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穗禾走后，荼姚心下纳闷穗禾的异状，她唤来奇鸢，询问穗禾在人间历劫之时经历的诸般红尘之事。
　　然，奇鸢在人间重遇卞城公主鎏英，为私情所缠，未能时时关注旭凤与穗禾二人的动向，对人间诸事只是知晓个大概。
　　但这话，他自不好直接说与天后，以免天后惩处，再祸及鎏英，故而只道旭凤痴迷锦觅，辜负了穗禾公主，最后弃了江山，为锦觅殉葬。
　　荼姚听后不由大叹了口气，她那儿子她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却到底让穗禾冷了心。
　　旭凤在凡间，为了一个女人百年基业不要也就罢了，还逼得穗禾不得不手刃亲父，这是让她又想起那个被囚在灵山的生父了吧？难怪今日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女儿想知道父亲的旧事也无可厚非。
　　只是，那件事个中因由一团乱麻，就连她至今都未能参透。
　　当年事发突然，谁都不知道怎么一夕间就山河倾覆，洪水滔天了呢。
　　事后，翼云只是认罪，什么辩解也不说，纵是孔萱亲自打骂质问也一字不漏，使得孔萱胡乱猜测是不是为了解她们师兄妹三人的命劫。
　　查不到真相，大家也只能默认了这种可能。
　　丹朱站出来说，是他酒后怂恿翼云干的，还割下了自己的第九条尾巴来赔罪。
　　但其实，荼姚是不信的，事实若真要如此，她都要为父神悲哀了，花尽心思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是那么个脑子里带坑的玩样儿。
　　更奇怪的是，就算当年翼云惹下弥天大祸，可他毕竟是凤皇一脉的世子，她父神钦定的下一任鸟族首领，诸族皇族争相交好的实权派，为他求情的队伍从三十三重天排到下界都不止，真到闹到上诛仙台的地步，便是她师尊都要出面保人，先帝顶多就是将人囚在婆娑罗狱中装个千百年样子，待到廉晁顺利接位后再把人放出来就是。但那万世不管的多宝道人为什么会突然插手，介入其中，还逼得父神退步，让他将翼云带往灵山？
　　多宝说，翼云与佛有缘。
　　不要笑死人了，就翼云那性子，要真是与佛有缘，她和梓芬都能成好姐妹了。
　　一辈子被困灵山……神的一辈子，该有多漫长啊……
　　“一辈子被困灵山……”
　　荼姚思及旧事，喃喃念着，忽而福至心灵，一辈子被困灵山，多宝自己当初不就是这样，说起来怎么这么像老君的手笔？
　　是了，当年那定水的神针铁不就是老君降下的嘛。
　　可他老人家向来不问俗世，只醉心于炼丹，他困住翼云做什么？
　　就算翼云未能如她父神所愿地坐上鸟族首领的宝座，也会有旁人，真当他们鸟族只有那么一个子辈可以寄望的了？
　　毁了一个翼云，顶多就是让她父神心痛些。
　　这般想着，荼姚不由想到当初翼云被多宝道人带往灵山，父神的叹息，“万年心血毁于一旦啊……”
　　荼姚当时未做他想，如今思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庚辰老祖传下凤皇一脉，凤育九雏，族中从不讲什么重子轻女，到她们这一辈，子嗣虽然不丰，但也有孔萱、她、翼云三人。她与孔萱皆年长于翼云，何况孔萱的真身乃凤皇的最爱，而她的真身是金凤，都比翼云更有血脉优势，为何是翼云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少君？
　　父神对翼云似乎格外的寄予厚望，想当初，她与孔萱被父神送往扶桑神殿，而翼云却是由父神养在膝下，亲自教导。这般重视，便是她这个未来注定要做天后的亲女都不曾有的。
　　父神那般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在翼云身上期待些什么？
　　荼姚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可惜事隔经年，经历那事的人，死的死，囚的囚，剩下的也大都是像她这样不明所以的。数千年前，孔萱出事那一遭，她也没赶上见回来祭拜的翼云一面，问问究竟。
　　荼姚转念一愣，不对，翼云跟随多宝修行，那只是对外的托词，实为监禁，多宝怎么会放他离开灵山，还任他娶妻生女？
　　算算穗禾的年纪，正是在孔萱殒命，翼云回翼渺洲祭拜之后。可以翼云的性子，若当真娶妻生女，又怎会抛下妻女不管，乖乖地重回灵山？
　　还有穗禾的那位母亲，听说是她的旁支族妹，可她对那人却全无半点印象，从鸟族呈上来的消息也说，穗禾从小由银鹄长老教养，族中之人从未见过其生母。她观穗禾往日行止，也不曾见她怀念过生母，实在有悖母女天性。
　　难不成还能是翼云自儿个把她生出来的？
　　荼姚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了，她见奇鸢立在下方垂首候命，淡淡吩咐了句，“盯紧璇玑宫。”便将人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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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余，玄灵斗姆元君召开法会，满天诸神皆闻法旨，赴会聆听圣音。
　　连关禁闭的火神旭凤都因此被天帝给提前放了出来。
　　月下仙人拍了拍许久不见的二侄儿肩膀，笑眯眯道：“果然还是斗姆面子大，连王兄都不得不让步。凤娃，这回你可别再触霉头了，安安心心听道，争取在王兄面前好好表现，拿回兵权。”
　　“兵权倒是其次，关键是锦觅和……”
　　月下仙人忙将旭凤的话截住，“老夫虽然支持你追求真爱，但是你也别整天嘴上锦觅长，锦觅短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呐。”
　　说罢，他还背着手大叹了口气。
　　旭凤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月下仙人，愣愣道：“叔父，士别三日，你这是转性了？”
　　月下仙人瞪了旭凤一眼，“瞎说什么呢。
　　“对了，那个法会都要开始了，你还愣着干嘛，快走快走。小锦觅那儿你放心，老夫帮你看着呢。”
　　旭凤走了两步，回头问道：“叔父，你不去吗？”
　　“你叔父我懒得听那些，还是算了吧。”
　　见月下仙人执意不愿去，旭凤也不强求，心里暗叹：难怪叔父修为平平，都是平日里懒的。
　　月下仙人望着旭凤去远，心下叹了口气，掉头去了洛湘府。
　　果然如他所料，水神夫妇给恩师捧场子，早早就去了斗姆的法会，独留锦觅一人空守在洛湘府。
　　锦觅一见月下仙人，便似见到了救星般扑到月下面前，拉着他入座，抱怨道：“狐狸仙，你来得正好，爹爹、临秀姨、小鱼仙倌他们都去了师祖的法会，我一个人待着快无聊死了。”
　　月下仙人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道：“老夫不正是猜到小锦觅你形单影只，特地来陪你了嘛。
　　“对了，老夫方才见了凤娃，他还念叨你来着。”
　　锦觅杏眼圆睁，喜道：“凤凰被放出来了？”
　　月下仙人颔首，笑着道：“托你师祖的福，这禁闭啊终于是解了。”
　　“那正好，咱们一块儿去栖梧宫吧，我正好有事要请他帮忙。”
　　锦觅说罢，起身就要往栖梧宫去，被月下仙人拉住，“凤娃也去听法会了。”
　　锦觅失望地“啊”了一声，复又泄气地趴回桌子前，歪着头问月下仙人，“狐狸仙，你说师祖这法会要开多久啊？小鱼仙倌去听法会，没法帮我查肉肉的事了，现在连凤凰也去了法会……”
　　“起码得七七四十九日……”月下仙人不确定地回答道。
　　他透过尘缘镜，把锦觅与旭凤的红尘一世当了一出有趣的折子戏看罢，对锦觅挚友肉肉之死也看在眼中。
　　他本只当个沉默看客，看破却不说破，不过，先前受天后之命，竟是要他将真相私底下透露给锦觅。他对自家嫂子上赶着要给自己拉仇敌的行径琢磨不透，但有那条狐狸尾巴的誓言在前，他也不好失信，趁着斗姆法会，大伙儿都不在，便来给锦觅递消息了。
　　月下仙人绕着手中的红线，支支吾吾道：“小锦觅啊，其实这事无需润玉和凤娃帮你查，老夫倒是知道些前因后果。不过，在老夫告诉你之前，你得先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锦觅推了推月下仙人的胳膊，急道：“狐狸仙，你倒是快说快问呐！”
　　月下仙人侧过身对着锦觅，郑重地问道：“小锦觅，你实话告诉老夫，你可喜欢我们家凤娃？”
　　锦觅转了转眼珠，理所当然道：“喜欢啊。”
　　月下仙人叹了口气，“唉，我们家凤娃也喜欢你啊，这真是……”
　　这真是什么，他却没有再说下去，只在心里暗叹：他牵了上万年姻缘了，如今面对一对儿两情相悦的佳偶，却要干拆人姻缘之事，何况还是他嫡亲侄儿的姻缘，这造得什么孽啊。锦觅若与王嫂结了仇，那凤娃怎么办啊？
　　月下仙人思量之间，锦觅已催促道：“狐狸仙，我问题都答完了，你该告诉我了吧，肉肉之死，你知道些什么？是谁害了她？”
　　月下仙人几番踌躇，还是放弃了说出真相，只道：“小锦觅，老夫带你去一个地方，也许，你在那里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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