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蒙尘(下卷)

作者:萧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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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阿七亦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不仅精工医药妙手岐黄,还烧的一烧好菜,更是十分贴心,知冷知热,递到手边的茶水总是温的,带着丝丝清甜,碗筷总是轻巧,喂我喝药总是备好蜜饯干果,那药自然也不是很苦的,寒来添衣,饭时夹菜,亲手做的,竟然也皆是我所爱吃的······也许我与他师兄弟间的感情是极好的吧。
      此刻我趴在床上,由他为我施针,一针一针地扎在脑袋穴位上,也丝毫不觉得疼,不由得偷偷抬眼看他,见他这几日面色倒像是好起来了,肌肤如脂玉,眉目清丽,若是笑起来,愈发人面桃花,灿若春霞。
      他见我屡屡瞧他,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面上渐染绯意,如醉春风,喃喃道,“师兄再瞧得这样起劲,阿七可要扎错针了·····”然而声音里,却似带着一点淡淡的伤怀。
      渐近深秋了,冷意是愈发浓重,虽然房内燃着暖香,支上幔帐,却也觉得有些寒凉,眼下我只着一件深衣,虽然拥着被褥,也觉得冷,只是阿七却不让我用暖炉,而总是······
      “师兄,你可是冷了么?”阿七的身体比我好多了,他的声音里染着些微哑的笑意,我的眼皮一跳,心中一悸,果然,一具盈着桃花香气的身体便轻轻地覆盖上来,被半拥着,温软的香气绕绕鼻尖,一时间浑身绵软。
      “阿七,你、快下去······这成什么样子·······”我面上有些发窘,只是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已如同蚊蚋了。
      因为心砰砰砰地跳的很快,头脑有些昏沉了,还有一阵又一阵的悸动袭来。
      为什么?
      难道我果真对他心动,这样喜欢他么?
      那深沉的混沌之余,我这样问自己······只是仅此一丝清明,也转瞬被漫卷进尘埃里,再寻不见。
      ······
      这里似乎是个十分僻静的小院,除此一处,周围不见什么人家,物外景致,看着依旧有些西北的风味,只是屋子虽简小,其内却是窗明几净,温馨宜人。
      阿七微微扶着我,在院子里行走。
      这几日因为有阿七为我悉心调理的缘故,手脚倒是比以往灵便了,只是身体不知为何,总是绵软,意识也是时而混沌,清明时少。
      “阿七,我以前的记忆,也能恢复吗?”眼下任阿七揉着我的手腕,鼻息间皆是一阵幽香似缕的桃花芬芳,似有些昏聩了,我喃喃地说道,“如果能够恢复记忆,就能忆起与阿七在无名岛上的时光了,那一定是很快乐的吧。”这几日阿七与我说起无名岛上的事,原来我少年时代是在东海之上的一座岛屿上度过的,桃花千树,沧海碧波,一定很美好吧。
      “嗯。”然而阿七却像是没有什么兴致了,敛了睫眉,淡淡地一声,微不可闻,只是转而有抬眸看我,眸光幽亮,“师兄想见见、你的孩子吧?”
      ······
      这该是我这些天中最快乐的时候了。
      是碧琼······
      她被两名丫鬟扶着,挺着大肚子,衣饰整洁简单,也不掩娟美的容颜,只是眼中没有神采,唯有一片死色。
      只是她的发,竟然被剪得只不成样子······
      “碧琼······”我轻轻唤了一声,放开阿七的手,脚步尽量轻柔地走了过去,伸手想握她的手。
      这就是我的妻么?将来我孩子的娘亲······
      然而碧琼甫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啊!”地大叫一声,胡乱挥舞着手臂,兀地向后退去。
      “师兄!”阿七一把抱住了我,转而对那两名婢女淡淡地道,“带碧夫人回去。”
      “别·······”
      阿七叹息一声,“师兄,碧夫人怀了孩子需要静养,我好歹是个大夫,这些事由我来安排,你大可以放心的。”
      “碧琼她怎么·····”因为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后来又没有再见过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过她的模样,如今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忍,声音便有些嗫嚅。
      “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
      她既然是我的妻子,为何如此怕我?难道我以前竟然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不成?
      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
      只是如果不是我,又会是谁?如何对待她,竟让她受了这样的惊吓······
      以往我即使遇到困惑也不愿多想,只是今日却真想究个明白了。
      我想着她凌乱的发,怔怔然出神,不知为何却觉得自己原本该是极爱她的头发的吧,三千青丝,像黛烟曼笼,垂落脚踝·····
      我痛楚地大叫一声!
      脑中蓦然一阵尖锐刺痛,如同谁人用一根捣药杵,一下一下,在我的头中狠狠地搅着。
      “师兄!果然是昧心·····呵!独步勿念,原来有人比你还要狠毒啊!”
      晕厥过去之前,只听到这一声极度痛惜而愤恨的惊呼。
      ······
      梦里沉沉浮浮,不知年月,亦不知何所如往,只有一个少年人,诗酒恣意,仗剑天涯,只是一睁开眼,才发觉那不过是一个梦,心思方转,一切便都模糊了,犹如潮水退去,不留一丝痕迹。
      醒来的时候,就见阿七趴在我的床沿边睡着了。
      眼下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桌上燃着油灯如豆,驱开一片黑沉,火苗跃动,轻烟袅袅。
      鼻息间是一股淡淡的药味,却掩了他身上的桃花香气,也许这药味清苦,人也好似清明起来了。
      我不愿惊动他,想下床倒一杯水喝,然而动作再轻,也依旧将他惊醒了。
      “师兄。”阿七伸袖子揉了揉眼睛,面上很有些倦色,见我要起来,却是一把按住我,笑得温暖而清悦,“你是不是渴了?这些事,以后都让阿七来做罢。”
      正接了阿七递过来的水杯,门外之人的声音适时响起。
      “启禀公子,车马已备好。”来人声音底气十足,对屋内之人如是说道,却十分恭敬谦卑。
      我知道这些人,虽然阿七似乎有意不让我接触他们。
      这些人皆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整齐束装,一个一个目有精光,行止有据,武功高强,恭称阿七为“公子”。
      “知道了,”阿七敛了倦意,淡淡地答,“只留下云部随我,其余人马取小道即刻赶往苏州江府,切记掩人耳目又不可全不露行踪······”声音顿了顿,却道,“对了,把碧夫人也带回去吧!”
      “属下遵命!”
      “阿七,碧琼怎么可以同我们分开?”听了他的话,我急忙出言,不掩焦切。
      “师兄,我们一行多有些苦,带着她一个怀孕妇人怎么受的住呢?让她回江家府里将养身体,不是更好吗?”阿七挑了眉,眼角有些绯意,昏翳的光线里,清丽得好似浓艳。
      我暗道一声自己糊涂了,笑了笑,“阿七说的是。”
      阿七的指尖绕上了我的一缕发,声音低柔缠绵:“师兄,我虽非江家人,江家的易容术,却还是知道些的·····如今,我带你去见两个人好么?”
      ······
      七十一
      及不起眼的马车,一路东南行。
      马车里有些清苦的药味,原本阿七身上馥郁的桃花香气,也像是似有若无了,我这几天,精神到时爽朗些。
      阿七的怀中藏着两样宝贝的东西,一根簪子,一幅画。
      簪子是很朴素的,黑檀木雕祥云簪,然而看着却极为眼熟。
      “这是师兄送给我的啊······”阿七这样说的时候,笑得竟好似有些哀戚,他摩挲着那乌色簪子,对我说,“若不是那日师兄将这支簪子送给我,我怕是一时糊涂······”说道这里,他却是蓦然间脸色苍白,不愿再说下去了,只是攥着那簪子的手,越发用力。
      我听着他的话,却像是听不进心里去似的,倒是那幅画却更能引起我的兴趣。
      那是一幅有些破损的画卷,那似乎是一个缓缓行来的苗疆女子,只是看得出画这幅画的人很用心,女子的每一根头发都描画得细致入微,似乎那画中女子的一颦一笑,也鲜活得跃然于纸上了,正伸手拂开身前扶苏花叶,就要走出画中来,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在花叶间若隐若现,身上美丽的银饰,也像是随着走动发出阵阵清音。
      画上题了一首诗,却是:“红冰息尽肝肠断,春心不绝如丝缕。躅髅开遍黄泉花,三生石上镌白首。”
      念着十分凄婉,情深犹如蚀骨。
      亦是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
      “这是我的娘亲画像。”阿七一手捏了一块小小的酥蓉点心凑近我的唇边,言语之中有些叹惋和追忆:“师兄,你知道么?我这一辈子真正在乎过的人,也许只有两个了,一个是我娘,一个就是师兄你·····”说这话的时候,他一手按揉着我的手腕,始终未停,他说筋脉被割伤了,也并非无法救治,只是难度颇大,且手脚肌肉断不能萎缩,所以时时为我按揉手脚腕,甚至将其微微曲折,虽然很有些疼痛,但是为了我自己好,且他一片苦心,我面上便丝毫不敢露出疼痛神情,只是咬牙摆出一张笑脸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稍顿,像是瞧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下去,只是话语中有些凄然了。
      “我娘当年为了得到深爱之人,费劲千辛万苦炼制春丝蛊,然而那蛊虫炼好了,却又弃之不用,对我说,蛊虫之术,究竟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虽厉害,但人心终究强留而不可得,即使刀剑毒药相加,君心非石,亦徒然不可转也·····这些话,以前我不懂·······”
      听着他话语里浓浓的凄怆意味,我不由地抬起了头,凝目看他的眼睛,却见他亦是直直地注视着我,如掬水月的眸中有些深意,却是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那停在我腕上的手犹如描画般抚着其上伤口,他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却是转而涩然了,低敛眉目,轻的仿若不可闻。
      “如今,我大约开始明白了······”然而忽然间他话锋一转,对我道,一字一字踌躇着,“师兄,如果有一人他深爱你,却也·····伤过你,若是你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一切,你、会恨他吗?”
      我·····
      我听她说起他娘的故事,也颇有些感慨,竟是这世上如此痴情的女子,红冰即为红泪,若人真的因情而目流血泪,也只有传奇小说里的有这般情景了,所谓情至深处,哀至深处,伤至深处,痛至深处。
      然而之后却又听他问出这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便难免愣怔了一会儿,只是脑海里倒是慢慢浮现一个人——顾飞白·····
      原来即使都已经不记得了,还是忘不了对他的恨呵······
      究竟因何故恨他,都已经遗忘,然那仿佛刻骨的恨意,却没有泯灭啊。
      心里一抽一抽地痛着,有些不能自抑,声音亦是涩然了,只是依旧如此答道,“自然是、恨的。”若是不恨,便不会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举剑杀了他了。
      ······
      “嗯······”
      静默了很久很久,才听见阿七似乎从鼻腔里哼出的一个字,在窄小的马车里幽幽回荡,仿佛还带着颤音。
      我正想问他,然而车外“吁”地一声,马车突然停顿,一个猛烈的震荡,我差点撞到车厢壁上,还好阿七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我,那手僵了僵,却听阿七在我耳边淡淡地说:“师兄,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去。”
      ······
      我安静地待在车厢里,却是不错耳地听着车外的动静。
      如今遇敌,我不过是他的累赘罢了。
      这些天来,明里暗里,遇到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止一次了,虽然我知道莫名的来人都与我有些关系,只是以前的事都忘了,便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些人口口声声教我魔头,又说要擒我回去,到底所为何事。
      只听车外一人道,“须弥绣手,江湖上你有神医之名,何故要如此助纣为虐?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把魔头独步寻交出来吧!如今火莲教树倒猢狲散,你要想独身护着他,却也是不易的!”声音浑厚二粗粝,中气十足。
      “呵!独步寻的名字也是你这等人叫得起的?跟了我们许多日了吧·····今日才愿现身么?废话少说,放马过来,既然坏了我的好心情,那么我今日定要将你们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杀个片甲不留!”阿七的声音珠圆玉润,语意却是尖锐。
      一言不合,两方人马已经打了起来。
      一时间武器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间或痛呼倒地的声音。
      阿七带着讽刺意味的话语时而响起,看来还是我们这边的人占了优势,也对·····那日阿七分开众人,令其他人马快马赶回苏州,又命云部一路暗暗跟随,阿七与我说,云从龙,云部是他目前手上可气调遣的最好的人马了,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我正自欣慰,却突感耳边的空气微微震动,即使如今全身无力犹如废人,对这样的感觉,依旧十分熟悉,犹如深入血液——是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好像我曾经是习武之人,且功力已是十分不弱了,所以身体被锻炼得耳聪目明,且对这样的危机十分敏感。
      心念只在电转,我蓦然移动身体,却因着四肢绵软着力不稳猛地跌倒了,脑袋重重磕到厢壁上,想必弄出了很大声响。
      却是一支箭,穿过马车的帘帐,直直地钉在我的头顶,那箭尾的羽毛颤动不已,冰凉的箭杆,与我的脑袋,只差分毫。
      “师兄!唔·····”刹那间,只听一声慌乱至极的惊呼,紧接着,却是一声微不可闻的痛呼。
      那一声急剧的痛呼虽然被刻意压制了,之后亦再未有半点声响,不知为何我却听得清清楚楚——阿七!
      “阿七!”我一把掀开车帘,焦切地大喊一声,目光迅速搜寻他的身影,已像是肝胆俱寒。
      “阿七!你、你还好吧!?”终于看见他了,原来他方才似是想要奔上前来,一时不慎导致背后漏洞大开,才让对方有机可乘,此刻后肩上已是中了一箭。
      “笨蛋!谁叫你出来的!”他急急地朝我吼了一具,面色有些苍白,却是回身从袖间甩出数簇银针,那针如同牛毛般细小,若不是在阳光下有些耀目,便根本不会让人发觉,想必其上亦是被抹了毒,一时间哀叫声四起。
      “不玩儿了!速速解决!”第一句明明语带愤然,阿七的脸上却好像染了些笑意,第二句却是朝着云部众人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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