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

　　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这一日，周老爷子带着老二老三两家一起上香祭祖，一家人也是没得多说话。
　　朱氏只觉得夏日里背后却是冷飕飕的，就让小瑜儿和方瑚两人早早睡了，说是夜里头别往外走。小瑜儿那夜睡的踏实，没照看好方瑚，就让方瑚踢了被子，第二日早晨起来又是咳嗽感冒来着。
　　小瑜儿也是因为没有照看好弟弟，连累着被朱氏骂了好几次，自己心中也不好受，于是偷偷抹泪来着。方瑚也是素日里就感冒咳嗽的，家里倒是也不甚害怕，就是有免不了受几天的罪。
　　正好隔壁的桂花婶子看到小瑜儿喂鸡的时候，小脸绷紧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好心逗弄她，问她缘由。
　　小瑜儿也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说，桂花婶子知道她要强，不过她家中左不过两件事能惹她哭的，一个是弟弟的身子，一个是朱氏的骂，这次这么厉害可不是因为弟弟的身子惹得朱氏骂了她，于是柔声地问：“莫不是你瑚哥儿又病了？”
　　小瑜儿一听她问弟弟是不是病了，又想起来昨日自己只顾贪睡，忘记照顾弟弟，又是一阵懊恼，哭的更厉害了。
　　桂花婶子见她如此，心下明白大半：“你弟弟本来就是哥弱的，但是也没见的日日病着，这一旬下来，就见他病了几次了，莫不是冲撞了什么？”
　　小瑜儿听着桂花婶儿说冲撞什么，抹着眼泪，心里一时不解：“婶子，冲撞什么？”
　　桂花婶子哪里能与她说这些，安慰道：“我与你娘去说，这瑚哥儿的病兴许与你无关，莫哭了。”
　　说完拉着小瑜儿往里面走去，见朱氏正在给方瑚喂饭，便瞥了一眼朱氏，朱氏素来是与她好的，怎么不知道她的意思。
　　“小瑜儿，你来喂方瑚，我与你桂花婶子说说话呢。”把碗递给小瑜儿，小瑜儿正是愧疚难过之时，连忙殷勤地上来，朱氏与桂花就并肩走到灶间去了。
　　桂花看了下四周无人，想着和朱氏好的，问清了最近方瑚的情况，思索了半刻，来了一句：“你家方瑚可不是冲撞了什么神仙？”
　　朱氏听了一惊，没有什么头绪：“嫂子怎么说来着？”拿起灶头的扇子给桂花摇起来。
　　“这两日，我会娘家看我小侄儿，他也是三天两头就病了。我娘和弟妹就纳闷，吃食什么的一概都是仔细再仔细的，后来我婶婆看了，就说之前也遇到过的，怕是冲撞了神仙，所以我娘就去三清观拜了，吃了三清观的清方，这些日全都好了。”
　　“真的。”朱氏奇了，她不是没听过这类传言，可是这周家人是不信的，所以也没往那边想。
　　“可不是么，我那侄儿的病样子，我也是看到的，啧啧啧，也是古怪。”说完作出一股惊奇状，“方才我看瑚哥儿，也是一个样子，不正是嘛？”
　　“我的天爷，我说怎么就不见他好呢，原来是冲撞了神仙。”朱氏这下全信了，又想问破解方法。
　　“明日你去三清观，求余力道长给你清方，然后再去天尊面前好好拜一拜，隔日给你家瑚哥儿吃下，必然会老了。”
　　桂花又是一通说辞，朱氏也都仔细地听着然后记下来了。
　　朱氏也没告诉周老二这事，第二日就借着要回家的由头，带着小瑜儿去了镇上，方瑚身子也还是不行，就交给了周婆子照看。
　　周婆子见朱氏儿子有病还要回娘家，气骂：“到底是娘家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儿子还病着呢，就急不颠地跑回去做甚？”
　　朱氏心中有苦却说不的，只能说自家哥哥老早就捎信来，本来满月酒那日就要回去，就是怕耽误家里的事，今日才得闲回去，小瑜儿又央求了老半天，周婆子才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朱氏带着小瑜儿往三清观走，一路上母女俩个各自心事，朱氏想着今日能治了儿子的病根，不由脚下步伐就更快了些，她本来就是脚大的，这一走的快，小瑜儿就得跑起来了。小瑜儿心里虽不知道桂花婶子和娘说了什么冲撞之事，就是觉得今日娘要去外家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琢磨不透，而且娘的脚步越来越急，她得小跑才能赶上，一下抛开心思追上去。
　　朱氏两母女到三清观前，已经是日头正盛，她们又走的快，早已经是满头大汗。观前正好是一个凉茶摊子，见两母女这样：“嫂子，喝不喝凉茶。”
　　朱氏哪里舍得这个钱，摆摆手说不用。小瑜儿渴急了，见朱氏还不忘外家走，就急忙扯着朱氏的衣袖说：“娘，快些去外家吧，到时候我也得好好喝一碗凉茶。”
　　朱氏哪里是去自己娘家，看自己又没带水囊，就花了一文钱买了一碗，先在此处歇歇脚，整理好再进入拜天尊，两母女一起坐在凉棚下喝来：“娘今日不是要去外家，是来给天尊烧香的。”
　　小瑜儿奇了，来烧香就烧香，怎的就要骗自家婆呢？不过她自己知道问了也白问，就捧着碗将剩下凉茶喝下。
　　朱氏怕小孩子嘴快，到时候不小心漏了，嘱咐着：“回去也莫与你婆，你爹说，今日这事烂在肚子里。”
　　小瑜儿点点头，还不待开口，就听到观门前传来吆喝声：“散开散开。”
　　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短打的小厮正驱着周围的人，他手上牵着正是一辆马车。
　　到了观前停下来，他连忙拿了踩凳下来，只见车里走下来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长得不甚美貌，却是机灵可爱。
　　只见那丫头下来后对着马车里有说道：“老夫人，您慢慢走，我来搀您。”
　　这时，帘子掀开，才出来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夫人下车，衣着也不甚华丽，但是在小瑜儿的眼里，却比她家的衣服好许多，说来周老爷子家也算是富裕的，家里也不缺吃少粮的，衣服也是整齐无补丁的，比起这一家也是远远不如的。
　　那老夫人托着丫鬟的手，用帕子揩了下汗，方才说道：“我们进去吧。”二人就缓步迈进三清观。
　　朱氏这边揩干了汗，见小瑜儿也喝完了凉茶，帮她整理了衣裳正准备进去时，就见凉茶摊的小哥说道：“婶子，还是在我这边再歇下吧。”
　　朱氏不明就里问：“我们不是付过钱了吗？”
　　那小哥见朱氏这么说，知道朱氏误会了，忙解释：“刚才那位老夫人是郭家老太太，只要她来了，余力道长便要亲陪，这道观本来就小，谁都不是有事去求余力道长的，里面香火旺，热得很，不如在我这边稍坐半个时辰再去，便利又轻快。”
　　朱氏见他这么说，不由地狐疑：“怎地是什么贵人，还要道长亲自陪？”只是朱氏想着自己就在此处稍歇脚，却被告知要等半个时辰，那还等的了。
　　那小哥知来拜天尊的有急事求，但自己也是好意，也不生气，笑意满满地说：“拜天尊需的一个一个来得好，我在此处摆摊已久，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嫂子且在我这里坐着，不妨事的。”
　　小瑜儿也是奇怪，道观不是人人来的，怎么有人来了还有道长陪客道理，见自家娘亲这么问，就也直直地望着小哥来着。
　　那小哥也是爽快人，见凉茶摊也没人，就又给他们两人盛了一碗凉茶，递上：“大嫂。送与妹妹喝吧，今日正好没人，我就和你说说这郭家的事情吧。”
　　朱氏要推辞，就看到小瑜儿满脸通红，也不客气了，一边让小瑜儿拿着喝，一边道：“谢谢小哥，原来拜天尊此等道理，小妇人愚昧，竟然不知。话说这郭家有什么门道？”
　　小哥憨憨地笑着：“这郭家上几辈子里也是富足的，专门经营米面粮油生意，听说在松江府也是有几家大门店的，到这一代的郭老爷，增加了一项营生，做布匹生意，这十里八乡的布不都是为他家织的？”
　　朱氏和小瑜儿点点头，这郭老爷家她们也是知道的，就是不甚详细。
　　见两人听的仔细，小哥就来了兴致：“刚刚的郭老太，就是这一代的郭老爷的正头娘亲啦，整日呆在这乡下老宅来呢。郭老爷他们一家都住在松江府呢。这个郭老爷不仅有做商的脑筋，还懂得官商勾结。”说到这句话小哥刻意压低声音，“求别人不如求自己，自家不得培养一个读书人。”
　　小瑜儿觉得有道理，自家爷是个秀才，村里人就是敬重，自家爹做个卖货郎，还不得看着十里八村的里正眼色，他们一个不开心就得吃排头。小脑袋也是使劲点头。
　　小哥看着小瑜儿这样子，笑着说：“你看我妹子还是懂得多。”擦了额头的汗，“不过这郭老爷也是本钱这么干，他家两个儿子，据说是两个婆娘养的，都是会读书的。大儿子已经中举了，不过说是个小老婆养的，小儿子还小，在外地什么书院读书呢。”
　　朱氏听了羡慕，她想的更多的是自家儿子如果中举如何如何，小瑜儿却听的津津有味：“小哥，快说。”
　　“那大儿子中举已经是三年前了，本想中举后马上就再去考试，什么春……考？不想考完举人就病了，错过了时间。”
　　朱氏忙念着天爷，不整和他家方瑚一样，脑袋聪明却身体不好，
　　“不过郭老爷是什么财力，请了省府最有名的郎中治了，又用海了的银子买补品什么的，就养了几个月就好了。也是神奇，郭老太在这大郎生病的时候梦见自己祖宗，说是要到每月要到道观拜祝，不然家门不幸来着。”这时凉茶摊又来了一个人，叫了碗茶，小哥忙去准备端茶。
　　小瑜儿听了正起劲，见他走开，就问自己娘：“娘，弟弟的病上次不是郎中说了，吃了药养也会好的。我家要有钱就给弟弟买来吃吧，就像郭家大郎一样。”
　　朱氏自然时愿意的，可是不就是家里没钱，方瑚的病就拖着么。
　　那小哥招呼好就回来继续说道，声音放轻：“所以这老太太就每月十六或十七来一次，你们可来得巧就遇见她了。我还听说有一次老太太病了，一个月没来观里，她在外面读书的小孙子就病了，所以之后就没个月必来。”
　　“小哥知道这么多，必然是他们家照顾生意了。”小瑜儿想着说道。
　　“那可不是么，”他指着另外一个人，“这就是他们家的随从。”朱氏和小瑜儿看了一眼，这人爽利的很。
　　小哥继续说：“听说这老太太求的是大孙子高中状元，我的天爷，如果中了，我们这里就是状元故里了，我就得把我的名字改成状元茶。”
　　三个人就哈哈笑着，朱氏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想来余力道长也陪完过老太太，就谢了小哥，带着小瑜儿去先请了香，然后进了道观。
　　这三清观虽然小，但胜在清净，只供了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观内人也不多，都是安静地叩拜。
　　朱氏带着小瑜儿给三位天尊一一拜了，朱氏对着元始天尊的像深深地祈祝着一是阖家健康顺利，二是方瑚能早日康复，三是家中能日渐富裕。
　　小瑜儿见母亲如此虔诚，也学着拜倒，她心中只有一个愿望，自己有能力照顾自己的父母弟弟，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
　　两人真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就看到那郭老夫人和一位道长模样的人一同从后院走出来，见两人望着自己，郭老夫人也是微微一笑，就走过去了，只是那道长看着两人颇有深意地笑了下。
　　朱氏知那是余力道长，故连忙拉小瑜儿站立身来，立在走道旁等着道长回来。
　　不久，道长回来见她们如此模样，也不甚惊奇，直接作揖请她们进到后堂：“夫人与小姐且到后堂来说话。”
　　只见这道关后堂是极为简朴，中间堂间中只有一桌四椅，桌上放着一本书，一碗清茶而已。
　　余力道长示意请她们坐：“不知道夫人前来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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