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超人］骑士之证

　　在英雄狩猎者又打败了一群英雄这个新闻传开的一天后一大早，舞鹤照常到协会领取这一天需要派送的邮件，却在投递协会发给入院英雄的通知时发现，无证骑士这家伙又闯入自己能力不足以应付的困境了。这不是第一次，但她永远都习惯不了看着他残破不堪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派送第一波邮件时，无证骑士还没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隔壁床的背心尊者倒是已经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一副正在思考人生的样子。舞鹤把协会通知和背心帮其他人的慰问卡交给他，然后她从邮包里选出一张保存许久的明信片，混进了给无证骑士的信件中，明信片上写着很适合在探病时说的话。

　　舞鹤记得，这是她在中学二年级最后一个学期结束前一个月的一个中午，趴在通往学校天台的台阶上匆匆写下来的。

　　那时候正好临近期末，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很宝贵，对于即将毕业的三年级生来说尤其如此。但是，就在那天，她的这位前辈为了追上抢低年级学生钱包的高中生暴走族，与他们发生了冲撞，结果一大早就被送进校医室，错过了模拟考试。

　　舞鹤之所以得知原委，是因为那天她作为全校最招摇的不良机车党，被揪到了校长办公室讯问。本校学生在校门口出车祸这种事太恶劣了，校方想要尽快把罪魁祸首抓到。

　　那天惹祸的高中暴走族并不是舞鹤的朋友，舞鹤尽可能提供了她知道的线索，才被校长放出办公室。她匆匆赶到校医室，想要探望被撞伤的前辈，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毕竟我也是机车骑手，现在去看他会不会不太好？会被当做幸灾乐祸吗？他会不会不开心？

　　在门口踌躇了半节课，舞鹤等来了午休时间，走廊里的学生多了起来，她为了不引人注目，从医务室门口离开，躲到了通往教学楼天台的楼梯上，坐在台阶上继续烦恼。

　　自从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前辈，她就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然而，他们一个是正直得顽固的乖学生，一个是肆意妄为的暴走族，就算舞鹤想要自然地与这个前辈交朋友，想要与他说更多的话，却还是会在迈出关键的一步前退缩。

　　想到被前辈错过的模拟考，舞鹤哀怨地叹了口气，把书包搁到膝盖上，低头枕了上去。书包里课本摩擦的声音让舞鹤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立刻翻开书包侧面的口袋，掏出一只纸盒，里面放着一沓明信片，舞鹤抽出一张空白的，从笔盒里选出一只钢笔，转身趴在台阶上，把明信片铺在地面上，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下一行浅褐色的字：“向你致以由衷的关切。”

　　就算没有送出手的机会，她也想要把这一刻的心情记下来。

　　……

　　舞鹤没想到，她居然是在拖了整整十年后，在一个类似的场合把明信片送出去的。

　　此刻，她抱着邮政包裹站在气氛逐渐诡异起来的病房里，在心里埋怨了自己无数次。为了找个借口让自己再来医院看望无证骑士一次，她瞅准了另一个邮递员手里一份要投递给背心尊者的大件货，和对方商量了一下后交换了邮包，可当她抱着背心尊者的箱子第二次走进这间病房时，无证骑士已经醒过来了。

　　就算她再怎么不好意思亲自把刚刚买的水果拿出来，现在不送出手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正当的理由来这里了。舞鹤咬咬牙，从包里拿出袋子，放到了床脚，反正她是邮递员，可以假装这是别人投递的东西。

　　无证骑士从床上撑起身子，好像要伸手去够那个袋子。趁着他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袋子上没有贴送件人，舞鹤准备溜走，却听到他口中吐出了她的名字：“谢了，舞鹤君……”

　　舞鹤不禁愣住了，她放下刚刚抬起来的脚，呆呆地望向无证骑士。可是，无证骑士看上去和她一样意外，好像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刚刚那句话。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是略有些茫然的背心尊者的声音先打破了僵局：“你们两个认识的么。”

　　舞鹤深吸一口气，却没能及时组织出回答的语言，反而是无证骑士咽了咽口水，肯定了这个似乎是被他们刻意无视了很久的事实：“是的，我们是中学同校的同学。”

　　他的承认让舞鹤那点害羞的心绪彻底破灭无踪了，欣喜与恼怒一同涌上舞鹤的脑海，让她丢下邮包拄上床栏杆，抑制不住无名怒火地质问：“原来你能认出我？你还记得我？那为什么你从不跟我打招呼，一次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明明和第一次见面的路人都能熟络地说上话，却对认识的人爱答不理——真是没有个前辈该有的样子！”

　　面对舞鹤的抱怨，无证骑士低下头望向自己搁在被单上的双手，不无尴尬地解释道：“因为，比起学生时代，舞鹤君还是有不小的变化的。我既担心自己认错了人，又担心你已经忘记了我，所以就没有提起过……”

　　“至少，至少问一下我是打哪所中学毕业的啊！”前段时间刚刚用这个问题认出了埼玉的舞鹤气鼓鼓地抱怨着，径直伸手拉过床下的陪护圆凳，扑通一声坐上去，做了个深呼吸，摆正坐姿，将两手放到膝盖上，一本正经地望向无证骑士，说道：“那么，我现在正式告诉你——前辈，我来探望你了。”

　　“嗯……欢迎，啊不，辛苦你了。”无证骑士似乎是因为舞鹤态度的转变而感到意外，他语无伦次地重新打了招呼，随后，气氛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明明一直很希望无证骑士能认出自己，但此时此刻，舞鹤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与他坦诚相见。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发现了是她在送匿名明信片，那些明信片是中学时期的，且不说上面写的话是不是很酸很矫情，光看这个行为本身，就让她显得像个偷窥狂了吧！

　　正当舞鹤胡思乱想时，无证骑士成功地找到了另一个可讲的话题：“那个，舞鹤君第一次送件给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找到了可以骑着机车做的工作，很适合你呢。”

　　“毕，毕竟机车是我最大的爱好啦。”舞鹤连忙接着他的话题聊了下去。“无论是亲手改造的过程，学习研究的过程，还是最终享受着改装完毕的机车驰骋起来的感觉都很棒！自从得到这份工作，协会还会为我提供我以前以自己的手段买不来的科技和部件——抱歉，我是不是太话多了？”

　　看到无证骑士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舞鹤突然感觉自己作为探病的人不应该这么兴奋。

　　“没那回事，舞鹤君聊起自己的兴趣时兴致高昂的样子很有以前的感觉。”无证骑士露出一抹微笑，说道：“说起来，舞鹤君给我留下的所有印象，都和机车有关来着。直到上高中后，我都还能听说‘Z市中学毕业的那个机车女在把刚念中学的后辈带上暴走族一途’的流言呢。”

　　“有关那个……其实也不能说只是流言。”舞鹤自觉有些理亏，不禁移开了目光，声音也放低了，她在上高中后，确实有和中学的后辈混在一起过。

　　“诶？”无证骑士半张开嘴，虽然他戴着布满裂痕的眼镜，但舞鹤觉得他可能正因为惊讶而睁大眼睛。“那，有关那个后辈被你带坏，进了监狱的说法呢？也不只是流言吗？”

　　“带坏？进监狱？才没……”舞鹤顿时感觉自己被推上了被告席，连忙在脑海里搜刮高中时的记忆。“只是有个孩子对机车表现出兴趣，我就教了他注意事项和驾驶技巧！上高中后课业很难，我很少出去骑行了，早就算不上不良，更别提把人带坏……再说了，那孩子家教很好，也仅仅是喜欢机车而已！我相信他不会……怎么说呢，不会堕落的！”

　　“你相信？”无证骑士抓住了她话语中的用词。“这么说，你将一个后辈带成了暴走族，现在却与这个后辈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他的现状了？”

　　无证骑士微微颔首，舞鹤通过他抿起的唇角，猜测他正眯起眼睛。

　　“——舞鹤君真是没有个前辈该有的样子啊。”

　　“真的很对不起。”舞鹤残念地垂下头，仅剩下一丝理智思考为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还是她在义正严辞地谴责无证骑士假装不认识她，现在却变成了无证骑士在谴责她对后辈不负责。

　　——你这样的人，适合去做老师，而不是英雄啊……

　　这个念头在舞鹤脑袋里一闪而过。

　　“抱歉啊，舞鹤君，我不是在怪罪你。”无证骑士的一声轻咳把她的注意力又拉回了现实。“中学时，除了会飙车这一点违反了校规以外，你没有任何其他违纪行为。我相信舞鹤君是个好人，那个喜欢机车的孩子一定不会被你‘带坏’。刚才的那些话……就当是我被你谴责后，不甘心地作出的反击吧。”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舞鹤咕哝道。“总是正经过头的前辈居然在和我开玩笑。”

　　“可以啊，但我觉得我开玩笑的能力挺差的，真是不好意思。”令舞鹤意外的是，无证骑士直接承认了。“虽然已经很久没见了，我还是想要与舞鹤君成为朋友。”

　　——这明明是我这么多年来都想说的话！

　　舞鹤深觉无证骑士抢了自己的台词，她憋屈地沉默了一会儿，探过身子，两肘支在床栏上凑近了他的脸，作出一副自己游刃有余的样子，笑道：“前辈终于主动与我拉近距离了，超开心的！”

　　“我也很高兴舞鹤君愿意与我做朋友，这样一来就能看到更多不同样子的舞鹤君了。”无证骑士自然地回给了舞鹤一个大方的笑容。

　　——不，不行。光是在这个距离看着前辈的脸我就不可能冷静下来。

　　舞鹤暗暗埋怨起自己的浮躁，她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么我要继续工作去了……但我还会来这里，还会来看你的！”

　　“路上小心。”无证骑士没有不舍的意思，但他加了一句：“我会等你的。”

　　——有这句话就够了。

　　舞鹤离开病房后，在医院楼下驻足，抬头仰望许久，才跨上机车，戴上头盔。她想起中学时怪人闯入学校的那天，她把那个受伤的同学送到医院后，一直忙着帮他登记，连手机都借给了他与家长联系，所以根本不知道学校提前放学了。等她驾驶机车回到学校，校门口只剩下一个扶着单车的人影——正是骚乱中帮受伤同学止血的那位戴眼镜的男生。

　　她认得他，也知道他是高自己一年级的学长。早在上学期，她就因为自己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偷偷停车被他谴责过。此刻校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舞鹤觉得自己肯定又会被说教一番，便没好气地调头准备离开。然而，那位男生赶上来走到她身边，叫住了她。

　　“这位同学，你是叫舞鹤，对吧？”他焦急地抓住了她的车把手。

　　“是啊，老师要处分我吗？”舞鹤按捺着怒意反问。

　　“不是的——啊，抱歉，你很重视你的车吧？我只是怕你不愿听我说话才抓了上去……”男生忙松开手，后退一步，随后深深地鞠下了一躬。“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救了那位同学！就是这样！”

　　舞鹤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因误解他而产生的羞愧涌上心头，她窘迫地愣了好几秒，才不好意思地抬手揉弄乱自己的前发，避免直视对方。“也没那么……反正即使我不擅自带他走，你们也会叫救护车吧？”

　　“当时老师和我们都慌了神，舞鹤君的出现让我们稍微冷静下来了呢。虽然我还是想说机车对于我们中学生来说太危险了，但是今天我发现，机车或许很有趣，而舞鹤君疾驰起来的样子也很帅气啊。”男生站直了身子，自打初遇以来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笑容。

　　那时，夕阳的余晖从男生身后洒过来，让舞鹤没法完全看清他的脸，但从那天起，她的视线就总是被他所吸引。

　　因为就算是在伤痕累累的今天，能够心系他人、对任何人都能毫无保留地真诚微笑的他，也一如当年，就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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