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断袖

　　琼娘真的按照我所吩咐的去做了，等确认她带那位小姐离开后，我又在花丛后边特地多待了一会儿，仔细整了整头上发饰、身上服饰，随后才悠悠迈步出去，走入她们视野范围内，立于亭前，福了福身子：“各位姐妹能够相聚于此，便是你我之间的缘分，还望彼此能够好好的，和气生财。”

　　言末，我余光稍瞥向秦絮亦，十分明显的，她抿茶的动作一僵。

　　我唇角微微上翘。

　　然而我话音落，并不得人理会半分，大家皆只是微微一顿，稍愣片刻后，便又同平日里常走动的闺房密友，接着聊起了近日的闺阁趣事。

　　我眼底轻微黯淡，想我十三岁便被当今皇帝赐下一纸婚约，嫁与聂怀卿为妻，入宫做了这个替罪羊般的太子妃，眼下瞧见这融融光景，心里竟不由生出了些许羡慕之意。

　　“你又是哪家的小姐，怎的从来没见过你啊？”挨着秦絮亦身边坐没坐相的尹华鸢先开口问道，话一说完，又往自己嘴里抛了一颗刚剥好的花生米。

　　我脑海中迅速想好措辞，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琼娘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左侧花道，她覆手在腹，正不徐不慢地往这边过来，身后还领着方才那位小姐。

　　我将视线落在琼娘后面跟着的小姐身上，她此时正低着头，不停抚着摸着新换服饰衣袖的面料，嘴角挂着笑意，看起来，似乎对这件衣裙还算满意。

　　琼娘步子停顿在亭外的睡莲小池边，身子微侧，十分恭敬地对着那位小姐福身：“瞿小姐，我们到了。”

　　琼娘一回来，一出声，那些还在交头接耳的大家小姐们，瞬间噤了声，坐姿端正，举止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了。

　　“谢谢琼嬷嬷了。”

　　就连那位小姐也像变了个人一般，收起了方才的趾高气昂，恭敬知礼的，像只乖顺无害的小绵羊。

　　琼娘赶紧又一福身子，道：“此乃婢子分内之事，瞿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那小姐转了一圈眼珠子，又不依不饶道：“那琼嬷嬷回头，便请替我向太子妃说声谢谢，谢过她的悉心款待吧。”

　　“婢子定会将小姐的话放在心上。”琼娘此番算是应下了，随即转身对玉华亭内的各家小姐道，“各位小姐皆是皇家邀请来的贵人，不必如此拘于礼数，有任何事皆可吩咐亭中侍女代劳，婢子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行告退了。”

　　我同琼娘匆匆对上一眼，她用唇形同我说了三个字：“瞿伶茵。”

　　我悄然颔首，她会意，悄悄隐去一旁，回到了转角花丛中最不起眼的位置。

　　本还沉浸在新衣裙喜悦中的瞿伶茵，经过时，抬眸看见我，神色有些意外，语气里仍旧带着高傲，抬着下颚问我：“你是哪家小姐？怎么刚刚没见着你？”

　　我低眸回答：“我的父亲是巴州知州。”

　　其他的大家小姐一闻言，偷偷地以袖掩嘴，相继发出低低的憋笑声。

　　我面色有些愠怒，正了正神色，语调也跟着低了些：“我自知家父官微言轻，但我从未因此而感到羞愧，更不会因此而觉低人一等。”

　　然而，在瞿伶茵知晓了我的身份之后，也瞬间没了什么好脸色：“呵，走开点，你挡着我道了。”

　　似是完全不介意她的无礼，我面上仍带着人畜无害的浅笑，非常好言语的退步让出了一条道，却也只是继续立于另一处，不曾入亭，也不曾有下一步的动作。

　　实在不是因为提前计划了什么，也不是为了能够达到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忘了让琼娘提前多备出一张桌椅来……

　　罢了罢了，站站有利于身体健康，我最近因为这该死的百花宴，皇后婆婆盯得紧，老待在宫中出不去，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日积月累下来，身形也圆润了不少。

　　不过此举看在别人眼中，貌似就变了另一种味道。

　　“真寒惨，人家邀她前来，竟是连个位子都不曾设给她，连琼嬷嬷都未曾搭理她，一看就是走个形式，未曾将她纳入过太子妻室的人选。”

　　“呵，我要是她啊，就不会明晃晃地站在这儿，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啊。”

　　“我看她面色挺平常的啊。”

　　“别看她现在这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回去啊，还指不定会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哭上多少天呢。”

　　此话一出，引来了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哄笑声。

　　“是她爹官职低微，她自己不觉羞耻，还真以为别人同她一样不介意了。”

　　她们说的这么大声，自然不是悄悄话，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想当众羞辱我一番，话语如此之难听刺耳，嘲讽意味如此之明显，若是换了平时的我，定是早就冲上去，揪着她们的头发挨个打一顿了，但此时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

　　“谨言慎行，你们几个都少说两句吧。”秦絮亦突然提裙而起，瞪了一眼她们后，缓缓向我这边走过来，牵起了我的左手，对我善意一笑，“来我这边坐吧。”

　　我微微一怔，随即礼貌性地回以一笑：“谢谢。”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姓曲，单一个玫字。”

　　秦絮亦微凝起眉头，轻笑着欲言又止道：“我父亲与巴州知州往年也有些交情，曾多次在家中提起过他，似是姓胡，且尚未有女，许是我脑子糊涂，一时记错了吧。”

　　我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不是吧，不会真的这么倒霉，正巧就撞上了一个知情的人吧？

　　“其中缘由复杂，就不方便在此多说了。”

　　猜不透她说出此话究竟是自何用意，这么说，也算是最稳妥、最不容易出现差错的回答了。

　　“秦姐姐，”坐在秦絮亦另一侧的尹华鸢哀怨地抱住了她的胳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委屈巴巴地嘟起嘴：“你说太子妃怎么还没来啊，该不会是将我们当做情敌，故意晾着我们的吧？”

　　秦絮亦立刻正了神色，严声训道：“休得胡言。”

　　我只安静待在一旁，秉着少说少错的道理，想好好当个素色的角落花瓶，然而事与愿违，那些看我不顺眼的大家小姐又怎可能会就此罢休，怕是巴不得我出尽丑相。

　　没能消停够一会儿，不知是谁提出一句：“闲来无事，不如我们来以吟诗作对，指物作诗，大家觉得如何？”

　　“行啊，这既是百花宴，又在御花园，不如就景取物，以百花为题吧。”

　　我听闻此言，瞳孔抖动，嘴边吃到一半的百花饼，慌慌张合嘴齿咬碎，化为碎屑塞进口中。

　　姐姐们，我真的知错了，咱们能否高抬贵手，手下留情行不？

　　“我无所谓，”秦絮亦偏头看向我，轻挑眉，微笑着询问，“曲妹妹你呢？”

　　因为没有底气，我背脊的冷汗正在一阵一阵的冒，说话也虚的结巴：“我……我啊……”

　　“怎么，不敢了？”

　　有人出言激怒挑衅道。

　　“记住，心里再没底，也不能表露半分，要有身为一国之母的从容气度。”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这是昨夜聂怀卿嘱咐完该做的事情后，同我讲的，当时没什么感觉，临到阵前，才真实感觉到……做起来真他么困难。

　　功力虽还不足，不能完全收敛住我的紧张，但起码还能做到从容一笑：“自然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玩，实在太普通，也太过无趣。”

　　“那你说，玩什么？”

　　突然一位侍女匆匆跑至亭前，我认得她，是皇后身边新来的容儿，好在她识人慢，还不太认得我。

　　容儿对着我们微微一福身：“皇后娘娘邀各位小姐到栖凤亭一聚。”

　　我简直感激地痛哭流涕，大松一口气，皇后婆婆，你这救场，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我随亭子内的大家小姐们一齐挪步，动身移至栖凤亭，在途中经过一水池塘时，不料，我忽然被人侧着推了一下，同我手臂挽在一起的秦絮亦，也一同栽进了水里。

　　“救……咕噜……救命啊！救……救我……”

　　秦絮亦不谙水性，一直在水中扑腾挣扎，嘴里慌张地一张一合，往肚子里灌了不少的水，好在这个池子不算深，我也算是通些水性，等我浮上水面，游至她身边，被她扑腾着胡乱踹了几脚，我忍住怒气，边安抚她的情绪，边拖着她往岸边游去。

　　我一使劲儿，将已经晕厥的秦絮亦奋力顶上去，侍女们慌忙地将她拉上去，我气力所剩无几，是琼娘出来拉了我一把，才勉强将我拉上岸来，随即为我披上一件干的披风。

　　“秦姐姐！秦姐姐！”尹华鸢将围在秦絮亦身边的侍女尽数推开，自己拍着秦絮亦的脸颊，流泪嘶吼着，“你们都让开，别碰我的秦姐姐！”

　　现下场面乱成了一锅糊粥，我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尹华鸢大声吼出一句：“不想她现在就死，就给我让开！”

　　尹华鸢愣住，我无暇顾及她如何想，一把将她推至一旁，双手交叠，在秦絮亦的胸口处一下一下的按压，浑身冒汗参杂水。

　　“咳咳……咳咳……”

　　池水从秦絮亦的口中接连吐出，勉强带回了一点点微薄的意识。

　　我微松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吼道：“人都死了吗？来人啊！”

　　容儿终于从混乱中反应过来，推着周身侍女赶紧吩咐道：“将两位小姐扶到附近寝宫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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