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时代潮声

　　夏莉的高中生活即将圆满结束，她与参加下乡服务年的伊达、海伦妮依依惜别后，便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大学备考中去。她最终没有选择入住艾德里克购置的公寓，以一个人学习效率不佳，想要有人作伴为由，拒绝了哥哥的极力邀请。夏莉与唐秋月合租了一套小公寓，房东太太是个好人，秋月还为她争取了一个优惠价。
　　两人学习间隙常去白湖附近的林间散步。夏莉见唐秋月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就连游玩也提不起精神，便出言问及缘由。
　　“秋月，怎么了？是恋爱不顺心吗？”
　　“不是。”唐秋月摇摇头。
　　“难道是学业不顺？”
　　“你知道，我可从来没有为学业烦心过。”
　　“那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唐大小姐眉头紧锁？”
　　“夏莉，也许你不会明白这种心情。就在几个月前，我的国家被日本入侵，北京、天津、太原、上海、苏州相继沦陷。就在三天前，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
　　夏莉不由沉默，现在已然是1937年11月，今年的77是著名的“卢沟桥事变”，中国全面抗战由此拉开序幕。令人痛心的是，国军兵败如山倒，多个城市先后陷落，不到半年便迁都。夏莉很难表述当下的心情，那种历史书上的惨痛亲身再经历一遍的痛苦。
　　“爸爸发电报说，已经准备举家坐船前往重庆。我想回中国去，和我的父母亲同甘共苦。可爸爸不愿。”
　　“秋月，枪炮无眼，当下你在柏林还算安全。”
　　“我明白，可是我很讨厌这样提心吊胆、却无能为力的现状。”
　　夏莉没有什么可为秋月做的，只能抱紧她，给她一些安慰。

　　1937年的圣诞节，秋月与子豪等人都无心庆祝，所有华人留学生守着当地的中文报纸时刻关注着祖国紧张的战争局势。这年的12月下旬，《纽约时报》记者蒂·德丁发自南京的首篇报道《屠戮意味着占领南京-俘虏全部被杀》，指责日军“大规模的抢劫，对妇女施暴，杀戮平民，把中国老百姓从家中赶出来，大批处死战俘与强迫征集壮丁，把南京变成恐怖城市。”公开揭露了日军在南京的暴行。随着越来越多在南京的西方国家人士的披露，日军反人类的恐怖犯罪行径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纵使当时的国民政府即刻公开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并多次前往美国纽约、英国伦敦，甚至日本东京全方位开展揭露南京大屠杀真相的宣传。可是国家如此弱小，哪怕我们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西方看来都不值一提，民族的苦难只能由四万万同胞自己承担。
　　人们在苦涩中迎来了1938年的新春。除夕夜，柏林当地多所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们聚在一家华人餐馆欢度春节。夏莉在秋月的邀请下一同前往参加。刚开始因为夏莉这个德国人的存在，大家都略显拘谨，不敢随意对时事置评，直到夏莉也趁着酒意发表了对德国当局的不满，连带着对于日本丑恶犯罪的唾弃，大家才放下戒心。留学生们的顾虑情有可原，毕竟早在二战开始前的1936年，德日已签订了“反gc国际协定”，使日、德两国法西斯在反苏反G的旗帜下建立起公开的军事联盟，可以说是一丘之貉了。
　　席间，留学生们推杯交盏、畅谈时事，无不对侵略者破口大骂，想起满目疮痍的故土无不涕泗横流。在座不少人士表示当即要弃文从军，回到祖国贡献力量。有的则表示一介书生，百无一用，与其白搭性命，不如学成归国，用先进的思想和扎实的才干报效祖国。两派虽有争执，但确实各有各的考量。
　　秋月自然是归国派，她见一旁的子豪光顾着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啤酒，也不说话，便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想要询问他的见解。子豪这几年的个性越发深沉，且忙忙碌碌，若不是除夕，还很难见到他来聚会了。
　　子豪却嘶地一声，捂住了左上臂。
　　“手臂怎么了？受伤了吗？”夏莉问道。
　　“没事。”嘴上说着没事，子豪的额头上已渗出汗来。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也看不见伤口如何，他站起身来，对两人说：“玩得差不多了，还有导师布置的论文未写完，这便先回去了。”说着，便取上大衣和围巾离开。
　　“你饺子还没吃呢！子豪！”秋月追问无果，“夏莉，是不是我让子豪生气了？”
　　“那倒不至于。可能也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明天我们去他的公寓看看他。”

　　次日，两人提着一饭盒热腾腾的饺子去看他，却扑了一个空。秋月“砰砰”大力敲门，叫着他的名字也半天没有回应。逗留的时间长了，有些看起来流里流气的无业游民朝他们张望过来，还有吹口哨的，两个女孩子都有些害怕。这片的治安不甚好，楼道里都是些被反复张贴又撕毁的大字报，其中还掺杂着小广告和不知名的脏污，都是穷苦大众住的地方，设施简陋，所以房租较为便宜，为了省些马克作为伙食费，子豪已经搬到此处很久了。楼下的邻居说，那个东方的年轻人白天总是不在的，总要深夜才回家。
　　“也许是去学校了也说不定，过年还如此勤奋的子豪啊。可是这饺子怎么办？”秋月感叹。
　　“现在这天气应该还好，放在窗台冻一冻，等他回来锅里煮煮再吃好了。”夏莉说道。
　　“那，给他放在门口？”
　　“可能会便宜了老鼠，或者被别人拿走。”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回家。下楼的时候正迎面撞见一位德国中年妇人，约莫40岁上下，亚麻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丸子样盘在脑后，她见两位小姐相伴而来，其中一位还是难得一见的东方姑娘，便说道：“你们是来找亚历山大陈的吗？”
　　“对，您认识他吗？”
　　“他是我的房客，他现在不在家。两位小姐下次再来吧。”
　　“房东太太，您方便把这盒食物交给他吗？今天是中国新年呢。这是我们的传统食物。”
　　“哦，当然。”
　　“那么劳烦您了，再会，房东太太。”

　　目送两位小姐走后，格蕾丝太太用钥匙打开了陈子豪的房门，陈子豪躺在床上有些虚弱，失血让他的脸色苍白，他已经醒了。格蕾丝太太替他倒了一杯水，将退烧药递给他。
　　“哦，可怜的孩子，让我瞧瞧伤口好点了吗？”格蕾丝太太拆开他手臂上的绷带，发炎的腐肉已经被她剜去，只剩下鲜红的血肉，格蕾丝太太小心地帮他的伤口上药。
　　“你的同乡到这儿来看你了。他们知道你受伤的事吗？”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谢谢你，你是个很勇敢的年轻人。”格蕾丝太太用手巾替他擦着冷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中国的一句古语。”陈子豪笑了笑。
　　“你很好的传承了这种美德，中国新年快乐，亚历山大。”
　　“您怎么知道今天是中国新年呢？格蕾丝太太。”
　　“你的朋友还给你带了中国新年的传统食物，看上去很像俄式饺子，不过要小一些。我现在给你煮，最好再淋上点黄油，一定会很好吃。你要快些好起来，年轻人。”

　　过完年，夏莉的生活重心依旧是看书学习，直到一天的早餐时间，她正在给面包片抹果酱，从报纸上看到了奥地利人民挥舞着纳粹旗帜，载歌载舞欢迎德军开进的照片。新闻头版记录了希特勒在维也纳的演说“我们此时此刻的感受也是所有其他德国人的共同感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今天宣称的统一的德帝国，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分裂，永远不会处于分裂状态。”
　　据说99%的奥地利民众都支持德奥合并，他们同属于德意志民族，都憧憬在“一个德国”的体系下，建立一个伟大的日耳曼民族国家。
　　午餐后，夏莉与秋月、子豪在校园的草坪上晒太阳，夏莉提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为什么奥地利人民会如此爱戴他国的元首，并且愿意放弃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权益，去作别国的附庸呢？”
　　“夏莉，要知道，民意是可以被引导、控制和收买的，大多数底层人民普遍对政治不感冒，不过随波逐流，却又无时不刻不被它影响。事实上这次不仅是和平演变更是武力威胁，前不久，纳粹大肆宣扬“奥政府被gc暴徒包围”，伪造奥政府请德出兵镇压骚乱的“紧急请求”，接着，德国军队长驱直入，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奥地利。”子豪解释道。
　　“同样的借口，次次都要用？！”夏莉想起当年著名的国会大厦纵火案，也是把德共推出来当靶子，不由惊叹当局的无耻。
　　“借口不在多，好用就行。现成的替罪羊，用起来也顺手。”
　　“看不出来，陈先生这番言论很有见解，还知道这么多内幕。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是与化学元素打交道而是主修政治学呢！”唐秋月给子豪竖起大拇指，调侃道。
　　陈子豪弹了弹唐秋月的脑门，耸耸肩，“唐小姐谬赞，小生不过略懂皮毛，信口胡说而已。”
　　迎面几个德国同学走近，与三人打招呼，大家打着哈哈，把话题错开了去。

　　希特勒在维也纳签署了德奥合并的法律，奥国成为德意志第三帝国的东方省。对希特勒这一赤裸裸的侵略行为，西方列强仅仅表示抗议。助纣为虐，必将自食恶果。希特勒吞并奥地利大大增强了德国的经济、军事实力，全面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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