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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面
把江离渠牵回家，她发现惨遭打劫的家已经被收拾整齐了，她妈汪清坐在沙发上发呆，父女二人进屋，汪清也权当没看见。
汪清年轻时是个大美人，不光在她们村，隔壁村也是鼎鼎有名，都想着娶她做媳妇宠上天，结果谁都没想到，汪清嫁给了大城市来的工程师，却吃了半辈子苦。
“妈。”江晚照把她爸牵回房间，说，“给爸洗个澡，轻点儿。”
汪清没说话，也没动作。
江晚照看她半天，转过身，把校服袖子往上折了几折，拿了热水瓶就往汪清卧室走。
汪清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从沙发上起来，夺过江晚照手上的热水瓶，“哐”一声，用力把房门关上。
剩下江晚照在原地呆站了几秒，回房间拿上干净衣服去烧水洗澡。
以往江晚照每天早上六点起，闪电速度收拾一刻钟出门，骑一个小时的车赶到三中，买上两根油条一杯豆浆，踏着早读七点半的铃声进教室。如果她妈心情好，头天晚上烙了饼，她第二天还省了一顿午饭钱。
然而昨晚她妈心情显然不好，于是江晚照提前了一刻钟起床，煮了粥，去小区门口买了一大堆包子油条，回来放在锅里盖上锅盖保温。
她怕她妈懒得做饭就出去上班，把她爸丢家里饿一天。
稍微耽误了点时间，江晚照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五分钟，没人给她开教室后门，她只能从前面进去，被逮着了，抱着书站在走廊外罚站。
英语老师出来问她：“怎么迟到啦？”
“睡过头了，对不起老师。”
没过一会儿李英诚又过来问：“怎么迟到啦？”
江晚照又解释一遍。
“你倒是诚实，算了，老师相信你下次不会再迟到了，进屋念书吧，还背着书包呢，怪累的。”李英诚伸手拎了拎江晚照的书包，“喝！这么沉！”他眼神中登时流露出赞许，“怪不容易的，进去吧。”
江晚照便背着一书包手机配件和班主任欣慰的目光走进教室。
一进教室，就看见她同桌睡得不亦乐乎，周围震天响的朗读声也没能耽误他半分。不光是早读，上午刨开早读一共四节课，费骞睡了三节课才醒过来，他喝着水，问江晚照：“几点了？”
墙上有钟，但是没电了，指望着有拖延症的班长换电池，两天了还没换成。江晚照看一眼手机：“才八点半，接着睡吧。”
费骞听完真趴回桌子上接着睡，被江晚照摇醒了：“大哥，骗你呢，十一点半了，还有半小时下课，您醒醒胃，回头睡得太饱吃不下午饭。”
费骞无动于衷，硬是睡满了一早上，打下课铃的同时醒过来，一把揪住忙着做生意正要往外窜的江晚照，说：“给我带碗拉面。”
“你中午都不回去？”江晚照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没揪出来，“我中午有事儿啊，带不了，晚上才开始营业。”
“豚骨叉烧。”费骞说，“不要葱。”
“哥，我中午真有事儿，我忙着……”
“一百，不用找。”
“豚骨叉烧不要葱是吗？”江晚照问，“还有什么要求吗？”
“晚点送过来。”费骞松手，站起身，从桌底下踢出个篮球，抓起篮球往外走，“你可以去摆摊了。”
“我今儿不摆摊，但是得送货……”江晚照背着一书包配件跟在费骞后面下楼，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摆摊？”
“高一七班。”费骞淡淡地，“孟舒婷。”
“……”
哦豁。
江晚照看着费骞塞在耳朵里的AirPods，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费哥，我给你道歉，你听我解释，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江晚照连忙抓着费骞的袖子，倒豆子似的，说，“我家债主多，三天两头就有人来讨债，我妈出门不让我带上真名，怕被捉走割肾啥的。我就下了个取名软件，您碰上我那天我叫孟舒婷……您这个表情，我觉得您没信，您信了吗？”
费骞眼睛半阖着，仿佛被太阳刺着似的，用一半视线看人，斜着看江晚照时便显得有些鄙夷，在她眼里就是把不信摆在了脸上。
“我说的真是实话……”江晚照可怜兮兮地说，“你在这个县城扔几块板砖，砸死三个人，就能替我解决一个债主。”
“……”
“我都被你捉了个现行，哪敢再骗你一回啊。”
费骞终于开了口，说的内容却和原谅无关：“你今天叫什么？”
“江晚照啊，这个可真没骗你，老师同学都知道的名字，我哪能用来骗人……”
费骞看着她。
“哦，你问的那个。”江晚照反应过来了，拿出手机点开个软件，说，“刘亦菲……有点巧了哈，我骗人的时候会改一下，叫娄亦菲或者刘亦凡什么的。”
“知道了。”费骞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说，“滚去送货吧。”
“您原谅我了吗？”
费骞没说话，仗着腿长，两步跨下了楼梯，和买配件时候一样，又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费骞他不爱说话，和人相处也冷冷淡淡的，有一句回一句，有时候脾气还不好，总喜欢皱眉，但就算这样还是很受大家欢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各种特权。女生喜欢亲近他，下课没事就喜欢往他座位凑，别的班也总有人在窗口偷摸瞅他，可惜他上下课都在睡觉，来的人都得不到回应。
男生亲近他，理由也很简单，他篮球打得好，体育课上一手惊人的扣篮，征服了在场的所有男生，接着一传十、十传百，费骞就成了三中体坛的传奇。
小县城，就没见过会扣篮的活人。
费骞被拉进了一个个男生群，篮球的、游泳的、爬山的，应有尽有，大多都是除了重点班以外的普通班级学生，不爱学习，成天张罗着玩。还没下课，就有人在教学楼底下等他去打篮球，一窝人簇拥着他，像□□保护老大似的。
江晚照送完货，给费骞买了午饭，走半道呢，女生忽然一阵尖叫，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费骞站在空旷的篮球场上，简直就像雪地里的一杆旗，身形出众让人难以忽视。
浮云蔽日，火烧的夕阳被风吹成一道道赤色波浪，费骞身披金光万丈，双眼半阖，投篮时眉头微蹙，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啧，江晚照拎拉面的手抖了抖，真酷。
打完篮球，费骞去学校澡堂冲了个澡，回到教室时候头发还没干，打湿了他胸前红色的校徽。
“大哥。”江晚照改口称呼从善如流，见风就使舵，“快来，面要坨了。”
费骞拆袋子，看见里面巨大的碗，他扫了眼江晚照，把盖子掀开，拉面上铺了一层满满一层叉烧，快把盖子给顶开了，俩温泉蛋乖乖地露出白嫩的脑袋：“……”
“哇。”江晚照说，“这拉面也太香了吧，叉烧怎么做的啊，也太诱人了吧，连温泉蛋都比一般的圆，这家日料店我给五星。”
费骞掰开筷子，搅和了一下面，被什么东西抵住了筷子尖，他把面拨开，看见面底下藏着满满的排骨：“……”
费骞长这么大，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道歉的人，居然往他碗里加菜。
像他奶奶。
生怕撑不死他。
新鲜。
费骞有点乐，但是没乐在面上，他闷骚的很，摆着一副臭脸说：“我吃不完。”
“你先吃，吃不完先吃肉。”江晚照说，“面可以剩着，肉不便宜，你今天这顿午饭吃掉了八个手机壳。”
费骞这回没闷骚住，嘴角上扬又极快地收了回去，冷不丁说了句：“张嘴。”
“啊？”江晚照嘴里忽然被塞进个温泉蛋，差点没把她噎死，“￥%……*&#……”
“嚼。”费骞言简意赅地下指令。
“……”
“不烫。”江晚照咽下去了，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说，“你可以吃了。”
天气越来越热，整个三中都沉浸在对放假的等待中，盼着五月份赶紧过去。长袖校服也换成了短袖，男生们打完球出汗一阵阵地熏人，还有偷摸穿拖鞋来上课的兄弟，每个晚自习都是恶毒气味的散发源。
幸好江晚照身边是费骞。
“你真香。”江晚照凑近了嗅半天，“好好闻啊，你喷的什么花露水。”
“……”费骞掀了掀眼皮，“沐浴露。”
课间班长买了一袋冰棍，给大家分着，走到费骞这边，给了他一大盒冰淇淋，说：“崔妍给你买的。”他指着第一排扎着单马尾的女孩儿，“你认个脸熟呗。”
“哟。”前排的体委转过头来，一脸不怀好意，“崔妍小公主这么不矜持的吗？我真没想到，班里这么多看上费骞的姑娘，居然小崔先出手啊。”
班长推了他一把：“别胡说，回头崔妍害羞了。”
“长得好看就是肆意妄为啊。”体委说，“我也想有个人给我送冰淇淋。”
江晚照从书包里拿了个棒棒糖送到体委面前，问：“没有冰淇淋，棒棒糖你吃吗？”
体委看她一眼，没接棒棒糖，把头扭回去了。
江晚照有点儿失落，但没表现出来，撕了包装纸，一边翻书一边吃，翻着翻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盒冰淇淋。
费骞收回手，埋头玩手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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