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苏磊拨马靠近，轻声道：“轩弟你看他们手中刀剑，与之前珍衣铺里刀剑痕迹相同。”

　　成之轩凝目一看，那云彻手中剑实在太过普通，却有几个豁口，似是劈砍过什么硬物，那粗豪汉子手中拿的却是一把大砍刀，果然与之前所见梁柱匾额所留痕迹相似。他心内一动：之前那粗汉子提及自己人，莫非？

　　丁欢颜最是不肯让人，见那两人欲要动武，立即提起鞭子就要迎上，一面娇声笑道：“自找死路！”

　　成之轩心内犹豫，还未想的明白，苏磊已拍马上去拦住丁欢颜，笑道：“这是何苦来，我们分明是在找容易渡，怎的却为了难过江打起来。”

　　他此言一出，成之轩看得清楚，云彻和那粗汉子目中都暴起精光。

　　云彻定定看了他们片刻，道：“你们在找容易渡？”

　　苏磊道：“是呀，找了几日呢，小兄弟你可知道容易渡在哪里么？”

　　云彻不答反问道：“你们找容易渡做什么？”

　　成之轩定一定神，迎上去道：“自然是有事要做。”

　　云彻道：“什么事？”

　　成之轩道：“到了容易渡才能说。”

　　云彻沉默片刻，忽地侧身让开道路，一指前方难过江道：“你们去吧。”

　　那粗汉子瞪大眼道：“怎么就让他们过去了？”

　　云彻道：“你也闪开，别挡着路。”

　　那粗汉子侧身后退，仍疑惑不解道：“可是，他们要去容易渡——”

　　云彻抬眼，双瞳幽深如寒星，道：“那就让他们去。”

　　虽有些糊涂，但既然得了线索，成之轩也顾不得其它，驱马就向江边去，丁欢颜与苏磊跟在后面。

　　苏磊忽道：“你们瞧见那汉子提着的大刀了么？”

　　方列道：“瞧见了，好长一片大砍刀。”

　　成之轩忽地想起一人来，惊道：“莫非——”

　　苏磊点头道：“孙威。传言此人外貌粗鲁却刀法精妙。”

　　他转脸看向成之轩笑道：“虽武功不及轩弟你，亦是有名的高手。”

　　成之轩道：“孙威豪爽义气，名声极好。他在此处，又知道容易渡——”

　　苏磊笑道：“横竖已在眼前，就去看看。”

　　四人赶到难过江前，更觉此江波涛汹涌，江畔只有一个小渡口，破破烂烂。果然如方才云彻所说，江面上不见渡船，渡口也没有人影。

　　四人站在渡口，正自发呆，丁欢颜忽地一指头顶道：“成之轩，你瞧！”

　　成之轩扭头望去，却是渡口灰扑扑的两柱中石牌上，歪歪斜斜写着：难过江渡口。

　　成之轩呆呆看着，苏磊已疑道：“难过江渡口？怎么这渡口不叫容易渡么？”

　　四人正疑惑不解，却听江面上传来一声笑道：“这渡口自然不叫容易渡。”

　　江面方才还空阔之极，这时却远远摇来一艘乌篷船，船身极长极宽敞，摇船艄公头戴斗笠站在船头，刚才那一声笑却是自舱内传出来。

　　成之轩正看那船摇近，方列却忽地拉了拉他衣袖，努嘴向身后。

　　身后脚步声起，成之轩微微一瞥，却见身后不远处，方才遇见的云彻和孙威已站在那里，和另外两个白衣年轻人一道，四人各据一方，恰恰挡住了成之轩四人身后道路。

　　那两个白衣人却是一男一女，皆手持宝剑，相貌娟秀明丽，眉眼间却有几分相似。

　　成之轩心内一动，已忆起方才船上发声之人是谁，果然方列低声道：“是昨天捡金子的大叔。”

　　那船更加近了，舱内那声音又道：“是谁在找容易渡？”

　　成之轩抱拳道：“晚辈要找容易渡。”

　　那声音道：“可我不认得你是谁。”

　　成之轩抿一抿嘴，道：“我也不认得前辈是谁。”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在下杨中泰。”

　　大侠杨中泰！

　　成之轩与苏磊对视一眼，目中均惊愕之极。

　　成之轩心内微颤，道：“可真？”

　　这次却是身后白衣少女道：“那有什么不真！在下刘非雪。”

　　白衣少年道：“刘非月。”

　　苏磊惊道：“寒山双侠，刘家兄妹？”

　　那粗汉子道：“正是他们！俺叫孙威。”

　　寒山双侠是当今武林年轻高手中极为出类拔萃的两人，白衣双剑，武功极高，传闻容貌亦极为俊秀，想来也难假冒。

　　刘家兄妹与孙威都是颇有侠名之人，那舱内人自不必说。

　　成之轩心内又惊又喜，却仍有些放心不下，又道：“杨前辈，敢问容易渡在何处？”

　　杨中泰笑道：“就在你眼前。”

　　眼前？

　　成之轩举目望去，除了滔滔江水，便只有这一艘船。

　　船？

　　成之轩忙仔细看去，就见船头侧面，木头上刻着小小两个字：容易。

　　那看不清面貌的艄公哈哈笑起来，声音中气十足，高声唱道：“难过江难过，容易渡容易。”

　　丁欢颜讶异道：“原来容易渡竟是个渡船！害我们白白找了许久。”

　　云彻自后方冷声道：“该问你们了。你们是谁？来容易渡做什么？”

　　成之轩再不犹豫，拱手向船道：“晚辈白鹰山庄成之轩，是熊略涛熊伯伯叫我来的。”

　　他此言一出，却觉身后云彻几人亦激动起来，杨中泰急问道：“熊大哥！他在哪里？”

　　成之轩垂目低首，颤声道：“他——他死啦。他临终前嘱咐我，务必来容易渡寻他的同伴。”

　　杨中泰久久不语，半晌才又开口，却也是声音微颤道：“你是白鹰山庄的少主，自然极为可靠，他们三人是谁？”

　　成之轩道：“是我路上结识朋友，方列，丁欢颜丁姑娘，还有我义兄苏磊。”

　　杨中泰道：“熊大哥死前，他们都在么？”

　　成之轩道：“只有我在。”

　　他心念电转，知道杨中泰疑心方列他们，忙道：“方列和丁姑娘一路护送我，苏大哥亦是我多年兄弟，他们这两日都在帮我寻找容易渡。”

　　杨中泰唔一声，道：“成少侠，就请你三位朋友稍候，你请上船来。”

　　成之轩应一声，扭头向方列三人道：“我先上去啦。”

　　丁欢颜见不许她去，就有些恼，一甩罗袖，哼一声道：“谁稀罕，请我都不去。”

　　成之轩哭笑不得，又向苏磊道：“大哥你可千万看住他俩。”

　　苏磊笑道：“放心。”

　　孙威与刘家兄妹仍在后方站立，杨中泰却又道：“云彻，你来。”

　　云彻一声不吭，径直走过来。

　　丁欢颜恨声道：“既然其他人都是武林中名气颇大的侠客，那这个云彻又是谁？算是什么厉害人物？”

　　云彻分明听见，却恍若未闻。

　　方列道：“你怎知人家武林中名气不大，便不是厉害人物，你自己目光短浅只盯着那一寸地罢了。”

　　方列只是随口挖苦丁欢颜，不料云彻却停下脚步，扭脸看了方列一眼，双目如电，方列不知怎的心里一虚，忙扭过头去。

　　云彻倒并未再说什么，只跟在成之轩身后跃上船。

　　成之轩进得舱内一看，果然便是昨日所遇那满面风霜的落魄汉子正坐在舱里。

　　成之轩拱手道：“昨日有缘见了一面，没想到您就是杨大侠。”

　　杨中泰摆手道：“成少侠不必多礼，请坐。”

　　成之轩坐下后，也不待杨中泰问，便将遇见熊略涛之事原原本本说了，杨中泰听的十分仔细，待成之轩说完后，他闭目沉思片刻，睁眼时眼内沧桑之色更浓，道：“成少侠，你当日遇到熊大哥之时，他身边——再没有其他人了么？”

　　成之轩道：“没有，熊伯伯是孤身一人。”

　　杨中泰与云彻对视一眼，杨中泰眼中竟隐隐有了水光，叹道：“竟无一人逃出——”

　　云彻低声道：“九十一位豪杰，均是应我请求出山，云彻铭感在心，此生不忘。”

　　杨中泰摇摇头，正欲说什么，忽地目光一凛，道：“袖兰回来了——她还带回了其他人——”

　　他腾地起身出舱，成之轩与云彻也跟在他身后出来。

　　就见远处路上来了一行人，江畔孙威三人亦已察觉，扭身望了一望，便立即奔上前去。

　　待那几人走近了，成之轩才看清，最前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秀丽娴雅女子，正是之前见过的文袖兰，她身后却是三个一身狼狈的男子，孙威与刘家兄妹迎上前扶住他们三人，那三人不知怎的竟悲切痛哭起来。

　　文袖兰并不停留，只看了渡口方列三人一眼，便径直跃上船。

　　杨中泰迎上去，文袖兰却道：“里面说话。”

　　四人又再入舱内，杨中泰刚一坐下便急急问道：“怎么只有他们三个？”

　　文袖兰叹道：“只有他们三个。”

　　云彻惊道：“赵前辈呢？”

　　文袖兰默然不言，只摇了摇头。

　　云彻呆了一呆，道：“入无风岭时九十一人，出来时已折损过半，现下竟是——只剩了八人——”

　　他声音有些嘶哑，成之轩听得云里雾里，心内却纳罕：船外六人，船内三人，怎的却是八人？

　　杨中泰叹一声却道：“我等无悔。”

　　文袖兰转脸望向成之轩，道：“这位是？”

　　杨中泰道：“白鹰山庄少主，成之轩。”他随即又将熊略涛之事向文袖兰说了一遍，文袖兰听闻熊略涛孤身于林中死去，亦是目露悲戚，却又忍住，只向成之轩道：“成少侠，不知熊大哥交托给你的物件何在？”

　　成之轩忙自怀中将盒子取出，双手交给文袖兰，道：“熊伯伯嘱托，晚辈不敢怠慢，日夜都贴身携带不敢离身。”

　　文袖兰接过盒子，微微一掂，又交给杨中泰，杨中泰握住片刻，抬起头来，轻舒了口气，道：“东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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