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来

　　予鲤眨眨眼。
　　她竟然被摸头了，还是被陆星芒，感觉怪怪的。

　　但她每次被奶奶夸奖是个乖孩子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揉着她脑袋，深情又温暖。
　　是被人支持与信任的感觉，很美好。

　　*

　　运动会这天，高一高二都被带到巡礼一中的运动场上，各个班级在各自的位置上就坐。

　　陈若彤一直贴心地守在予鲤身边，分给她自己包包里的零食和饮料。
　　但碍于班长身份，她又不得不时不时地离开座位，去组织监督各种运动项目，予鲤这时候也就不得不乖乖地自己待在位置上，等她回来。
　　而让陈若彤心情复杂的是，即使男女生分开坐，陆星芒也就坐在予鲤身后，且多半是故意的。

　　这位少爷的注意力总落在她们这里，像在监护她照看予鲤是否得当。
　　比如看予鲤拆的薯片是辣味的，她自己没注意，倒是陆星芒提醒着换一包，弄得她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被人全程盯着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想了想，陆星芒也是在关切予鲤，陈若彤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就是弄不清楚这位大少爷是真好心，还是真·闲得蛋疼。

　　与此同时，周围的同学都在偷看9班的这个小盲女。
　　——“你说她看不见，参加运动会有什么意思？”
　　——“她吃得很欢呀。”
　　——“听说他们班特意为她报了个项目，好像是……踢足球？”
　　——“噗哈哈哈哈！盲踢么？”
　　……

　　“但是她真的好漂亮哦。”

　　此话一出，大家都十分认真地托着脸看她，深表赞同。
　　眼前的小姑娘不仅肤白貌美，体态娇柔，阳光下眸子琉璃似的，长睑扑簌。
　　大概只有漫画里才有这么美丽失真的眼睛吧。只可惜是瞎的。

　　运动会第二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压轴的娱乐项目开始了。

　　大多数项目在主操场上举行，足球射门这一项目则在小球场。

　　主操场马上要举行亲子跳绳、八人九足。前者是邀请家长共同参加的项目，后者则是各个班级苦练许久的集体项目，都是娱乐项目中的重点。
　　尤其是学生家长的到来，让作为班长的陈若彤忙得焦头烂额，负责前前后后的招待和统计工作。

　　“彤彤，你和体委在这看着，小球场上还有别的项目，我负责去看那边。”听见主席台广播到足球射门、让参加的运动员去小球场检录，林苏菲跟陈若彤打了声招呼。

　　“嗯。”陈若彤点点头，不以为意，心思都在眼前的亲子活动和八人九足上。

　　运动会项目名额又杂又多，陈若彤、林苏菲和体委三人是分工合作的。比如那些小娱乐项目都由林苏菲负责，从报名到落实。
　　报名完成后，林苏菲还亲自包揽了最后的汇总工作，负责把报名表整理出来，交给体育组。

　　此时此刻，陈若彤照着手里的运动会小册子一一对照，确认自己眼下所负责两个项目的参赛者。这两个项目参赛者不少，尤其亲子活动还有家长，确认起来就更加困难。
　　偏偏足球射门等小项目的名单在下一页，再加上有林苏菲主动揽下，她完全顾不得翻看，于是始终都不知道予鲤也报名了的事。

　　林苏菲和陈若彤告别后，先跑到班里看了眼，生怕予鲤没反应过来，或是临阵逃脱想弃权。
　　看予鲤不在位置上，她先是讶异了一下，而后去问一旁同学。

　　确认予鲤的确是去参加比赛了，她才放下心，从兜里摸出手机来。
　　现在离项目开始还有五分钟时间，她赶忙往校门跑，一阵焦头烂额。

　　跑的时候还不忘奇怪——陈若彤现在在主操场上张罗，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带予鲤去的小球场。
　　但她没工夫多想。何况想了也想不出来。

　　校门口人来人往，正是参加亲子项目的家长进学校的时候。

　　不出多久，林苏菲找到了顾蓉蓉。

　　顾蓉蓉今天特意翘了职高的课，穿一身休闲运动服，妆也很难得地化淡了。她装成学生姐姐来运动会上拍照的样子，脖子上挂着一单反，像模像样的。

　　加上有林苏菲亲自来接，门卫更没多疑。

　　“不是吧，你真带了台单反过来？”林苏菲一边拉着顾蓉蓉快步往小球场赶，一边低头打量。

　　顾蓉蓉摸着单反，嗤笑一声：“盲人踢球，这样的好戏怎么能看一看就罢？我得留念一下。”

　　林苏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人来到小球场边时，那里已经围上好几圈人了。

　　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听说了高二9班小盲女要参加足球射门的事。这本该是条爆炸新闻，却在林苏菲“请尊重我们班同学”三番五次、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严正警告下灭去了势头。
　　再加上足球射门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项目，此时的重头戏都在主操场。要不是有予鲤参加，此时能来看的人能围上一圈就不错了。

　　但一时还找不到予鲤，林苏菲和顾蓉蓉两人挤到前排，默默等着好戏开场。

　　闲着也是闲着，顾蓉蓉掏出单反，像模像样地对着小球场中心调了半天，林苏菲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懂。

　　而另一边，陆星芒带着予鲤站在人群中。

　　小姑娘有点紧张，握着拐杖的手不知不觉就沁出了细汗。

　　没一会儿，陆星芒凑近她，对她说：“你先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声音很柔软，哄小孩似的。

　　予鲤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陆星芒来到这里，冯世添和许衡自然要跟着。
　　陆星芒让好二人好好照看予鲤，尔后兀自向体育老师和裁判那边去了。

　　结果他这么一走，予鲤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着冯世添和许衡这两位“神人”，场面一时有些好笑。

　　陆星芒大步流星地走到裁判桌边，看着正站在那里的体育老师，开门见山道：“老师，我们班选手体质有点特殊，眼睛看不见，一会能不能让我在边上帮她？”

　　体育老师的目光于是落到他身上，满眼都是问号。

　　“不是，”几秒后，他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可理喻，“眼睛不好为什么要报名，你们班没人了吗？”

　　裁判桌边还坐着两名充当裁判的同学。
　　体育老师不知道陆星芒，两人可是知道陆星芒事迹。听体育老师这么一说，两人都默默吸一口凉气，生怕陆星芒和体育老师一个言语不和会当场打起来。

　　不曾想，这位少爷现在竟是意外的好脾气，甚至脸上堆起笑来、好声好气地跟体育老师解释：“不是的，老师，这不是我们高二的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了么，想让所有同学都参加，就通融一下呗。”

　　体育老师比较谨慎，且一看眼前这个陆星芒就不像是个省心的，怕他们耍什么花样，问他：“那你们班那个看不见的同学在哪？”

　　陆星芒便指向不远处的予鲤。

　　体育老师顺着看过去，一下就看到了。

　　小姑娘柔弱又安静，眼睛很漂亮，但是没有聚焦，手里拄着支小拐杖，一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盲人。
　　身后还站着两个大男孩护着。

　　估计是……班宠一样的人物？

　　怪不得要让她体验一下运动会项目，体育老师如此腹诽道。

　　与此同时，在桌边坐着的那两名裁判也开始帮陆星芒说话：“老师老师，反正也是娱乐项目，不按排名计分的，就帮一帮呗，无所谓的。”
　　“就是就是，同学虽然体质特殊，但也应该体验一下运动会，反正是娱乐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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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吧。”体育老师最终妥协了，看着陆星芒，“但是你不能帮她踢。”

　　“成。”陆星芒笑笑，“那么过分的作弊行为还真不至于。”

　　没一会儿，足球射门项目正式开始。

　　在众人的期盼下，选手们依次上场。

　　小球场的中间摆放着一个足球，大约十几米外设有一个迷你小球门。每人有五次机会，踢进一球计一分。
　　这个项目没有排名，但会根据进球的数量给班级加运动会分，个人也可以根据分数获得相应的小礼品。

　　终于，轮到予鲤上场了。

　　听体育老师念完予鲤名字，顾蓉蓉勾起唇角，举起单反，将镜头对焦好。

　　却没想到，几秒钟后的镜头里还出现了陆星芒——他陪着予鲤走到球场正中间，缓慢又耐心。

　　这一幕也落入无数视线中，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可思议地睁大。

　　尔后，又见陆星芒轻轻拉着予鲤手臂，帮她调整位置，使她右脚脚尖对准足球，身子也正朝向小球门。
　　他又朝着球门方向伸出手臂，让予鲤摸一摸，柔声问她：“就是这个方向，能找准吗？”

　　予鲤的态度相当认真，真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抚过陆星芒手臂，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足球就在你脚前，要踢出……”陆星芒眯起眼，估计了一下距离，“大概有十几米，可以吗？”

　　小姑娘声音轻轻甜甜：“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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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身高差，陆星芒说话时要微微向予鲤倾下身。
　　接近傍晚的阳光带着绚烂的彩，从斜上方打下来，照在两人面庞上，亦在两人面庞之间的缝隙中汇聚成一片耀眼的白。

　　林苏菲和大家一样愣了半天，回不过神。

　　体育老师与裁判员都不发话，那个人又是陆星芒，就没有人敢质疑这样的行为到底属不属于犯规。

　　顾蓉蓉看着镜头里的陆星芒站在予鲤身边、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慢慢回过神，嘴角抽了抽，机械式地放下单反。

　　脸拉下来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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