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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境
如今已是深秋,入夜的风早已寒凉,苏卿被水一泼,霎时打了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阿嚏!”
她本就风寒发烧,被冷水一激打了个喷嚏,远远站在她面前的老爷子顾承皱了皱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他须发斑白,脸上沟壑纵横,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军营的一股肃杀之气。
苏卿一甩脸上的冷水,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神,心想自己这是倒了什么血霉,生个病还要被捆出来见家长。
顾家男人们的霸道看来是遗传的。
“你自称是苏五小姐,可有信物?”
顾承负手而立,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之情。
“没有,你儿子把我打晕带回来的,你若要找便找他去吧。”
苏卿被人反扣双手跪在地上,身上被水浇得透湿,滴滴答答往下流,好不狼狈。
她冷着声音回答,顾承既然能把她押到这里跪着,想必也不想留脸面。
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好脸色对人。
“你这女子好生无礼——”
顾承被她气得花白的眉毛一抖,指着她骂道。
“老爷,您莫气坏了身子。”立在一旁的秦氏适时上前抚了抚顾承的胸口,温香软语劝他。
“这位姑娘不明不白在凌风的院里,我便遣刘妈妈唔问了问,谁知——”
说到这里她突然哽咽了一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谁知这姑娘唆使院里的婢子们当场捆了刘妈妈,又将她好一顿毒打,昨日便已不行了。”
她觑着顾承难看的脸色,加了一把火。
“刘妈妈是奉我的命查问,这位姑娘能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我在凌风眼里是挂不上号的,可怜刘妈妈跟了我十数载,竟然被她害了命去。”
说完捂着脸低声啜泣,既不求他报仇,也不撒泼打滚,偏生这受了委屈也要往肚子里咽的模样可怜极了。
苏卿在心里冷笑,果真是高段位的白莲花,顾承看向她的眼眸都要吃人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唆使婢女捆了刘妈妈,又叫人将她打成重伤不治?”
顾承紧紧盯着跪在阶下的苏卿,眼中闪过复杂莫名的光。
他自城郊巡营回来便见秦氏在房内低声哭泣,一问才知顾凌风那个忤逆子竟然私自带了个女子回来,并称是苏府的五小姐,要与之完婚。
他顾家堂堂将门世家,哪有带女子私自入府的规矩,即便已经交换了八字,到底未完婚,于男女双方名节都有损。
旋即他便听到了秦氏添油加醋的一番哭诉,说这女子如何惫懒无礼,不仅将院里搅和得鸡飞狗跳,今日更是整日未起,还使唤顾凌风亲自去给她买糖水……
顾承一听那还得了,自古娶妻娶贤,这女子显然是个搅家精,便叫人趁夜捆了来,好打发走。
但方才见这女子被人按跪于阶下,浑身气派却是通透而舒展的,而且言语间似乎对顾凌风颇有埋怨,莫非里面另有隐情?
他征战沙场四十余载,虽有时候一根筋儿认死理,但脑子还算清醒,此刻心中便有些犹疑。
苏卿跪在那里,目光直视前方,任他看。
“你当真是苏府的五丫头?若你说是,我即刻命人快马加鞭赶至帝京,叫家人来领了你走,我顾府门楣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苏卿:“不必如此麻烦,你今日放了我,我即刻出府,日后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寒夜的风一小股一小股地吹来,她冻得脸色有些发白,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去特么的大美男,现在她只想洗个热水澡,钻进被子里好好暖暖。
顾承心中忖度了一会,且不论她到底是不是苏府的千金,光看这行事做派便知是个桀骜不驯的,娶进门怕是个祸害,不如放了她去。
等凌风回来,便说她自行出府去了。
他冲押着她的两人打了个手势,苏卿随即便被放了开,她撑了撑发晕的脑袋,用力站了起来。
顾承已经踱到了她面前,目光如刀地扫了她一眼。
“既如此,你便自行出府,日后与我顾府再无干系。”
“求之不得。”
深谙输人不能输阵的道理,苏卿扬起唇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缓缓走出了顾府。
刚离开顾承的视线,她就扶着墙根大口喘气,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心想先去找个医馆看病。
谁知刚走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响,苏卿下意识躲避,后面的人扑了空,低声朝同伴喝道:“堵着,别让她跑了。”
昏暗的墙根底下又闪出几个壮硕的身影。
“你们要什么?”
苏卿撑着无力的身体,暗暗抓紧了手里刚刚捡的石头,盯着渐渐逼近的人影。
“一命偿一命,这么容易就想出府,没门!”其中一人放了句狠话,瞬间朝她扑了过来。
苏暖暖将手里的石头块往他身上一扔,趁她未及反应的功夫撞开人就跑了出去。
奈何高烧加上腿软,没两下就被人追上,还没好全的后脑再次遭到重击,晕了过去。
顾凌风你特么买个糖水怎么要那么久的时间?
有意识的最后一刻,苏卿的脑海中突然飘过这句话,随即怨念无比地晕了过去。
冷。
好冷。
浑身如同待在放足了冰块的冷冻库里,无处不在的寒冷侵袭着她,令她抱紧了双臂,垂着的头磕在某个坚硬的物体上,醒了。
“终于醒了,苏五小姐?”
上方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苏卿下意识抬头,便见头顶开了一个天窗似的口子,露出秦氏那张描画精致的脸来。
不过此时那张脸满含恶毒,与在别人面前时判若两人。
苏卿没有理她,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竟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冰窖里,四面都是大片的冰块,照这样待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她就会被冻成人棍。
她霍然抬头盯住秦氏,目光露出一丝威胁。
“你把我关在这里,不怕顾凌风来找你要人吗?”
秦氏笑了笑,细长的眉毛高高扬起:“今晚大家可都是亲眼看着你从顾府走出去的,顾凌风回来只会漫无边际在苏州城找你,绝想不到你会在顾府的冰窖里,不是么?”
苏卿身上应是被人下了药,此时浑身无力地瘫软着,只剩一张嘴皮子还能动。
“顾凌风对我有多上心你看出来了罢,现在放我出府便什么事也没有,即便你今日把我冻死在这里,来日他找到我的尸骸,定也要闹个天翻地覆。”
似乎被苏卿说中心事,秦氏笑着的脸一僵,随即狠狠说道:“那便让他找得着你再说罢。”
说完拉上冰窖的门,将苏卿的声音隔绝在了里面。
苏卿瘫坐在冰窖的一面墙壁上,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不多时就人事不省。
秦氏拉上冰窖的门后吩咐心腹婆子。
“两个时辰后下去收尸,随便找个乱葬岗一扔,嘴巴都给我闭紧点,知道吗?”
“是。”
这名婆子是刘妈妈死后被提上来的人,对秦氏的感情并无那么深厚,此时战战兢兢垂头应是。
往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多少也知道秦氏睚眦必报的性格,不过顾府规矩甚严,左右不过是后院那些杂事,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谁知今日秦氏竟然将这名女子关进了冰窖,眼看是要人命的架势,奈何她们做下人的哪能选择,主子做什么自己也跟着做什么便是了。
秦氏闻言理了理鬓角,又恢复了那副贤淑的模样,带着人缓缓离开了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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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王记家的糖水铺子生意向来火爆,顾凌风难得耐心排了一回队,又去定盛斋拣了几样糕点,这才兴冲冲回顾府。
才走进大门便被一个声音叫住。
“站住,去哪里?”
顾凌风心下一沉,转身对板着脸的顾老将军笑道:“父亲回来了,我还有事,晚一些再去向您请安。”
“不必再找了,那个自称苏府五千金的女子已经被我放出府去,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顾承冷声说道。
顾凌风脸色一变,眸中闪过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焦急。
“卿卿她正染着风寒,如此寒夜怎能让她独自出府,我去找她。”
说着便往门外掠去,身后却传来顾承苍老却凌厉的声音。
“站住,你为这女子色迷了心窍吗?”他质问道。
顾凌风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亲子肖父,您不也是为色迷了心窍?”
说完不顾顾承霎时变得铁青的脸色,头也不回踏出了府门。
苏卿染着风寒,应当不会趁夜出城,顾凌风先去羊角巷苏婉婉和言晏那里找了一回,得知她不曾来过后便一家一家医馆找过去,还是没有人影。
这时,他心中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父亲怎么一回来便知道他院里多了个苏卿?
若是秦氏告状,又怎会任她轻松离府,多半是被截住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变,飞身向顾府掠去,提着剑直接闯进了秦氏的院子。
“秦若云!”
他将要上来阻拦的小厮婆子踢开,高呼他继母的名讳,面色寒如冰霜。
“把苏卿交出来,否则今日我便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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