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昔年，北冥君之言，言犹在耳，不料竟被他一语成谶——本座天不假年。”
　　“君上！”
　　孔萱、重明、银鹄、隐雀，鸟族的四大长老尽数跪拜在凤君榻前，听候凤君临终前的吩咐：
　　“今本座传位于孔萱，尔等定要尽心辅佐，勠力同心，兴盛我鸟族。”
　　“诺。”
　　凤君挥退了众人，将孔萱留了下来。
　　“本是不该将这千斤重担交与你的，可事到如今，我们凤皇嫡脉中，翼云被废，荼姚心变，唯有你了，孩子……”凤君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教导孔萱，“三位长老里，隐雀善谋，最擅揣谋人心；银鹄持重，可独当一面；重明勇武，最难能可贵的是一身浩然正气，本座把他们留给你了，若运用得当，当是不小的助力，足以撑到陵光长大了，到时……”
　　到时如何，凤君却没有再说下去，他阖起双眸，叹息道：“可惜，本座已无力再亲自去教导他了。
　　“本座去后，清凰宫中的时光结界将碎，陵光也会从睡梦中醒来，长大。”
　　凤君顿了顿，心想以孔萱对廉晁的痴心，想来会是个好母亲的。
　　“好好教他，莫让他步上翼云的后尘，我族的未来就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诺。”孔萱泪盈于睫，忍下哽咽，哀哀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重若千钧的字。

　　三位长老候在殿外，反正也无所事事，重明借机问起两位同僚凤君为何不等荼姚公主回来，就已先将后事安排妥当，一副将荼姚排除在外的架势。
　　银鹄简洁明了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重明一噎，心有戚戚，这些年荼姚公主变了很多，与当年那个在族里高傲伶俐的小公主浑然不似同一人。“九重天宫，还真是个大染缸啊。”
　　隐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当年的荼姚公主，就算傲慢任性，但也素来明辨是非，哪会如今日这般为了争风吃醋，便掀起血雨腥风。我鸟族如今可是声名狼藉，想来君上也是心冷了。九重天上那一位，还真是好手段！”
　　银鹄接口道：“那位若没点手段，能坐上那个位置？可惜了公主单纯，受人蒙蔽，她怎就不懂那等可为了权势抛弃旧爱之人哪会是什么良人？”
　　“我族性情直率，敢爱敢恨，族中女子不管是何身份，大多痴心，为爱不顾一切，大事上靠不住。”隐雀摇了摇头，“依我看，孔萱与荼姚，半斤八两，若要光复我族，还得等小少主长大才是正理。”
　　重明打趣道：“隐雀，话可别说得太满，我族之人受困情劫的太多太多，你又岂能断定小少主将来不会为情所困？”
　　隐雀笃定道：“小少主就算有情劫，也定能破劫而出，太上忘情，他毕竟是龙非鸟，龙性本……”
　　银鹄见孔萱出来，忙咳了数声，阻住了隐雀的话，隐雀挑了挑眉，见好就收，也未再多言。
　　“吵吵闹闹地做什么……”
　　还不待孔萱训斥，小仙鹤飞身前来禀告：“天帝、天后到！”
　　“糟了！”孔萱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快速地与三位长老商议道，“一旦凤君仙去，清凰宫中的结界立时便破，陵光绝不能落到天帝手里。”
　　“那该如何是好？”
　　“隐雀，你素来机灵，先带着陵光离开翼渺洲躲上一阵，等先君的后事料理完，天帝、天后回天宫去了，我传信与你，你再回来。”
　　“好。”

　　隐雀等人来到清凰宫的时候，结界已灭，应龙陵光自出生以来的第二回睁开了双眼，好奇地瞧着外面的世界。
　　千年的时光压根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他仿佛仍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
　　隐雀望着这样的小少主，将他抱起时，一计浮上心头。
　　“隐雀，你打算带小少主去哪儿暂避风头？”银鹄护着隐雀抱着小应龙飞出了清凰宫。
　　隐雀想也不想便道：“太湖。”
　　“太湖？你去太湖做什么？”
　　“太湖的三万六千顷水泽之地不是刚尽数罚没给了我族吗？我带小少主去瞧瞧咱们的新地盘，有何不可？”
　　银鹄深知隐雀脾性，自然不信，他拉住隐雀，蹙眉道：“隐雀，说实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隐雀微微眯了眯眼，笑道：“我不过是借机帮小少主回到他母神身边去罢了。”
　　“隐雀，你疯了！”银鹄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同僚，“荼姚如今已经嫁给了天帝太微，她就算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又能如何？也已经于事无补了！何况，若被天帝知晓了这孩子的存在，以他的秉性，岂会不斩草除根？”
　　“不赌一把，又岂知是输是赢呢？”隐雀将小应龙负于背上，展翅而起，“凤君仙逝，如今世上只有你、我、重明和孔萱知晓小少主的身世，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天底下就不会有人知道。何况，小少主的身上有北冥君设下的鲲鹏印，六界之中无人能看破他的真身，我们何不利用此机会，将小少主送上九重天去，那里才是小少主该一展宏图的地方。”
　　银鹄被说得起了犹豫，他迟疑道：“那你打算让小少主以什么身份回到天上去？”
　　“小少主天潢贵胄，自然需要一个相匹配的身份才是，天帝之子，你看如何？”
　　不等银鹄作答，隐雀已经飞离了翼渺洲。
　　哪里来的什么天帝之子？
　　银鹄暗暗纳闷，忽而想起日前有鸟雀来报太湖的动静，那位和天帝有私的龙鱼族公主已珠胎暗结。
　　“隐雀他这是要……移花接木？”
　　“什么移花接木？”重明趁机来寻银鹄，“隐雀安全将小少主带走了？”
　　银鹄被突然出现的重明吓了一跳，他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怎么不在飞鸾宫陪着？”
　　重明道：“那里有孔萱应付着呢，我这不是担心你们，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对了，你方才在说什么呢？”
　　银鹄想了想，如实对重明道：“隐雀带着小少主去了太湖。”
　　“去太湖就去太湖了，那又如何？”说着说着，重明突然想到了日前，天后传信回族里，要他们派人监视笠泽龙鱼一族，没过多少时日，那富硕的八百里太湖就成了他们鸟族的领地。听说，这些是和天帝的一桩风月情事有关，为了平息天后的怒气，补偿天后，故而有此一举。“不过，那水族正恨着咱们呢，隐雀突然去撞人枪口作甚？他一向聪敏，这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银鹄道：“派去监视笠泽的人全是出自隐雀麾下，龙鱼族的一举一动他一清二楚，恐怕他早就探明了那位簌离公主为天帝诞下了一子，只是他另有打算，所以迟迟未禀告天后。我先前还奇怪他怎突然之间对天后之令如此上心，早先天后在族中之时，也没见他如此上赶着讨好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重明困惑道：“银鹄，你说得云里雾里的，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懂呢？隐雀他要做什么？”
　　银鹄白了重明一眼，实在为他的智商堪忧，没好气道：“他要让小少主取代天帝的长子，名正言顺地回到九重天上去，将来好继承那帝位，光耀我鸟族！”
　　重明再是直肠子，听银鹄说得如此直白，也明白了隐雀的所谋，他皱了皱眉道：“隐雀这不是多此一举嘛，天后若为天帝诞下嫡子，将来不是名正言顺继承帝位的……”
　　银鹄摆了摆手，“你不觉得这些年，天后的心已然有些偏了？她的心开始偏向她的丈夫了，再不是全心全意为我族谋划了，这些年，族里为了助她坐稳后位，多少后辈俊杰战死在忘川前线？她为了清除异己，又让族里背了多少骂名？
　　“天帝、天后未来的嫡子自然倍受父母呵护重视，花团锦绣、前程远大，也势必与他父母一条心，我族于未来的小皇子而言，倒显得无足轻重了，哪里能比得上襄助一个被忽视、冷待、不受宠的皇子功劳大？历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可这……”重明总觉得不对，却不擅言语，说不出哪里不对，“可这也太过冒险了，就算能瞒天过海成功，小少主到了九重天上，那里可是天后的地盘，以她的性子能不视小少主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可不知道那是她亲儿子，说不得还不等小少主长大，先被他亲娘给弄死了。”
　　银鹄甚是诧异，以重明的脑袋瓜子竟也能分析出这么一番道理，他解释道：“所以隐雀也是在赌，这一局精妙之处便在于，凤君仙逝，天后与族长又不对盘，尽管我族仍是站在天后这方的，却再不同以往任她驱使。
　　“天帝自然也是知晓的，他一直以当年迫于形势放弃了花神梓芬为憾，如今趁天后势弱，说不得要旧事重提。此时此刻，天后正需要一位龙子来帮她巩固地位，小少主出现的恰是时机。
　　“冷待是肯定的，但至少在天后的嫡子长大前，小少主的性命是无虞的。而这中间的挫折，便是小少主成龙之路上必经的磨难了，他与帝后不亲，才会将母族当成唯一的支柱信赖和依靠。
　　“而我族也必然会在合适的时机，再献上一位天后。”
　　重明抬手指着银鹄，晃了晃手指，“你们啊，还真是机关算尽。”
　　银鹄莞尔道：“不然，你以为我族的长治久安，是你睡觉睡出来的，还是你喝酒喝出来的？”
　　“可如此一来，苦了小少主了。”
　　“玉不琢不成器，不经历一番千锤百炼，如何扶摇直上，临御六界？”孔萱突然现身插话道。
　　银鹄与重明见她出现，忙抬手行礼道：“族长。”
　　孔萱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你我同袍上万载，如今不过受先君所托，各司其职罢了。为今，咱们便一起静待陵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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