身，拿着手机来了厨房，还点了接听直接放到她耳边。

　　赵芃芃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听陈愉在那边“喂”了三声，她才回应。
　　“没吃，哦，好，那你来呗，帮我谢谢阿姨。”赵芃芃微微屏息，边讲电话，边感受着自己加速的心跳。

　　叫她如何不心慌，这顾方舟的动作真的撩人。
　　他左手拿着手机，放在她的左耳边，整个人站在她身后，她头顶一阵一阵的热气打在上面，估计就是顾方舟呼出的气息。就连背上也阵阵发热，四舍五入，她就已经靠在他怀里了。

　　“好了。”陈愉那边已经挂了电话，赵芃芃稍微躲了躲，示意顾方舟可以将电话移开了。
　　听到脚步声离远了，赵芃芃这才大口大口的深深呼吸。

　　顾方舟将手机搁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
　　他算了下刚才赵芃芃手边的苹果，如果要完全切完，大概也要五六分钟。他探头看看厨房，复又捞起手机，用自己的密码，也就是密码键盘上最左手边的六位数，124578来试了试赵芃芃的手机，竟一下子开了锁。
　　他也不是好奇什么特别的，就是想知道赵芃芃在手机里给她备注的是什么名字。

　　网页上时不时就能刷出来一大堆标题为“如果对方给你备注的是这几个名字，说明她喜欢你”的小文章，他曾点进去看过，什么死猪，大笨蛋，臭狗子什么，他当时看得直翻白眼，心想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让别人给自己取这样的备注。
　　这会儿看到赵芃芃给自己的备注，“顾狱友？”还不如那什么臭狗子呢！

　　顾方舟听到厨房的道具声，他探头小心瞅了眼，动手将顾狱友三个字给删了，咬着嘴唇想了想手指轻动打下三个字，改完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将手机锁了，在赵芃芃回来之前将手机重新放回桌上。

　　一盘水果，摆在桌上，赵芃芃意思意思吃了两块就停下了，剩下的都留给顾方舟。
　　空荡荡的房子里，顾方舟咬水果的“嚓嚓”声，听起来让人安心许多，总比最开始两人大眼瞪小眼，耳边都是两人的呼吸声要来得自在多了。

　　赵芃芃想要让无所事事的自己更加自在一点，于是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画面刚刚跳出来，就有一男一女，像他们一样坐在沙发上，深情对视，越靠越近，直到紧密无间。
　　赵芃芃心中陡然一跳，捞起遥控器转台。
　　画面又切换进入一片大草原上，一公一母两只狮子在草间追逐，虽然成对，但终究看起来正常，她正要松口气，突然画外音陡然响起：
　　“一到春天，万物复苏，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画风立刻就变了。

　　啧，电视都跟她作对了。
　　赵芃芃作势要丢遥控器，见顾方舟偏头看她，她手指一动又换了个台。这回是少儿频道，里头两只吹风机头的粉红猪正发出“吼吼吼”的猪叫声，在泥地里疯玩大笑，看起来实在有点二百五。

　　赵芃芃自己都有点嫌弃，正在继续换台却听顾方舟略带嫌弃的打趣她说，“我该说你童趣，还是该说你社会？”
　　赵芃芃无所谓的撇撇嘴，忽然就停下了继续换台的动作，谁也别放过谁。

　　看了一会这实在没法用正常思维去理解的动画片，见到粉红猪在喝水，她猛地想起，自己自打人进门就没给人倒过水。她拍拍大腿站起身来，走到靠近餐厅的几案前拿水壶接了水坐上，等水的间隙，她回头望向去往卧室的通道。
　　那尽头连接着主卧，主卧的房门洞开着，里头黑漆漆的一片。她只觉像个黑洞，仿佛她看得久了，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她赶紧回神，去餐桌边坐好等着水开。

　　还好此刻顾方舟还在，她这一颗没着没落的心总算还能落着点实处。
　　赵芃芃呆呆坐着，不免又想起自己刚去世的爸爸。
　　她心里有点愧疚，爸爸去世了，她心里却为他在这个房子里生活过，而充满了恐惧。
　　曾经是最最喜欢的人，现在是最最害怕的东西。
　　她不知道别人的至亲去世后他们是怎样的，她就是打心里觉得这房子里很冷，刺骨的冷，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只要他再多撑一会儿，等到陈愉来了，她今夜就能彻底安心。

　　水壶“嚯嚯嚯”的响了一阵，终于开了，渐渐又安静下来。
　　赵芃芃倒了一杯端过去给顾方舟，尽量拿出主人家的大大方方的仪态来，“喝水。”
　　她搁下杯子，又坐回沙发的一角去了。

　　顾方舟搁下盘子侧眼看向沙发的另一头，赵芃芃就差坐到沙发扶手上了，怎么不干脆坐到阳台上去？
　　至于这么防备他？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不靠谱的形象？他分明一直在她面前塑造的是个高大帅气的正人君子形象，他早想干嘛，那晚就做了好吧……
　　顾方舟端起水杯来往嘴里塞，喝了一口，烫得他差点吐出来，见她看他，他硬生生吞了下去，嘴里火辣辣的疼。

　　不多时，陈愉和周叔的电话同时来临，顾方舟接电话，赵芃芃去开门。
　　陈愉进门见到顾方舟的一刹那，她愣了下，才傻乎乎的拎着食盒进门，大着嗓门道：“早知道顾方舟也在，我就多装一点饭过来。”
　　“他就坐会儿等周叔电话，这就要走的，是吧？”赵芃芃心里生出点被人捉奸当场拿住的心虚，拼命的想要解释清楚，还寻求支持的看向顾方舟。
　　顾方舟被这一句赶人记着撇清关系的话弄得有点懊恼，他面色往下一沉，刮她一眼，点了下头，闷闷丢下一句“走了”，然后就真的朝着大门口走去，“嘭”的一声甩上门。
　　“火气有点大哎，你刚惹到他了？”陈愉看看身后，又疑惑的转头问赵芃芃。
　　“我？没有吧？”赵芃芃耸肩，心想，她也没说什么啊。
　　“先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陈愉搁下食盒，心想难不成是自己来错了，打扰了二位？

　　赵芃芃在餐桌前坐下，费力塞了好一阵，也才吃下一半，就连汤都没喝完，就避着陈愉偷偷倒了。

　　陈愉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刷微博，听见赵芃芃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探头看一眼，直接被吓得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赵云霜：“老赵明天火化，后天我们回家。”
　　“芃芃芃芃，你，你爸……”陈愉在巨大的震惊中走到厨房门口，舌头直打结。
　　“走了。”赵芃芃道。
　　大概是因为眼泪憋在身体里出不来，她只觉胸口又闷又痛，像塞了个发胀的海绵，越胀越大。

　　不知道还好，陈愉自打知道赵芃芃的爸爸去世的消息，整个人都有点神神戚戚的，她压根就不敢直视主卧的方向，生怕那儿会突然立个人在门口。
　　时间越晚她越是心惊胆战，早早洗了澡。等赵芃芃进去洗时，她在外间的洗手盆足足刷了5分钟的牙，听到赵芃芃开始冲水，她才吐掉嘴里的泡泡，含水冲掉。

　　“所以，顾方舟下午就知道这消息，今晚是怕你会害怕所以才来的？”涮洗了牙刷，陈愉抹抹嘴突然反应过来。
　　赵芃芃往头上套衣服，盯着刚换下的那件属于顾方舟的衣服，她只是咬了咬唇，没答话。

　　两人收拾好上床，陈愉趴进床里侧，缩进被子里，总觉得半天都暖不起来。
　　她拉着被子往房间里巡一眼，总觉得角角落落里都有东西。
　　她初中同学的爸爸去世，她同学家直接换了房子搬了家。要是赵芃芃家不换房，她估计自己短时间内怕是都不敢再来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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