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

　　1.
　　“啊……”

　　“啊。”

　　两人对视。

　　四面八方鬼哭狼号的歌声从KTV不怎么隔音的门里隐隐透出来，窗户是开着的，和外面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混为一团，几缕烟味被夏夜的暖风一吹就散掉了。

　　阳川蹭了蹭鼻尖，讪笑：“抽烟？”

　　“嗯……”徐效延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灰色磨砂壳的烟夹，他把烟夹往前伸了伸，问阳川要不要也来一根。

　　“不用了，”阳川指了指垃圾桶上面白石子，道：“刚抽完一支。”

　　烟蒂上残留着零星亮点，一闪一闪，被风一卷，终于不死心地黯淡下来。

　　“季总还在霸麦？”阳川笑问。

　　徐效延点烟，很克制地吸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是。”

　　“呼——”阳川半转身，靠在了冰凉的瓷砖山，长吁一口气：“还好我提前出来了……你也是受不了才跑出来的吧？”

　　他跟徐效延不熟，只知道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潭玉照手底下一枚大将，算上在公司里的几次照面，这还是他俩第一次正式对话。

　　“季妄这人就是这点毛病，明明唱歌难听的要死还偏偏是个麦霸，你是第一次跟其他部门一起参加团建吧，习惯就好了，以后这种‘机会’还多着呢……”

　　阳川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喋喋不休，徐效延摘下烟管，打断了他，年轻人面露疑惑之色，道：

　　“难听？不至于吧，我觉得季总唱的很好听啊……”

　　话音刚落，一句撕心裂肺的‘I’ve become so numb, I can’t feel you there—— ！’像一只爆了的水龙头，顿时在空气中炸开，然后迅速地以破音结尾。空气中余留的颤音，昭示着歌者氧气断尽也要吼完这句的决心。

　　“你也太睁眼说瞎、话……了吧。”阳川难以置信地表情渐渐变得惊悚，他发现，站在自己垃圾桶对面的徐效延——一个看着无比正常的帅小伙，眯起了眼，面露红晕，一副享受之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

　　歌声中断数秒之后，徐效延深吸一口气，仿佛音符融入了空气中，又被他吸进了肺里，小伙子笑了笑，腼腆中带着崇拜，说：

　　“唱的太好了，季总真是个天才。”

　　这一刻，无数的想法像洪流一般冲进阳川的大脑，他以为徐效延听力有问题，以为他跟色盲一样，可能是个音盲，甚至想到了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最后，所有的论点在对方幸福的表情之下被击成碎片，这些碎片飞在半空中，凝成两个巨大的中文汉字——

　　舔、狗。

　　“你、你烟灰掉了。”阳川颤巍巍地说。

　　徐效延一惊，低头看，烟灰滚到纯白的T恤上，烫出了几个深色的印子，他赶紧弹开，阳川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在衣服上，突然发现这件衣服可真是眼熟啊，还没等他质疑，徐效延先一步嘟囔出声。

　　“啊……怎么会这样，特地买的季总同款啊……”

　　2.
　　“季总，歇歇吧。”

　　潭玉照举着啤酒瓶往他嘴里塞：“歇一歇！歇一歇！”

　　季妄坚强地扭着头，用唱的方式大声反抗：“不用了～你好烦啊～”

　　包间里坐着的小职员们都笑了起来，很勉强的笑，因为他们其实是站在潭总监这边的。

　　“季总，要不吃点西瓜？”一个小职员端起果盘。

　　“季总，菠萝也甜。”另一个小职员端起另一个果盘。

　　“季总，还是喝点胖大海吧，润嗓子。”一个项目经理赶紧倒了一杯。

　　被团团包围着的季妄总算感觉到了大家的心情，他恋恋不舍地交出麦，不情不愿地说：“你们也唱啊，把你们的歌置顶，放开了玩，别害羞。”

　　潭玉照一把夺过麦克风，迅速地传到远方，用水果堵住季妄的嘴。

　　“好吃吗？多吃点，再来一块！”

　　“唔唔！”季妄极力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你要噎死我吗？”

　　潭玉照总算解了心头之恨——他本来也是要出去抽烟的，却被眼尖手快的季妄抓住，陪唱了一支情歌——这小子从小就喜欢有人捧场，而潭玉照自七岁起就是他最忠实的观众。

　　“……嗯，甜。递我张纸。”

　　潭玉照够着身子抽了一张，递给他。

　　“干嘛干嘛，这么嫌弃我，你什么表情啊。”

　　“小季，”潭玉照拿出小时候教育小季弟弟的口吻，苦口婆心道：“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以后这种团建活动你少唱一点，让员工多唱一点，把机会让给群众，怎么样？”

　　季妄有点不满：“我唱的不好听吗？”

　　潭玉照大惊：“你觉得自己唱的很好听？”

　　“是啊，”季妄理所当然地说：“那个谁？你们部门的小徐呢？他刚刚还特地跑来夸我呢。”

　　“……”

　　潭玉照的项目部只有一个小徐，他脑海瞬间浮现了小徐前两天，在录音室，把准备出道的男团骂得狗血淋头的场景。

　　“随便录两句猫叫都会比你们的专辑卖的好，”大不了偶像们多少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干脆别唱了，把你们的工资削百分之八十，我们请个好点的修音师。”

　　当时，潭玉照站在外面，听到徐效延冰冷的声音，也难免觉得这个年轻人太厉害，不过最后交上来的成品他很满意，又不禁觉得这孩子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这样的人才，怎么会是音痴？

　　还是说他是在跟小季拍马屁？

　　潭玉照拒绝相信第二个可能性，他看人自有一套，很少失误，徐效延应该不是那种人。

　　“阳经理回来了！”有人叫了一句：“阳哥今天还没唱吧？来一首！来一首！”

　　阳川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我不会唱歌，你们多唱点。”跟季妄截然不同。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徐效延，看样子两人刚刚是一起的，潭玉照顿时心里就不太舒服了，他冲徐效延招了招手，想了个恶作剧小小报复一下，谁想，这个动作先被阳川看到了，他指指自己，问：“叫我吗？”

　　潭玉照不习惯拒绝他，只好点头，补充道：“还有小徐。”

　　正低头戳手机的小徐被阳川拉起来，坐到了整个包间最有权势的二人身边。

　　“季总好。”两人打招呼，徐效延多了一句：“潭总监好。”

　　“随意点。”潭玉照和蔼可亲地给他俩一人倒了杯啤酒。

　　季妄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反倒是沉默寡言了下来，只嗯了一声。

　　潭玉照心想，你小子刚刚鬼哭狼嚎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呢？这会儿还有偶像包袱了？

　　他咳了两声，开口：“小徐啊，刚刚认真听季总唱歌了吗？”

　　徐效延一下子正襟危坐，点头：“认真听了。”

　　昏暗的照灯和迷幻的彩灯在每个人脸上晃来晃去，阳川眼睛发晕，仿佛看到季总脸上飘过一抹红光。

　　“以你专业的水平，觉得如何？”

　　季妄身体一紧，竟有些心跳加速，耳朵也不受控制地支了起来。

　　“我觉得……”徐效延的停顿就像综艺节目高潮前插播的广告一样讨厌，季妄不露声色地偏了偏身子，听到他说：“唱的实在是太好了，如果出一张专辑，会有很好的收益。”

　　……

　　昏暗的氛围中，阳川和潭玉照对上视线，二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仿佛听了一个惊悚的鬼故事。

　　季妄直起身子，颇有些得意的味道。他撞了撞潭玉照，决定反将一军。

　　“老潭啊，你上次说谁是你们部门绩效第一来着？”

　　“……小徐。”

　　“就是这位小徐吗？”

　　“我们部门就一个小徐。”

　　“哦——”季妄长长地叫了一声：“那我确实是真的唱的很好了。”

　　潭玉照无法昧着良心点头，他转头看徐效延，以为这个小伙子脸上会露出说假话时的脸红羞愧，没想到完全没有！徐效延一脸崇拜地看着季妄，嘴角勾起了一个平日里难以看见的高度。

　　怎么回事？

　　潭玉照心里涌起丝丝奇怪之感，他又和阳川对上眼神，后者也是一脸表情复杂。

　　这时，得意忘形的季妄，向马屁精小徐发出邀约：

　　“趁着今天的机会，我俩合唱一首吧。”

　　潭玉照嘴角动了动，幸灾乐祸地想：年轻的小徐啊，这就是盲目拍马屁的后果！

　　然而小徐身后的阳经理却尴尬地眨了眨眼，他是知道真相的。

　　“我、我吗？”徐效延坐得更直了，像一块崭新的钢铁，散发着惊人的光芒：“那那那那那就来吧。”

　　坐在四周的职员没有一个想听季总唱歌，但所有人都想听徐效延——年轻有为的小男神还从没在公众场合唱过歌，为此，大家积极地选歌点歌，最后敲定了《千里之外》。

　　季妄表现欲较强，所以他唱周杰伦，徐效延就唱费玉清。

　　音乐一响起，大家都开始起哄，季妄一开嗓，起哄声少了一半，大家屏息凝神，等着徐效延来个惊为天人的救场。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所有人闭紧了嘴，生怕自己嘘出声。

　　真是太难听，两人难听得不分上下。

　　潭玉照趁乱坐到阳川身边，撇嘴道：“真难听。”

　　阳川有点紧张，手指在皮沙发上按出几个印子，附和道：“是啊。”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大口呼吸，仿佛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季妄很不满意：“掌声呢？”

　　迫于他的权势，大家开始稀稀拉拉地鼓掌。

　　季妄勉强息怒，但还有点不满，他怪徐效延：“你唱的太难听了，我调都被你带跑了。”

　　徐效延满脸通红，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说：“不过季总，你唱的真是太好了，太厉害了。”

　　季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抓起桌上一杯不知是谁的啤酒吨吨吨地吹了起来，逆着光，徐效延堪比飞行员的视力捕捉到了他绯红一片的耳朵、侧颈，不知为何，自己的脸更红了，像烧起来了一样。

　　真好看啊……徐效延的心脏砰砰跳，像藏着一只欢快小白鸽，季总，完美。

　　插曲过后，大家都竭力避免这两个人中任意一人掌握麦克风，阳川和潭玉照两位高层承担了大部分的责任，他们采取的方法是灌酒。

　　“来一个！来一个！”

　　季妄酒量奇好，自己也跟着起哄：“来就来！我三杯你一杯！看谁先倒！”

　　他的肝功能强大，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最后还赢了，散场的时候，阳川扶着摇摇欲坠的潭玉照，神色疲惫地嘱咐所有人：“大家这么晚回家注意安全啊，坐的士，明天到公司报销。”

　　还沉浸在兴奋中的男男女女立刻欢呼。

　　醉成臭臭泥的潭玉照也跟着欢呼：“哦嘞嘞嘞！”说着，就要往阳川身上跳，阳川推开他，又不敢把他推到地上去，脸色越发黯然了。

　　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个部门经理，为何要承担这么多责任？

　　“有没有人知道小徐住哪儿？”阳川高声问。

　　职员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项目部的徐效延平日里除了工作基本不跟同事交流，是男士们公认的企业战士，女士们公认的冰山男神，大家都觉得此等仙人晚上是要回仙宫的，怎么会在地球上有房子。

　　季妄跳出来解了难，全场只剩他还活力四射：“交给我吧，”他说：“我带小徐回去。”

　　“你别做什么有违《劳工法》的事情。”阳川跟了季妄好多年，说话经常没大没小：“小徐才二十四呢。”

　　“二十四早就成年了吧，”季妄脸红道：“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啦！”

　　阳川怪异的眼神从他身上掠过，不再发言。

　　季妄气呼呼地给司机打了电话，上车前，阴测测地说：“羊仔，老潭就交给你了！”

　　听到自己名字的潭玉照，诈尸一般从阳川怀里跳了起来，后者被他撞到了下巴，差点咬了舌头，还没等他发火，潭玉照呃呃了两声，毫不客气地吐在了阳川身上。

　　“呕——呼……”

　　阳川瞪大了眼，定在原地，空气中传来季妄那辆凯迪拉克的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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