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的贵族

作者:晚灯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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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儿出逃


      第二天外门房上的张德胜就备好了车,把晚宁送到京中一个有名的女子教会学校。

      那是晚宁第一次外出求学,觉得哪都新鲜,哪都好,都是同龄的女孩,是自由的氛围,没有了四角天空的束缚,她快乐起来,又认识了几个有话聊的朋友。

      她们坐在碧绿的草坪上从国家谈到小家,从封建帝制谈到新共和,这些晚宁没听过,像个小孩子一般认真在一旁听着。

      这些女孩子家里要不是银行行长,要不是行政要员。

      苏英忽然问:“咦,晚宁,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晚宁脸红了:“我家人都是赋闲在家,没有差事。”

      齐娇娇借口:“那就是做买卖喽,我爸说了,战事要起来,此时做生意胆小者会赔的倾家荡产,胆大者…”

      “胆大者怎样,快说啊~”苏英催她

      “胆大者可趁时机,好好发一笔国难财。”

      说到这,女孩们不禁嘘声。都看向晚宁的脸,晚宁笑笑,不语。

      这个月奕扬回了两次府,统共两次,都没看见晚宁。他路过大门口时顺嘴问了一句,下人说:“晚宁格格去上学了。”

      他一听就乐了,心想,多新鲜呐,这姑娘要做大学问啊,要了不得啊,赶明是不是她书念多了,连他也不放在眼里了。想到这,他摆摆手,大步迈出去,门口有辆劳斯莱斯,里面的司机叫小汤。见他过来,问他:“先生,现下去哪里,是回别馆,还是去厂子里。”

      “去听戏,今儿南边戏楼子里有出《玉堂春》等着呢。”

      “是。”

      台上佳人扮上,粉墨登场。

      台下郡爷扇一把折扇,坐在贵宾席,摇头晃脑的打着拍子。他爱听戏,一出过后,后台自有另一番春色云雨。

      小燕秋的妆还没卸完,就被他一把从背后抱住,亲个没完。

      “爷不是不来了吗,还招惹我干什么,别我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小燕秋自知身份,经不起爷这么折腾。”她一边挣脱,一边酸酸的说了这老些话。

      “说什么呢,我不是前些天忙着生意上的事,没时候过来,你知道奉天那里生意不好做,我得中间周旋,这不得了闲儿就赶过来了吗。”

      奕扬说完这些,见她依旧斜楞眼不理自己,顿觉无趣,转身要走。

      小燕秋一慌,忙拉住他袖子,婉转含泪:“人家就这么一说,还不是因为想你,你倒好,怪道都说你凉薄,我可是被你伤透了。”

      奕扬这边一听,生了怜惜,拉她入怀,两人耳鬓厮磨良久方去了楼上的套间温存。

      不像小郡爷这边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晚宁这边积极向上的多。

      她们先是去京郊爬了山,满山红叶的景色灼目烧心而后又去了八大胡同的孤儿院,给一些小孩子们讲故事,做游戏,原先她圈养在王府里,到了京城又圈在将军府里,从不像现在一样撒开了欢儿。

      同学们商量在山上玩几天,晚宁本是想告退的,奈何苏英央求了她好半天。她这人心软,经不住别人求,加上有心要躲着奕扬,就点头答应了。

      她索性让人捎口信给将军府,说自己因筹划一次学校活动,这几天需要住校。

      下午她就在校门口看见了张德胜扛着大包袱

      “将军说了,格格就暂住下,还命我带来了您的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将军说若是格格缺什么,就近去置办。”说着,呈给她十张银票,面额一千大洋。

      晚宁本想着只是出来住几天,没想到将军这么费心,反倒觉得自己添了麻烦,推脱不要这些钱,德胜跟她说让她务必拿着,不然回去王爷要怪罪他的,晚宁这才收下。

      山上空气好,苏英的爸爸在这里有一栋小别墅,正好她们一伙人在这住下,有几个老妈子佣人伺候。

      住了三四日,到了晚宁的十六岁生日。苏英和娇娇说要替她好好庆祝一番。

      山上的别墅因此被精心布置成欧洲开派对的风格,晚上一伙人关了灯,苏宁缓缓推进来一个三层高的生日蛋糕,上面插了十六根彩色蜡烛,众人拥着晚宁到蛋糕面前,起哄让她吹蜡烛许愿。

      晚宁没见过这种阵仗,自然也没这样过过寿辰。从前在王府,老王爷在时她的寿宴是要请族里亲朋的,不像是为她庆祝,更像是宗亲之间的感情联络,或者说,宗亲们一场不愿醒来的王族梦。

      “楞什么,快许愿!”苏英推她。

      她连忙合上眼,奇怪的是合眼之后她怎么看到了那个人,她觉得自己真可怕,摇摇头,认真的想愿望,无数个念头闪过,许什么愿呢?

      她想,那就许愿今后能自食其力吧,不要再依靠任何人,不再像小鸟小猫一样寄养在别人屋檐下。

      她刚睁开眼睛,门外有人通秉:“抚远将军府的人有东西送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抚远将军府在她们眼中就是京城的顶头,无上荣耀的府邸,遍布长江北的商行生意,又有祖上的封爵候位,就连她们这些高层社会的淑女也是半步不能踏入的,可这人明明说的就是“抚远将军府有人送东西来”。

      苏英作为这里主人,先反应过来,问那人:

      “送东西给哪位。”

      “给晚宁小姐。”

      晚宁指指自己,在众人目光之下有些不自在。

      那人上前,呈上一个木盒子,又凑近低声说了一句:“郡爷让我给格格说,因今日事务繁忙不得空帮您过生日,送上寿礼以表祝贺,愿格格福寿永昌,岁岁常相见。”

      因最后一句,她红了脸,叫众人瞧见了,都知道有什么内情,打趣起她来。

      “晚宁,你不够意思,哪来的追求者,竟也不说给我们听听,好让我们开开眼,这位能在抚顺将军府当差的大人物。”

      “别胡说,只是亲戚家的兄长送的生日礼物。”她急忙解释。

      娇娇看出她窘迫,替她解围:“好了好了,我们晚宁脸皮薄,你们这群人竟敢为难寿星,我替她教训你们。”

      大家只捂着嘴笑。

      “晚宁啊,这木盒子里是什么,快打开瞧瞧。”

      晚宁抽开盖子,是一串项链,有七十二颗珍珠穿成,中间坠着一颗稍大些的珠子,泛着淡淡蓝光。

      有人惊呼起来,这是圈珍珠巴西的珊瑚珠,一千万颗里才出一颗呢!

      还未来的及惊讶,又有人说,中间大些的这颗淡蓝色珠子,是前大清朝肃德皇后朝冠上嵌的东珠呢!我在爹地的珍藏照片里见过。

      晚宁对盒子底那封信更感兴趣。

      “扬遍寻天下只得几颗凡俗物件,实在比不得姑娘一滴泪珠之万一,只是此珠可日日观赏,姑娘就不必再落泪折煞身子。”

      她收了信,嘴角似乎扬了扬,有了她自己都没觉察的一丝小得意,小雀跃。

      不过是个小女孩,花朵一样的年纪,轻易被撩拨,而这个年纪的少女,也更容易被一种男人吸引——成熟稳重。

      学校里新来了教授法文的男老师,整齐的分头高高的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举止斯文儒雅,女学生们公开的梦中情人。

      她们常常为看他一眼绕路去学校西边的小径,为和他搭讪而假装不会某个法文单词。

      新老师本来就和善,为她们一一耐心解答,虽温柔但对情感方面有些呆滞迟钝。在一个女孩子对他表白后,付铭西竟然愣在了原地半日,才红着脸进了办公室,不敢再见那个女同学。

      这样的温文尔雅却少了些情趣。

      晚宁也喜欢找付老师聊天,不过她并不是为着着迷他这个人,而是她想有一天去法国留学。付铭西正好是法国回来的留学生。

      一来二去,晚宁和付老师倒熟络了,付老师待她比旁的学生更亲密。

      “付老师回家吗。”

      “是的,你也回家看来我们顺路。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陪晚宁同学一起走一段呢。”

      “当然~”

      付铭西推着他的新式自行车,晚宁背着布包,手里玩着她的两根长辫子,一路上他们从文艺复兴聊到法国大革命,堪称畅快淋漓。付铭西好久没有这样和一个人如此聊得来,这个人还是个美丽的姑娘。他动了别的心思,又暗暗骂自己龌龊,心里刮了自己两个耳光。

      以后,他们两个经常一起放学,走一段路,三条街两个巷子的长度,他总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只想这距离再长些,再长些。

      晚宁回了屋子,放好书包,拿出她的描花日记本,对着窗户开始写日记,今天发生了什么,学校里有什么趣事,苏英如何打碎了教室的玻璃,被教导员罚站一天。渐渐她想到付铭西,这样写他——“付老师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我真的好羡慕他,能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还有那么多的见闻,我希望有一天也能跟他一样,成为那样自由,独立的人。”

      “写什么呢,敢不敢让我瞧瞧”

      她被吓着,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到那人不怀好意伸过来的胳膊上,又瞪了他一眼。

      “你在外面的学校读了这么好久,净学会打人了,越来越放肆”

      这些天他忙他的,她忙她的,奕扬好久不见她,今天路过她窗前,正巧见她认真的写字。于是他坐上她的窗,盯了她好半天,也没见她发现自己。

      他没了耐性,装作伸手要拿她的本,才让这个傻丫头看见他。

      “这是我的本,凭什么给你看。”

      “我是你哥哥。”

      “表的。”

      “表的也够格管你。”

      春天傍晚的小风从窗子阵阵吹来,她闻见股子脂粉的香气,顿时觉得烦闷,要撵他走。

      “你走吧,我要洗澡了。”

      “您放心,我闭着眼儿,不看。”他看着她笑。

      “郡爷可是看惯了烟花女子,现在连我也出言轻薄了。”说着晚宁心里一阵酸,眼圈红红的别过脸。
      :
      奕扬见她这样,也是抓心挠肝的怜爱,过了片刻,他轻轻凑过去,食指勾成弯,用手背替她擦泪。

      “你一哭,我的心都跟着碎了,好妹妹,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啊,难道这几年我待你怎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待我好,可你待外面养的相好的,想也不比我差。”她越说,哭的更厉害了。

      小郡爷听不得他的姑娘哭,拉过晚宁的手,拽到跟前,低声下气:

      “上辈子欠了你的,这世你来折磨我。你拿自己跟那些人比,多糟践,晚宁,小姑娘啊,你是哥哥的心肝儿,但是你还小,明白吗这些事你还不懂,等你再大些通人事儿了,哥哥当然只对你一个人好,哥哥心里都是你啊,你不信来摸摸。”

      小郡王抓着晚宁的手往心口放,贴着他丝缎长衫,她感受到他的炙热体温,平稳心跳。

      她忙撤回小手,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

      听闻到郡爷叹叹气:“我要走了,去漠河,做东三省的生意,可能要两三余月能回,你照顾好自己,朋友我是鼓励你多交的,但交朋友也要看清内里是什么样式的人,你心眼少,考虑不到这一层,我替你考虑了,你最好听我的,那个姓付的人,怕另有图谋,你离他远些为妙。”

      她本来听他说要走,心里五味杂陈,可又听着他说起付铭西,顿时想通了什么,他竟然来监视这套!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你的,我眼不见正好清净。”

      这话让奕扬一愣,心里冷冷的,再说不出什么话,只撂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出了事有你后悔的。”

      而后,晚宁果然好几个月都没在见奕扬小郡爷。

      直到她在去法国的游轮上,船行驶在太平洋,她终于又想到了这个人。

      她想,她欠这人一个道别。

      身旁的付铭西从船舱里走出来,踏着西式皮鞋,为她披上外套。

      她看着付铭西的皮鞋,竟然想到了一双布鞋,低调的颜色,但是舒服,搭配一身长袍马褂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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