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邻郡主外史

　　老夫人看见她们，笑着向正替自己梳头的伍嫂子道：“瞧香玉，恁么呆呆的，只会梳个双丫髻，我早看腻了，她也顶不腻。”
　　刘妈妈忙挤眼道：“姐儿不是一等，怎么能梳旁的头，老夫人这话听得人好委屈。”老夫人一愣，笑道：“哎呦，也罢了，为了看看别的别的样儿，便宜她做个一等吧。”
　　香玉早愣住了，苓玉偷偷推她，她才想起上前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笑着叫她起来，香玉思及老夫人的性情，站起来便言笑平常地道：“老夫人笑我呆，我少不得祸水东引，禀老夫人，我们这儿更有呆的。”说着将“六珠”的缘故说了。
　　老夫人听了笑个不住，当下就命人把露珠叫来。
　　香玉漫不经心地叫住那小丫头道：“等等，顺便帮我取一样儿东西。”说着上前悄悄地吩咐她让露珠戴着六根珠钗过来，因说了取东西，便又让她找木槿把自己做的那副护膝拿来。
　　等露珠来了，果然戴着六根珠钗，老夫人招她到身边夸了两句，赏了她一根玻璃珠子的银钗，等露珠谢了恩，到一旁站着，香玉笑捧着东西上前道：“老夫人总捶膝盖，可别是路上关节受了凉了，正巧我年前做的护膝，老夫人戴上罢。”
　　老夫人一听，惊喜地招手让苓玉递来眼镜，拿着护膝细细看了看，高兴道：“好鲜亮的活计，老刘还说怕姑娘们贪玩，你偏这么乖，叫我怎么不疼你。”说着回头看刘妈妈，见她皱着眉头，奇怪道：“你皱得跟吃了杏儿似的做什么？”
　　刘妈妈严肃道：“我替老夫人筹谋，升个一等，老夫人得了双护膝，我想着必得有个超等，叫姑娘做了。好让老夫人得身儿衣服呢。”说得众人都笑了，老夫人笑着抚掌道：“方知你是个忠心的，正说到我心坎里了。”
　　正说笑着，于夫人、许夫人妯娌俩相携而来。老夫人像个孩子似的，神神秘秘地招手让两人看，还问“好不好看”，于夫人问明白了，道：“好看，娘该听香姐儿的话，戴上才是，关节若是着了凉可不是小事。”老夫人听了忙进内室戴上了。
　　花花轿子人人抬，许夫人也笑着凑趣道：“我替香玉表表功，恁好的雪，别说小丫头们了，连我也忍不住玩了半日。独香玉在屋里做针线，一点儿不贪玩。”
　　老夫人听了向于夫人道：“这可是贼不打三天自招，我说她一个人当家，老二也去了渭南，必是撒了欢了。”许夫人忙握着脸道：“哎呦，我说漏了嘴了。”一屋子人都乐了，香玉一面笑，一面想着这时候若是三小姐徐鸳在又该是更热闹些，又担心她，想着该让木槿去问一声，看要不要紧才是。
　　正自个儿思忖着，小怡进来一抬帘子，徐大爷、二爷，并三个少爷进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高兴地叫坐，又嗔怪道：“你们兄弟叔伯的，也几年没见面了，我反复说了，在外院用就是了，怎么又进来了？”
　　徐沛笑道：“儿子想着，今儿该吃个团圆饭才是。”许夫人忙道：“伯爷说的是，娘，我去看看菜单子。”老夫人连声道好，又向香玉道：“你也去，给鸳儿送些好克化的，千万嘱托她好生休息，别过···”
　　“来”字还没出口，帘子一挑，偏是徐鸳带着媛姐儿进来了。老夫人见她俩脸色都好了许多，便只说了徐鸳两句，没再硬要她们回去休息。又把媛姐儿搂在了怀里，冲香玉道：“快去，我知道你必有花样儿的。”分明是想让香玉替自己点菜。许夫人闻音知雅，挽着香玉去了厨房。
　　不仅如此，只点了三道大菜，就去一边儿磨爷们儿的菜单子，女眷这一桌全撂给了香玉。
　　露珠的妈李妈妈，牢牢跟着香玉四处转，香玉见有鸭架子，命用酸萝卜炖汤，定了汤了，别的都好说了，又是些李妈妈伺候她做惯了的，不用她啰嗦，三两下菜单子就定了。反是许夫人那里，颇是细致的一样样儿问着，香玉见湃着山楂，问是给徐鸳备的，因想着不好太把许夫人留下自己回去，索性净了手做起糕点来。
　　李妈妈不知得了谁的指点，竟没有抢着动手，香玉高高兴兴地做了一份水晶山楂糕，又独独做了些蜂蜜山楂水，一旁老妈妈替她装好。正巧许夫人那也齐活了，香玉便提着食盒同许夫人回了点墨堂。
　　老夫人听她介绍，忙让给徐鸳和媛姐儿一人倒了一盏山楂水，徐鸳笑向香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大约还是不舒服，实际她一晚上也没说两句话，香玉也抿嘴笑了笑，见老夫人尝了专给她老人家做的只放了一丁点山楂的水晶糕，又要去尝那山楂放得多的，忙上去劝。
　　徐子茂也忙凑上来插科打诨，掰了半块水晶糕道：“可是祖母的这个不好吃？偏要抢我们的吃。”说着尝了一口，跳着脚地说比那酸的好吃，徐老夫人一面笑，一面推着香玉道：“去，把这端给他们，爷们儿家想是不爱吃酸的。”到底是不要那个吃了。
　　香玉松了一口气，端着水晶糕摆了过去，徐子荀叫住她让给倒杯山楂水，香玉忙倒了一盏放在他手边儿，方退回了老夫人身后。
　　又说了会子话，于夫人和许夫人便去张罗摆桌安箸。刘妈妈举着钥匙，吩咐莹儿带着人取一面填漆屏风来，苓玉暗暗打量香玉，见她笑笑地站着同三小姐身边的云白说话，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儿的事儿，也便眼观鼻鼻观心，只做不知。
　　且说徐二爷，如今入了阁的王勉文乃是徐涵的恩师。只徐涵虽一直与王勉文同心同德，奈何十年给事中，王勉文根本也没把他看在眼里，如今想往上凑，却不知这投名状该怎么递。
　　二老爷急着要与老夫人商量，才起了话头，却被徐老夫人笑着打断道：“好了，也不差这半刻，不至于饭也不让你娘吃吧？”徐涵忙低头称“是”，徐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心急，起身请老夫人移步花厅，郝妈妈亲自传菜，老夫人一边儿坐着徐鸳，一边儿坐着媛姐儿，对于、许二位夫人道：“你们也坐下吧，不要在那里打转了，席这么空，叫我都没有胃口了。”二人笑着行礼坐下，老夫人又推刘妈妈：“你也到外面炕桌上吃去，这儿自有她们小的服侍。”
　　香玉忙拉着刘妈妈道：“妈妈是爱吃面的，叫她们鸭架汤里下些面条给妈妈。”刘妈妈自然应好，香玉忙去厨房吩咐，李妈妈笑着问她：“玉姑娘，也给你备一碗？”香玉想了想，点头笑道：“劳驾您，下几碗龙须面，席散了送上去。”
　　等拎了食盒，专门递给莹儿，悄悄道：“你同刘妈妈一起用些，等会儿席散了挡一会儿，我们也吃口热的。”莹儿笑得眉眼弯弯地答应着跑了。
　　等席散了，老夫人她们正说话呢，香玉悄悄扯了苓玉、云白到茶房里，见放着几碗挂面和一碟子渍木樨，云白笑道：“我说你弄什么鬼，亏你叫上我，不然我必嚷出来的。”
　　正说着，佳仁进来道：“原来如此，我该嚷出来叫你们下回记得我呢。”香玉忙起身让座，赔礼道：“夫人身边只跟了姐姐一个，我怕造次了，才没敢叫上你。”佳仁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佳月登册搞得大阵仗，一个人都没落下，只得我自己来了。”
　　几人用了面，又含了一枚木樨，才回了正屋。
　　徐鸳已带着媛姐儿回去了，云白在门口也被等着的小桃叫走了。老夫人又笑着赶了徐沛夫妇带着三个少爷回去休息，许夫人知道这是要留徐涵说话，忙站起身来说要去沏茶。刘妈妈笑着对香玉道：“老夫人这里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姑娘先吩咐人把热水提来，好服侍老夫人早点儿休息。”
　　香玉忙答应了，等领着小怡提来了热水，见苓玉、莹儿和许夫人身边的文竹站在廊下说话，便也走了过去，小怡还欲把热水提到茶房，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住了她，随即相视一笑。
　　眼见着天都黑透了，徐涵才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地出来，文竹忙向她们道别，进去服侍许夫人，等同老夫人说准了给上京时提供别院歇脚的杨家送礼的事儿，主仆俩也告辞了。
　　香玉趁这空档又叫人重新烧了热水提来，小怡很摸不着头脑，却也没敢问，跟着二玉进内室服侍老夫人歇下了。今儿偏是木槿值夜，香玉回到自己的屋子，却黑灯瞎火的，吓得她忙忙乱乱地点了灯，才好些。又就着木槿留下的热水洗漱妥当，方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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