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断袖

　　事实向我证明，聂怀卿这个流氓还真不是一般的无赖，不仅自说自话地拿走了我的胭脂盒，还指使我伺候其洗漱、穿衣、束发，等忙活完这些，他是可以舒舒服服、屁颠屁颠地跑去上早朝了，留下我一人累瘫在寝屋的美人榻上，连一动也不想再动。

　　真真是欺人太甚，得寸进尺！

　　屋子的大门还敞开着，琼娘双手端着一个带凤凰图案的托盘，上面盛着一碗冒蒸腾热气的混浊汁水，小心翼翼地抬步走进来，低顺着眉眼对我微福身子后，说道：“太子妃，这是皇后那边派人送来驱寒的汤药，”她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说是今日天转微凉，怕太子妃寒气侵体，恐引来身子上的不适。”

　　我勾唇，鼻间嗤笑出一气，我的这个皇后婆婆还真是个顶尖儿的人精，说得好听点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实则不过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连半分推辞的机会都不打算给我留，今日看来是铁了心的，让我去百花宴那里丢人了。

　　好在今日这场宴会我并没有要躲的打算，聂怀卿也不会让我轻易躲开，否则如何找理由推辞，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呢。

　　“差那位侍女回去告诉母后，汤药我喝下了，”我缓缓抬起了眼皮，思忖着淡淡道，“不过今日之事，我另有打算，让母后不必为此太过挂心。”

　　同汤药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件白色为底面的百花曳地裙，虽琼娘一个劲儿地在我耳边不停说好，称赞它花纹图案大气高贵，色彩绚丽漂亮，可看在我眼里，这衣裙五颜六色的，花里胡哨得很，着实太过惹人眼目，让人看了头晕目眩。

　　可这百花衣裙是我那皇后婆婆送过来的，不穿便是拂她的面子，事后定会在心中腹夷我故意让其难堪，使得我们两人之间的芥蒂更深更复杂。

　　我扶额，只觉头疼不已，于是拍拍脑袋，思忖着对琼娘道：“这衣裙看久了人眼疼，再去衣库里寻件合适的半透蝉衣，来遮遮吧。”

　　琼娘小心将那件百花衣裙挂到架子上，抻顺直后，对我微微福身：“是。”

　　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为了能及时赶上出席百花宴，琼娘出去后，又再叫几位侍女进来服侍我更衣梳妆，在其中的，还有那位被唤作渠儿的侍女。

　　我对这丫头莫名犯怵，便差她按照其他侍女的吩咐，递递珠钗首饰，进进出出的跑跑腿，简单且不易出差错，这样无论对她还是对我而言，都相对保险些。

　　令我比较吃惊的是，这次渠儿的举止稳妥，表现极佳，与上一次的错误连篇大相径庭，堪称是进步神速，性格也自信明朗了不少，若非那张外貌相无差的脸蛋和身形，我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两个人了。

　　我低眸浅笑，左右摆了摆脑袋，这世间之神奇，活得久了，还真是什么都能有所听闻，有所见闻。

　　百花宴的宴点设在王宫的御花园，在去赴宴之前，我一转路，又去了趟皇奶奶的长生殿。我到的时候，太奶奶正半眯着眼，躬着腰，在用剪子亲自修整着院里摆的长生松面色，极其严肃谨慎。

　　我垂眸低低笑了笑，边走过去边道：“皇奶奶这些长生松，可真真是天大的好福气，能被您这么悉心照料着，”我故作委屈地一撅嘴，“笏儿光是看着，就已经够吃醋的了。”

　　“小醋缸子，”皇奶奶抬眸看过来，见是我，面色重新柔和下来，笑呵呵地哄着我道，“那下次，老身等你不在的时候再弄整它们，绝对不让你看见。”

　　我走到皇奶奶身侧去，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好，那我们可要一言为定哦。”

　　皇奶奶将手中剪子放至一旁，抬手过来刮了刮我的鼻尖：“老身没记错的话，今个应该是百花宴吧，你这么晚还不去啊，小心回头又要被皇后念叨一番。”

　　我轻轻摇晃皇奶奶的手臂，真挚地说道：“百花宴固然重要，不过在孙媳看来，给皇奶奶请安，才是重中之重。”

　　“你啊你，这张小嘴今日又不知多抹了多少蜜糖，”皇奶奶笑声咯咯的，笑得胸腔也跟着起伏，“哄得老身哟，欢心得很啊。”

　　见皇奶奶被哄得笑逐颜开，我也一扫晨间阴霾，心情愉悦跟着了些：“若是真能用笏儿这张嘴，换得皇奶奶一点点的开心，笏儿定能从清晨说到晚间，从年初说到年末，从一年说到好多好多年！只要皇奶奶不嫌笏儿烦，笏儿便能一直一直说下去。”

　　“你个油嘴滑舌小人精，”皇奶奶侧过头来看着我，笑嘟着嘴，“总是不肯规规矩矩的。”

　　我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想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无辜一些：“那就麻烦皇奶奶到时候能多替笏儿说几句好话，笏儿不求罪责全免，只求能从轻发落，少受点抄书罚卷之苦。”

　　皇奶奶食指一点我的鼻尖：“你如此一说，老身若是不答允，岂不是显得老身铁石心肠，不通情达理，亏待了自己可爱的孙媳妇儿？”

　　“嘿嘿，有皇奶奶这句话，那笏儿这下便放心去择良女、选贤妾啦。”我将脑袋一偏，轻轻靠在皇奶奶的肩头，“皇奶奶就在长生殿喝喝茶、逗逗鸟、剪剪长生松，坐等笏儿的好消息吧。”

　　“笏儿办事一向有分寸，老身放心。”皇奶奶的手轻柔抚过我的手背，微微叹出一气，“就是……委屈你了。”

　　我连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一切都是为皇家未来着想嘛。”

　　“行了，好孩子，”皇奶奶下颚往寝宫门微抬，“快去吧。”

　　我抿唇，微笑福身：“那笏儿晚些再来陪皇奶奶。”

　　离开长生殿后，琼娘随着我，来到御花园的玉华亭，亭内已经摆好了桌案，当下就只空着那最上头的，也就是太子妃的位子。

　　我看了看，里面约莫坐了五六位面容娟秀的闺阁少女，我面容存疑，琼娘立刻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耳语解释：“百花宴分两边，皇后负责招待大臣妻氏，大家嫡小姐便是交由太子来负责的。”

　　我未语，只微微一点头，继续站在转角的丛中暗暗观察情况。

　　“秦姐姐，秦姐姐，你看我抓的这只蝴蝶够不够好看，够不够漂亮？”

　　我被一个清亮明朗的声音吸引了注意，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粉红色的秀丽身影从另一边的花丛小径钻出，手里捻着一只蝴蝶的双翼，蹦蹦跳跳地跑去同她口中那位“秦姐姐”共享喜悦。

　　“咦，什么东西嘛，一堆粉，脏死了，快拿开点！”

　　坐在“秦姐姐”身旁的另一位大家小姐厌嫌地捏紧了鼻子，大声尖叫道。

　　那粉红身影左手还捻着蝴蝶，双手插在腰间：“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怎么？还非要说出来隔应人啊？”

　　那小姐闻言，也很不服气：“就隔应你了，怎么着？”

　　“那本小姐不仅不拿开，”粉红身影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然后将手中那只蝶往她身上扔去，“我还要丢你身上呢！”

　　“尹华鸢，你做什么？！”那小姐恼怒地一拍石桌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道，“这可是我娘特地找大师给我做的新衣裙，这世间仅此一件，你居然还给我弄脏了？”

　　尹华鸢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不就是条新衣裙吗？大惊小怪的，我回头赔给你不就是了。”

　　那小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高傲地抬着下巴，以鼻孔示尹华鸢：“这是陆翊坊的陆掌柜一针一线亲手所缝制，你爹一个区区从四品的官员，你们家请的动吗？怕是连门口都进不去吧。”

　　“你……”

　　尹华鸢底气瞬间不足，一时间语塞，下意识地看向坐着的“秦姐姐”。

　　“秦姐姐”随即开口，说话的语调很是柔和：“相逢便是你我姐妹的缘分，大家还是和气生财些比较好。”

　　“切，谁跟你是姐妹？”那位小姐表情极为轻蔑，像是在看什么更脏的东西一样，尹华鸢尚且还能得她一个眼神，对于这位“秦姐姐”，她甚至于连看都不曾看一眼，“秦絮亦，你别在这儿惺惺作态，装什么老好人啊？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你吗？”

　　霎那间，尹华鸢的底气重新足了不少，火气又上来了：“你这人，我秦姐姐对你好些，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秦絮亦拉住尹华鸢的衣袖，抬眸，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和气生财，不必为我如此。”

　　“呵，尹华鸢，你自己稀罕做这女人的跟屁虫，你就做去，但别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都稀罕做她跟屁虫！”

　　我听完这话，差点都要跑出去给那位小姐鼓掌了，虽说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比起另外两个来，还是这个更对我自己的胃口。

　　琼娘显然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在一旁做足了戒备，随时准备拉住我，我小声干咳了两声，收敛了面上不妥的神色，低声吩咐她道：“你现在出去，就说太子妃还有事耽搁着未能到，请她们在此再稍等上片刻，顺便再带那位小姐去换身衣裳。”

　　琼娘面色迟疑：“这……”

　　我朝她眨眨眼：“信我，我心里有分寸。”

　　“是。”

　　琼娘福了福身子，没有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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