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之妻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昭阳方才回房去找裴玄贞，黎明将至的时分，房内一盏纱灯燃的正盛，蜡泪堆叠，在轩窗之上留下一处挺拔的人影。

　　听到人声走动，裴玄贞回过头来，道，“昭阳，累么？”

　　昭阳走上前去，依偎在裴玄贞胸前，沉默一言不发。

　　裴玄贞也不再问，只轻轻地将昭阳拥着，两人相偎沉默良久，等到鸦青的天色逐渐照亮天地，昭阳才喃喃出声，

　　“药浴已经准备好了。昭阳陪你去。”

　　不知怎地，一句话，昭阳说的心口噎得慌。

　　裴玄贞笑着问，“昭阳累不累，有阿九他们，我自己去就可以，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昭阳轻轻摇头，“不想睡。”

　　裴玄贞轻轻抬手抚摸昭阳面颊，“熬了这么一整夜，怎么可能不困，你去歇息，我让阿九他们为你炖些汤来。”

　　昭阳拽着裴玄贞胸前的衣衫，眼泪犹如珍珠溅落，“我母妃，我母妃她也是先哄我睡觉，然后去投了湖的。我不睡，我……”

　　裴玄贞低头轻轻吻上昭阳的唇，堵住她所有尚未出口的恐惧和慌乱，她的泪水流进他口中。酸涩无比。

　　她那般恐惧的趴伏在他的胸前，带着一种微不可察的轻微颤抖，那个冷静理智进退有度的四公主，在短短两月余的时间里，早已在他面前退却伪装，成为真正的昭阳。

　　软弱怯懦，却有血有肉。

　　“相信我，昭阳，我会守着你的，不会像母妃一样离开你的，好不好。去休息好不好，昭阳，后日一过，我便可以看到你了，我还要一生为你画眉。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裴玄贞抬手，一下又一下捋着昭阳因为痛哭而濡湿的额发。

　　他指尖温柔，带着无尽缠绵爱意。

　　昭阳像孩童一般圈着裴玄贞脖子不愿意松手，直到门外阿九叩门道，

　　“公主，小侯爷，时辰差不多了。”

　　昭阳闻言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自己抬手拭泪，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陪着你去。”

　　裴玄贞知道推脱不过，便笑道，“好。”

　　阿九按照裴玄贞的意思，在浴桶旁边摆了只红梨木喜雀登梅的芙蓉锦榻，上面软软的铺了一层狐狸毛，等到裴玄贞在药浴里泡着了，昭阳便倚在那锦榻上歇息。

　　从清晨到日暮，两人都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间，外人只觉得昭阳事力亲为，对裴玄贞照顾无微不至，但是昭阳自己却是分外明了，今时今日，这般情景，看不到他，她觉得自己怕是要活不下去。

　　两人时而说笑，时而闭目养神，这一日时光，从晨曦微照到金辉遍洒，简单美好，仿佛是天塌地陷前最后的温存时光。

　　等到入了夜，昭阳便掌了灯，生怕裴玄贞跑了似的不眨一下眼，但是面上疲色已然尽显，裴玄贞知道昭阳久不歇息，心中难免怜惜，便笑道，“天亮以后，柳大夫便要过来，或许取针之时还有需要昭阳帮衬的地方，昭阳何不现在略作休息，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如今我光着身子坐在这里，还能出什么意外不成？”

　　昭阳像个防贼的主人一般轻轻摇头，“我不睡。”

　　裴玄贞见她固执，便也由着她不睡，笑着与她说话，只是片刻之后，穗禾送了安胎药来，那药本来便有安神之效，昭阳又实在疲累，不消片刻，便还是在那锦榻之上沉沉睡去。

　　等到昭阳再睁眼，已经是破晓黎明，她几乎是本能的从锦榻之上起身朝着裴玄贞飞步而去。

　　“小心脚下，跑什么，我不是在这里么。”裴玄贞笑着，听她脚步声急促，便想要伸手去扶昭阳。

　　昭阳直到重新摸到裴玄贞肩膀的时候才算安心，自己真是大意，这样便睡着了。

　　昭阳还在暗自懊悔，阿九忽然在门外敲门，道，“公主，回春堂来了个小伙计，说是要见您。”

　　裴玄贞和昭阳二人都觉得惊讶，但裴玄贞还是捏了一下昭阳手指，示意她出去看看。
　　昭阳低头，轻声道，“许是柳大夫让我预备些什么，我去去就来。”

　　裴玄贞含笑点头后，昭阳方才快步离去。

　　昭阳来到前厅，果然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药童立在厅前，那小药童见了昭阳，便躬身行礼，而后道，“公主，我们家大夫让您去一趟。”

　　“去一趟？”昭阳诧异，不多久柳回春便会到府上来，若是有什么要预备着，让小厮说一声便可以，何故要她再跑上一趟。

　　“马车已经门外候着了，还请公主莫要耽搁。”那小药童像个只会传话的木偶，神色冷清，倒是和柳回春的古怪脾气有几分相似。

　　昭阳转身对阿九道，“你去告诉小侯爷，就说我去一趟回春堂，待会儿可能和柳大夫一起回来，让他莫要挂念。”

　　阿九点头应是，随即转身离去。

　　昭阳和那小药童一起上了马车，马车不算华贵，但是也能说得上整洁，行医之人，不似达官贵人奢侈，倒是可以理解，但是柳回春竟然在这个节点让药童用马车来接她，倒是有点不合常理。

　　昭阳虽然心中存疑，但是她此刻事事皆以裴玄贞为重，生怕有所耽搁不利于柳回春帮裴玄贞取针，是以便想着先过去再说。

　　马车一路曲折前行，等到昭阳惊觉不对时，便已经来不及，原本乖巧无害的小小药童，以手为刀，对着昭阳后脑便劈了过去。

　　昭阳是被冷水泼醒的，春日清晨，料峭春寒经由冷水一裹，昭阳只觉得连皮带肉都带着几分刺骨寒意。

　　“醒了？”一个声音，隔着一层轻薄纱绢落入昭阳耳中。

　　“皇长姐？”昭阳眉心一跳，来不及顾及身上不适，“长姐要见我，何必动此干戈，你我姐妹一场，一张拜帖，侯府的大门你还是可以进的。”

　　昭阳从冰凉地面上艰难起身，虽然她一身泥水污垢，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站稳。

　　昭鸾向前走了两步，挑开隔在两人之间的纱帘，反复打量着昭阳的小腹，“有人看到你最近反复进出回春堂。怎么，四皇妹看不起宫中御医们的手艺么？”

　　昭阳心头一窒，不知昭鸾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天下医者不分贵贱，我有不适，宫中御医也好，回春堂的大夫也好，大凡能去我病痛，又有什么好计较。”

　　“病痛？”昭鸾眼里一抹厌弃无法遮掩，“既然是病痛，不如今日姐姐帮你除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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