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灯

　　“费哥，来啦！”校篮球队最黑的炭给他打招呼，这哥们见谁都喊哥，明明自己高二还喊高一的费骞叫哥，热情的很，“来这儿啊！咱们打一场呗！”

　　费骞每天中午都来，大部分时候都在和校篮球队的一块儿打球，他们一直想拉他进去，但威逼利诱、基情和逃课都没能成功。

　　铁石心肠的费骞扬声问着：“来个彩头？”

　　“您说了算！赌什么？”

　　费骞问江晚照：“你想赌什么？”

　　江晚照想也没想：“二十块钱。”

　　“……”二十，这可太出息了，费骞扭头对校队的人喊，“赌两百块钱，谁输了谁给她。”

　　这句话一出，整个篮球场都沸腾了，校篮球队的人全涌过来，都一脸八卦，“卧槽什么情况？”“高岭之花被采了？”“哎哟天，这不是那送饭小丫头吗？丫头你可以啊，你情敌可都能把篮球场掀起来了。”

　　“玩还是我们费哥会玩啊，撩妹有一套啊！赌两百没问题，费哥你说说看，为啥给她呗？小丫头看一场篮球比赛挣两百块钱，没个理由的？”

　　费骞脱了校服外套，让江晚照拎着，赶人走：“去给我买瓶水。”

　　“等等等等！”江晚照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下意识接住衣服，问，“这什么意思？你大中午把我揪过来就为了送我两百块钱？为啥啊？分享你死一早上还掉段了的喜悦？”

　　“……”什么玩意儿，“把嘴给我闭上。”别人张嘴叫说话，她张嘴那是漏电，噼里啪啦，死人也被她刺激醒了，没一句费骞爱听的，“没我允许不准发出声音，滚去买水，兜里有钱。”

　　“……”

　　给费骞拿外套还得给他买水的哑巴保姆江晚照，可怜巴巴的被赶去小卖铺，不敢怒也不敢言。

　　“看不出来啊，小费你追女生有一套嘛！还以为你是个自闭，没想到是个闷骚啊！”

　　费骞抓过丢来的篮球，臭着脸：“她就是个傻的。”

　　至于傻在哪，这群一个比一个会撩的体育生都看破不说破。

　　球赛开始没几分钟，费骞刚跑出一身薄汗，就看见校篮球队队长冲他身后挤眼睛，他放缓了步伐，侧头扫了一眼，远远走过来的江晚照，手里拎了一袋子水，少说有十来瓶。

　　队长笑的挺有深意：“我看她一点儿也不傻。”

　　十来瓶水不过几斤，前职是外卖员的江晚照压根没放在眼里，提着面不改色的，费骞朝她迈出去的两步腿，在看见她因为晒走的比自己还快时，改了个方向，截住了对方球员运到半路的篮球。

　　他把球传给队长，说：“她给你们带水了，不给辛苦费？”

　　校队队长竖起大拇指：“牛逼。”

　　江晚照抱着水和费骞的校服坐在观众席的阴凉地，大太阳竖在篮球场正上方，将一群年轻活力的身体照晒出青春的大麦色，激烈碰撞下汗水四溅，男孩儿们破开风浪，一往无前。

　　费骞就像落入大海的鲨鱼，一路游刃有余，毫不畏惧地扎进对方的防御里，动作灵活凶猛，所到之处翻起一阵骇浪。他控球动作潇洒，一个假动作，撤身后退，传球给队友，两步穿过身前的人迈至篮下，队友三分未中，他猛地一蹬，抓住将要掉落的篮球，反手一投，在一阵欢呼声中朝江晚照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晚照：“……”

　　靠。

　　你进球就进球，看我干什么，江晚照捂着泛红的脸心想，这个人好险恶，还嫌我不够热。

　　费骞这队几乎是碾压式的取得了胜利，后来积分的同学都懒得算了，费骞一进球他就鼓掌，从头鼓到尾。

　　“时间到！比赛结束！红队胜利！几比几我忘了，管他几比几，红队牛逼！”

　　校篮球队的挨个给费骞撞了下肩膀，队长朝江晚照看了一眼，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稳了，兄弟，不谢。”

　　费骞拿球砸他：“滚蛋。”

　　“我真没使劲，我要使劲了你能碾压？”队长说，“这不是给你面子么？让你耍个帅。”

　　“别废话。”费骞说，“转账。”

　　队长给他转了两百块钱，说：“明儿再来一回啊，再让你家小姑娘挣点。”

　　“不了。”费骞说，“一招用一次。”

　　费骞顶着队长的大拇指走到江晚照身边，从她膝盖上抽了瓶水出来，冰水都被她捂热了，一瓶下去跟没喝似的。

　　江晚照把水分给其他人，得到了数个媚眼和笑容：“……”

　　“同学你叫什么来着。”

　　“江晚照，叫我小江就行。”

　　“谢谢江哥。”最开始喊费骞哥的那个黑炭说，“江哥破费了。”

　　江晚照跟谁说话都不怯场，稳如老狗：“客气客气，羊毛出在羊身上，谢谢你们输的这么惨，你们破费了。”

　　“……”

　　费骞拍她脑袋：“不许贫嘴。”

　　江晚照想起自己还是个哑巴，立马抿着唇，讨好地看向费骞。

　　“出声吧。”费骞开恩了，问她：“我帅不帅？”

　　江晚照想到阳光下费骞那个反手投篮，顿时成为一条真诚的舔狗：“帅，真帅，太帅了。”

　　费骞借着喝水掩盖自己扬起的嘴角。

　　打完球，这伙少年才商量着吃饭的事，这个点食堂估计只剩黑暗面条，“下午要不翘了，咱们去吃火锅吧？”

　　队长问费骞：“你下午什么课？要不别上了，你坐教室也是打游戏。”

　　“你们去吧。”费骞拒绝了，说，“带孩子，不方便。”

　　孩子本孩江晚照左右看了看，“……”

　　于是他俩就在学校最近的小吃街点了两碗牛肉面，费骞要买单，在身上摸了摸，想起手机还在校服兜里。

　　“校服给我。”费骞可算想起这件丢给江晚照拿了一路的校服了，江晚照一只手递过去的时候眼含热泪，但另一只手快得很，抢在费骞之前扫了码，“托你的福挣了钱，这顿我请客。”

　　费骞想了想，算了，没争十几块钱的事，把校服搁腿上，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掀起宽松的校服，里面绑了个塑料袋，学校小超市里面独特的劣质塑料袋。

　　“什么东西。”

　　江晚照低着头吸了口面，舌头肿了似的，口齿不清：“老板终于进货了。”

　　“嗯？”费骞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把袋子打开，里面一整盒奶片，摆的整整齐齐。

　　他看着江晚照垂眼的温顺模样，想起了队长那句话。

　　真是一点儿也不傻。

　　江晚照费骞两人踏着上课铃进教室，李英诚抱着一沓卷子进来，全班哀嚎。

　　“哇怎么又考？！”

　　“不是才考过吗？！”

　　“老师你压榨劳动力啊！”

　　李英诚站在讲台上数落全班人：“课都上完了，复习时候不考试干什么，你们期末考这么有信心？回去能过个舒坦暑假了？就你们那成绩还好意思说是考出来的，我要是你们就说我打了两个小时的草稿，真不嫌丢人。”

　　一群尖子生被戳中自尊，没人说话了。

　　“下周有一次摸底考试，九门全考，作为你们高二文理分科的参考，现在给我好好准备。”

　　江晚照问费骞：“你学文学理？”

　　费骞反问她，她说：“学理，我懒得背东西，你呢。”

　　“我都行。”

　　“都行是什么玩意儿。”

　　李英诚说：“后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填好你的卷子。”

　　两人闭嘴，江晚照答了一个半小时题，见李英诚低头改别班的卷子，她把答题卡丢费骞桌上，费骞看都没看，给她丢了回来。

　　“知道你孝顺。”费骞说，“以后也不用给我答案。”

　　“你为什么对成绩一点儿也不上心啊？”

　　“不想学。”

　　“你不考大学了吗？”

　　“再说吧。”费骞把她脑袋拧了过去，摁着她的马尾辫不许她转头，“不要交头接耳。”

　　江晚照提前交了数学卷子，李英诚当场给改了改，差两分步骤分满分，等考完试的课间，让她把自己的答案写在黑板上：“都改改，看看自己哪里错了，再做一遍，还不对就等我讲题的时候好好听。”

　　……

　　江晚照到家的时候，灯是亮的，汪清在洗漱，江离渠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等女儿下课，见江晚照开门，兴奋地手舞足蹈，把地上画了一天的彩纸都给踢烂了。

　　江晚照哄完老儿童，捡起散了一地的彩纸，夸她爸：“真棒嘿，鞍山达芬奇，江主任您怎么这么厉害，骄傲死女儿了！”

　　江离渠成天画画都习惯了，每天听她夸也还是开心，觉得自己可太厉害了，自豪地扬起满是胡茬的下巴。

　　“今儿饭都按时吃了吗？剩饭了没？”

　　江离渠摇头：“吃、光，光了。”

　　“真棒，玉米也吃光光了吗？”

　　“光啦。”

　　江离渠什么都吃，就麻烦吃玉米，他不爱啃这种没几口能吃的玩意儿，得给他买玉米粒，他能吃一整盘。

　　江晚照去把碗和锅给洗了，在厨房角落捡到早上掉的一个西红柿，摔烂了一半，她把另一半洗洗塞嘴里咬着。

　　“照照。”江离渠见她吃独食，过来流口水，“吃。”

　　鸡蛋大的西红柿两口就没了，江晚照给她爸洗了个苹果，父女俩分着吃了。

　　汪清洗漱完出来，去阳台晒衣服。

　　“妈。”江晚照喊她。

　　汪清没理她。

　　江晚照掏着兜走过去，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说：“我存了点钱，两万不到，你拿去先应个急吧。”

　　汪清撑衣架的手一顿，把晒衣杆摔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你不是说没钱？”

　　“是没钱。”江晚照面不改色，好像手里拿着张纸似的，她说：“这是大学学费。”

　　汪清没说话了。

　　“你拿去吧，我还有两年才毕业，放假的时候挣点，应该能赶上学费。”江晚照说，“努点力，考个便宜点的大学，大不了不去太好的，在低分大学里挑就是了，进去说不定还能免学费。”

　　汪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弯腰把晒衣杆捡了起来，接着晒衣服。

　　江晚照把银行卡塞进她妈睡衣兜里，去盆里拿了件衣服，抖抻了套上衣架，递给汪清。一个套，一个晾，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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