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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二十)
这个派对办的很尽兴。大家喝了不少酒,干掉了两只烤火鸡(出自王尔德的手,我没想过他的厨艺这么棒),又吃了好些馅饼、玉米还有沙拉什么的。我们还玩了喝啤酒的比赛,输的人得喝一大杯啤酒(这些倒霉家伙只好频频去上厕所)。
等这阵欢乐的喧嚣过去,碎碎开始放一些舒缓的老式蓝调唱片,大家三两两地坐下来,或者下棋,或者聊天。
汤米那晚说的可能就是醉话而已,我看他并没有去和亚丽珊德拉他们下棋,也没有往那边多看几眼。他今天显然玩得很开心,基本是没有收过脸上的笑意。就这样,他和我还有乔一边喝着酒,一边聊起天来。
我们聊起了最近一年镇子里连续发生的案件。出于职业的考虑,我并没有把一些详情讲给他们,而只是附合着外来人员正在破坏我们镇子安宁的观点。
“说起来,这可能得怪我。”乔忽然开口说道,“我把德拉维尔家的诅咒又给带了回来。”
“拉倒吧!你家那些诅咒,早随着你爸爸下地狱了。乔,你就是个老实鬼。你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家伙!”
汤米这时说道:“朋友们,我倒是觉得,罪行与邪念是无处不在的,并非外力抑或是所谓的诅咒。”
“呃……你这么说,有什么原因么?”乔问道。
汤米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我看过一本科学杂志,它上面介绍了热力学的终极定律——那就是,这个宇宙是向完全无序的方向必然的走去(注1)。”
“人类社会,或是说,我们的行为,也不过是浩渺时空的微光片影。随着无序性的增长,我们的社会终将崩塌,文明必然毁灭,罪恶和残忍代替良知公序也是必然的。”
“我有时就想,我们所知的一切,实际上,不过是终极混沌吹出的一个肥皂泡。它看上去很美,也似乎十分地圆润,然而它的爆裂却是无可救药的必然。”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这混沌的影子。我们以为我们是善良理性的,可这不是真的。当你把思想里最深处那对混沌的崇拜完完全全释放出来时,你就会发现,你的那些所谓善良与理性,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因为一切终将归于黑暗与混沌,因此,也只有把自己的一切交托给这黑暗与混沌,你才能真正和宇宙融为一体,永不湮灭。而在这最终的混沌面前,并没有什么邪恶或是罪行,祂只在意你是否崇敬和服从祂,在意你是不是愿意与祂合二为一。”
当他结束这段演说之后,乔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哇哦”。而我则对汤米的这段话嗤之以鼻。
“那难道我们就该为了符合这个所谓的终极真理,而坐视罪恶横行无忌么?”不,汤米,这可不行。
“不不不,警长,我只是说出一个假设来。并不是说我就喜欢这样子。我只是觉得,人性本恶。”汤米赶紧解释道。
乔摸着下巴,轻轻摇头:“我在这一点上的看法恰恰相反,我相信人性本善。”
“不,乔伊斯,你没发现么,小孩子往往很残忍。他们会笑嘻嘻地杀死小鸟,碾碎虫子。他们是故意要作恶的么?不,他们只是觉得好玩,只不过是遵循本能,人性的恶的本能。”
我有点厌烦这个话题了,于是我出言试图岔开:“哦,汤米,我发现你开始变成一个悲观主义的哲学家了。我觉得你以前并不这样啊!”
“是啊!”他叹了口气,“人总是会改变的。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
“嗨!你们在聊什么?”维尔曼小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我们旁边。
“啊,是个哲学话题。”乔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个位子。亚丽珊德拉坐了下来,看着我和乔说:“下棋下的没意思啦!我来找你们显摆一下我最近的研究吧。”
“请说,我的女士。”
亚丽珊德拉把刘海往上拨了拨,然后得意洋洋地讲了起来:
“按我的看法,比尔斯的这本诗集看上去晦涩难懂。但如果根据他当时与别人的通信,以及他本人笔记所示,他实际上是在研究一些古老异教和他们膜拜的神祇。这些诗,每一首是送给一位异教神的——祂们的名号,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比如客图鲁或克苏鲁、达贡或叫大衮、莎布尼克拉丝之属。”
她发出了一连串奇怪音节的神祇名号,这些名字发音听上去生硬冰冷,有些像是用指甲抓挠黑板,让人听上去颇为不舒服。
“我和普林斯顿大学,以及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注2)的几位研究者在网络上探讨了一番。我们都觉得,在咱们这片地区流传的鱼人神话,都和对客图鲁或叫克苏鲁,以及达贡这些异教的海中神祇的崇拜有关。这种崇拜,很可能是从西非地区随着黑奴和巫毒教信仰流传而来的。”
“然而我和几位巫毒教专家联络一番,发现这个信仰,即使在巫毒教里也是少见的。之前他们只听说海地有极少数人秘密信仰这个。在美利坚大陆,这还是第一次发现。怎么样,了不起吧?”
“哇哦!这确实很厉害!”汤姆·怀特说道,“可是,具体的呢?他们有什么仪式,怎样祭祀,用什么祭品,日期、地点的选择,等等这些,维尔曼小姐,你知道么?有所发现么?”
“这些还没有。以前的研究者,在访问这些巫毒教信徒时,对方都是讳莫如深。所以具体的,我还暂时不晓得。”
她看着我们,故作高深地抬了抬眼皮,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有人了解这些。你们猜猜是谁?”
“不会是爱德蒙·李那个老家伙吧?”乔撇撇嘴。
“就是他,猜对啦!”
“他就是个骗子,你还是换个人选吧。”我摇摇头。
“不,他在这个信仰上,是真的参与过的。我这几天联系了几位做过相关研究的先生,都提到了他父亲和他都接受过以前研究者的探访。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得到,但是我觉得我能成功!”
“哈哈哈哈!”汤米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家都失败了,你就一定能成功么?!哈哈哈哈哈!”
这阵大笑,大概让亚丽珊德拉觉得颇失面子。她冷傲地抬起下巴,立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了。汤米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抱歉!维尔曼小姐!我没有嘲笑你。”
然后他摇着头,转过来对我俩小声说道:“嘿!这些女人呀!”汤米的眼神告诉我,他心里分明还是在嘲笑。
他的性格确实变了不少,我对自己说。
这场感恩节派对在午后结束,没有家人可聚的几个家伙继续留下来,顺便帮碎碎他们的忙。我和他们告了别,出门往家走去。
我开到镇小学旁的岔路口时,我忽然有了个主意:我要去老骗子爱德蒙·李那里瞅瞅。如果他真是如亚丽珊德拉说的那样是个真正的法师,我想我得提前打探打探。
他的家在道路的尽头,那栋房子看上去老朽不堪,摇摇欲坠。屋子满是后来加上的木板和自己盖起的耳房,破破烂烂,毫无美感。不过倒和他的自称相符,很有点恐怖片里凶宅鬼屋的感觉。
我停下车,走了过去。院子的草坪基本没有好好整理过,枯萎的长草四处丛生。我走上他屋子的阶梯,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让人一阵难受。
我打开门,门上栓着的铜铃一阵叮当作响。李并没有在柜台边——他的屋子一进来仿佛一个杂货铺,一边是玻璃展示柜,和一排货架。它们和另一边的墙上挂着展示的一样,满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李!”我大声喊了一下。然后我就把目光放在柜台上的一个大玻璃罐子上,那里面灌满了混黄的液体,泡着一条粗大的响尾蛇。
那条蛇看上去并不像泡了很久的样子,它的鳞片依然闪闪发亮。它的身体奇怪地扭曲着,塞满了大半个罐子。
我仔细看着,一边想着响尾蛇是不是在禁止随意捕捉一下一下的动物名单上。忽然我注意到一件骇人的事情——
这条蛇的眼珠似乎在盯着我!
我往左右各动了一下,那条本应该死的透透的蛇,居然活动着脑袋,跟随着我的行动!这让我很是惊异,不禁后退了两步。
“啊,我说是谁呢。警长,中午好啊!”
我回头看见老黑人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满脸堆笑,目光炯炯。
“嗨,李,你这条蛇怎么回事儿?还没死透么?它,它似乎还在看着我。”
李朗声大笑,笑声里满是奚落和嘲讽。他笑了一会儿,收敛起神色,对我说道:“可不是啊,警长。飓风即将来临,潮水将带走祭品。在即将来到的风暴面前,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注1)这里所说的,即熵增原理。
(注2)世上最邪恶的大学,该校学生老师常常不得好死,收藏有诸如《死灵之书》一类的倒霉玩意儿……当然了,真实世界里没有这个学校,它只存在于克苏鲁时空下的马萨诸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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