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记

作者:芝士杰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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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


      长安,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就算只挑最不起眼的一条街去走,也会被口能燃,骨亦折的杂耍班子惊得目瞪口呆,不远处歌舞升平,金发碧眼的舞姬玉足旋点,宽大的裙飞扬,若是离得近些,能听到她们身上金银的首饰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路边的摊子兜售着时兴的馕与胡饼,伊犁的甜瓜和果干。巨大毡毯花纹繁美,匕首酒壶上碧绿的宝石和银制品的光泽一齐吸引着商旅的目光。
      长安,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就算只挑最不起眼的一条街去走,也会被口能燃,骨亦折的杂耍班子惊得目瞪口呆,不远处歌舞升平,金发碧眼的舞姬玉足旋点,宽大的裙飞扬,若是离得近些,能听到她们身上金银的首饰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路边的摊子兜售着时兴的馕与胡饼,伊犁的甜瓜和果干。巨大毡毯花纹繁美,匕首酒壶上碧绿的宝石和银制品的光泽一齐吸引着商旅的目光。
      可二楼窗棂后面传来的乐声却是由只有三根弦的琴演奏的,驻足倾听的有僧侣,将军和诗人,甚至另一边河道上的画舫都摇摇晃晃,它载着浓郁的酒香招摇而过,时而接住楼间拱桥上抛下的花朵,或女儿的团扇,它像是一块染料,在这座城市色彩最纷呈的地方穿梭,多多少少沾染了不同的气息,教人分不清它的来处和去处,而这就是城市的缩影,它即是天下的起点,也是天下的终点,所有游子梦寐以求的极乐之地,不在西方,而在长安。唯有最冷漠,最无情的人,才会对它无动于衷。

      竹帘虽有些旧了,边角也缺了些地方,使整个屋子看起来十分窘迫,但对闹市的喧嚣还起着那么一点隔离的作用,好让这间柴房也多些宁静致远的意味。杨岫不知从哪摸了本武林杂记翻阅,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以示心得。一旁炉火稀松,是在煎药,清苦味道挠着人的鼻尖,霸刀隐世多年,其弟子亦从未到过京城,如今隔窗而望这安乐繁华,是连炉子都忘了看。
      他目光越过书页,望出去,女子肤色并不非常白,因日光勾勒才有了些许柔软的意味,眸色并不尽黑,或许也是拜光所赐,此刻能看出淡淡琥珀的质感来,眸底那层有如蜜蜡的颜色,连同她身上那股子冷漠淡然的气息,都是她与生俱来的独特至极的东西,像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铠甲。
      而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往往越具诱惑力,尤其对于那些没有猎物,又恰好无事可做的猎人。杨岫一路都在思考,自己何时才能脱下她的这件甲衣?“长安虽好,但人太多太杂,还是扬州好些,清雅干净。那里比这更热闹,你若想去,我可以带路。”
      柳崖本来在看窗外卖酒的摊子,那摊主说喝了他的酒,就能进到一个叫迷仙引的地方去,可没多少人相信,摊主也就不再招揽生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饭。这时她才把目光移到杨岫身上,杨岫问她:“喜欢这吗?”
      柳崖挑起一边眉毛,思索了一会。表情本不是武器,可杨岫看着她,心里却不由得发起慌来,仿佛此时,这个与他没什么关系的城市,能否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肯定,变成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事。

      “长安城外的地方闹了几年瘟疫,一片萧条,难为这城里还能这么热闹。”她说道。
      进门搬柴的伙计听她这说法,不屑的吸吸鼻涕,说那是穷苦病,这城里哪有几个穷人?那城门口的铁甲军不是用来抵抗狼牙的,是防着那些穷疯了,病傻了的进城,脏了皇宫里那位的脸面。杨岫陪笑附议,一并叹着世道如何如何,又说夸几句店家肯收留他们二人,实在是这乱世中德实仁厚的好事,若来年他金榜题名,必定不忘恩人们的恩情。那伙计十分受用,并为了彰显自家高尚的德行,招呼厨房送酒菜过来,还应允公子大小事情皆可吩咐,杨岫又是一番无功不受禄的清高劝阻,如此一来二去,伙计竟到那月色初弦的时刻才离开,长安宵禁,客栈应给京兆尹递的住户单子也只能拖到明日了。
      杨岫本是长歌雅士,又横行霸道江湖这么多年,胃口越发刁钻,据传他沏茶的水,都需得采寒冬傲梅,取瓣上落雪融成。如今境况窘迫,居然跟着个浩气吃了半月的糙饼粗面,无异是对其尊严和□□的双重打击,整个人的精神萎靡,今天凭半日衷肠终得果腹,躺在草垛上消食,想那武林杂闻里把他写得杀戮成性,残暴不仁,眼下却身无长物,连抱琴的力气都无,实在是有种隔世的感觉。
      正有一只小蛾觅光而来,烛火忽明忽暗,杨岫拿剪刀去驱,可惜小蛾身姿却灵动得很,刀光剑影几回合,未被伤着一分,惹得他心烦意乱,扔了剪刀,走到窗边,借月光抬手仔细看着,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因常年带着指套而微显苍白,可指尖却稍有异色,那是层厚厚的茧,虎口处亦有,可这正是长歌最骄傲的东西,是多少年心血的见证。因这双手,琴音荡千里,剑光寒九州,刀山火海一笑而过,可如今这双手连筷子都握不住。杨岫鼻尖颤动,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出来。
      “杨先生不必灰心,谢盟主光明磊落,绝不会偏袒任何人,任何事。”
      杨岫轻笑,只觉着这霸刀弟子难得有趣一会,他把手拢回袖子里,漫不经心问道:“有甚出城的法子没有?”

      二人本只想在长安稍作休息,进而辗转,可这城里各处都张贴了重犯通缉令,市集关卡皆有重兵把守,而好巧不巧的杨岫杀人时也不吝遮掩,却留活口,那黄底黑字的通缉令上,把他这张俊俏脸蛋勾勒得漂亮极了,柳崖把石灰拍上他脸的时候,杨岫无不怀疑的反复问仅仅这样就够了吗,待亲眼瞧见那通缉令上不知那位大师临摹的手笔,柳崖又亲自去河边搅了点烂泥糊在杨岫脸上。
      眼下泥巴干透了,杨岫的伤口开始溢血,柳崖将剩下的药草一并拿了,又舀水洗净绷布,烤干湿气替他重新包扎,盛世开明,何况朔北姑娘,杨岫下腰,臂侧一并着她收拾干净了,遗憾的是她的手不如江南女子那般纤细柔嫩,反倒让杨岫有种初到北方时,让汤池店里搓背伙计伺候的感觉。半梦半醒间转头一看,确认是个蓝衣雪貂绒的妙龄女子,心方放下大半。待柳崖收拾好,他随性侧卧,一双桃花眼秋波暗送,“柳姑娘,擦洗这许久,可是眷恋在下这一身腱子肉?”
      柳崖听到这话,倒有模有样的又开始在杨岫身上拿捏起来,问:“要听实话?”
      杨岫像一只得意的猫,傲慢颔首。
      “若是与文弱书生比,杨先生身形还略矫健。但与霸刀弟子比,差远了。”
      杨猫气掉一根胡须,双目结冰:“柳姑娘见多识广,杨某佩服。”
      柳崖没什么回应,像是这世上所有的弦外之音她都难以发觉,她说:抬手。杨岫负气不抬,她就把衣服搭在他肩上,干脆自然。
      杨岫在被她带走的第一天夜里逃跑了,奈何身子太差一头栽进黄沙里,次日醒来,听到马蹄声音,掀开车帘,见赶马的女人还是穿着一身墨蓝劲装,才发现那件雪白貂裘安稳覆在自己身上。女人问,醒了?便把水壶递过来,她的手是冰凉的,水不是,壶壁上有幽然暗香。杨岫完全醒过来,喊着放他走,有仇未报,有仇未报!柳崖停下车,鞘刀挑开车帘,伸到他肩膀上去,杨岫能看到刀背上自己狼狈的样子。然后他听到这女人说:活下去,我不会第三次救你。于是龙门到长安,一路漫漫。
      杨岫并非恐惧这个女人,他恐惧的是所有行动都被别人了如指掌,每一个心神都能被人揣摩。可他却不想逃,这样的女人,把所有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说明自己对她很重要,杨岫不明白柳崖为什么不杀了他,但他知道这份重要,能让他拿回主权,带他去想去的地方。甚至到最后,她会帮他,杀该死的人,偿该还的命,自己连手都不用动。
      江湖杂记里,把他的这招称为迷魂。那页被他扯了,扔进柴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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