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扬的天真与梦想

　　周六一大早，路扬坐上了去南山的公交车。车厢里人很少，售票员坐在车子门口玩水果忍者的声音显得很吵闹。

　　“嗡嗡”手机在路扬手中震了一下，短信提示跳了出来。
　　【路扬，一会儿来我家吃午饭！】
　　【杜老师，今天不行，我弟让我去他那，一会儿陪他去医院看病。】
　　【什么病，严重吗？】
　　【没什么大事，说是颈椎病犯了，他们程序猿的职业病！】
　　【那还好。那你照顾好你弟弟，你也注意身体啊！】
　　【好的！你也是！】

　　公交车在东滨路一个十字路口前的站台停下，路扬下了车。穿过十字路口，她沿着南新路走到了南园村——一个很杂乱的城中村。

　　一条仅一米宽的小路夹在破旧、参差不齐的民房之间，伸向巷子深处。路两旁不是便利店就是大排档，一家挨着一家，家家都很忙碌。他们时不时从档口泼出污水去，弄得路面湿漉漉的，夹杂着不辨颜色的垃圾，令人作呕。

　　人人硬着头皮在这小道上穿梭着。他们是漂泊在这里的年轻人，是一家家火爆生意的源头，是为房东贡献房租的主力军。

　　“开门！是我！”路扬站在一栋房子前的入口处，对着门禁上刚刚按下的703大声叫道，以免里面听不到。

　　“啪”的一声，入口处的防盗门被打开。路扬拉开门，走上了不见天日的楼梯。这个小楼只有七层，所以没有电梯。路扬还记得弟弟搬来这里的那天，两人把乱七八糟的行李一样一样抗上楼时的艰辛。

　　路扬两手空空地爬到七楼，累的直喘气。推门走进弟弟的小屋，他还在笔记本电脑上玩游戏。

　　“别玩了，不是你颈椎病呢！”路扬对着路凯恨铁不成钢地念叨。
　　“好吧！走，我们下去买菜，早点吃完饭去医院。”
　　“嗯。走吧！”

　　路扬还没坐两分钟又要下七层楼梯，她心里叫苦，可又毫无办法。

　　两人沿着小路来到后面的巷子里，这里是一个自发形成的热闹集市。一家家蔬菜铺、肉铺、水果铺紧挨着，导致物价相对超市可以说十分实惠了。

　　路凯还是像往常一样买了两条鲫鱼、半只鸡、几个土豆。
　　“中午做红烧鲫鱼、土豆烧鸡行不？”他询问着姐姐的意见。

　　“你看着弄，我吃什么都行！”每次路扬到路凯这里来都是很舒服的，路凯是一个喜欢在厨房精雕细琢的男人，这一点儿完全随了文芳。路扬则完全相反，大大咧咧地，择个菜都能被路凯嫌弃。

　　路扬和弟弟之间的关系从前是不那么好的，两个人总是打架，互相争宠。直到文芳去世，路凯一下子学会了珍惜，学会了照顾家人。现在他和姐姐漂泊在深圳，更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每个周末他都要把姐姐叫过来，两个人一起吃顿饭、逛逛超市，心里才会觉得不那么孤独。

　　“好吃吧！这个菜要先……再……然后在……最后……”和路扬的沉默寡言不同，路凯外向，喜欢交际，说起话来喋喋不休。

　　“嗯，挺好吃的。”路扬总结了一句，便没了话，默默地吃了很久。

　　“我吃完了，你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去医院。”

　　“哦。”路扬不紧不慢地啃着鸡爪子，又将一条烧的刚刚好的小鲫鱼上面的最后一坨肉剃了下来，塞进嘴里快速地嚼着。

　　“真好吃！比杜老师做的菜好吃多了。我弟真是个人才，将来谁嫁给他真是不要太幸福哦。”路扬心里想着，开始收拾碗筷。

　　两人到达南山医院的时候还是午休时间。

　　“骨科要两点半才开门呢！”路扬手里拿着弟弟的挂号单和病例，仔细地阅读着墙上的就医指南。

　　“在这里当医生，工资肯定很高！”

　　“那还用说，我听说他们一个星期只用来上一两天的班哎。”路扬传播着网上看来的八卦。

　　两点半一到，路扬带着路凯第一个到了诊室。

　　“你这个真没事，就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平时多休息，少玩电脑就行了！”一个中年男医生摸完路凯的脖子，和蔼可亲地说。

　　“怎么可能没事！医生，我觉得我的颈椎都要变形了，我感觉脖子后面的骨头都快凸出来了！”路凯情绪激动地说。

　　“真没事，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开点消炎药喝就行了。”医生无奈地说。

　　“医生，还是拍个片子看看吧，我觉得骨头有问题呀！”路凯仍旧坚持。

　　“好吧，你非要拍那就拍吧。”医生开了一个拍片的单子给路凯，“给你！”

　　拍完片子后要等很久才会出结果来。两个人坐在等候区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太阳雨：你弟弟的病没事吧？】
　　【斑比：医生说没事，可是我弟不太信，非要拍个片子看看。】
　　【太阳雨：那也好，以防万一嘛！】
　　【斑比：嗯。】

　　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杜晴妤突然不习惯起来，她感到了孤独。要是路扬在身边就好了，她想，这个孩子和自己的气质也确实有点儿像，都是沉默寡言、喜欢读书、内心世界丰富、感性……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跟这个孩子在一起时，就特别有安全感，尤其是两个人走在陌生地方的时候。从前她一离开家门就会变得特别警觉，生怕有人会来打劫似得。在心理学员班里，她也总是离群索居地坐在一个孤独的角落里。这样子的照片在杜晴妤的□□空间有不少，路扬看过后很是心疼她。

　　“路凯！”放射科一名护士拿着光片袋大声呼喊道。

　　“叫你呢！”路扬推了一下还沉迷在手机游戏中的路凯，“片子出来了。”

　　片子的结果和那名医生的诊断差不多，路凯这才放了心。
　　“走，我们逛超市去！”路凯脸上的阴霾不见了，变得兴冲冲起来。

　　路凯初中毕业后考的不太好，文芳便拉着他一起去了广州。那个时候，文芳和老河在番禺的一家大电子厂上班。

　　路凯去了以后也进了这个厂，在流水线上挥霍着自己的青春。辛苦的工作，残酷的见闻让他褪却了小少爷般的娇气。渐渐地，他的日记本上不再是“上学好痛苦”，而变成了划满一整页一整页的“我要上学！”

　　文芳病倒那年，老河辞去了厂里的工作，在家照顾文芳。路凯去了襄樊的一个不伦不类的中职读书。在那里，他变得很用功。

　　路扬复学那年，路凯参加了高职特色高考，一举打破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学校的升学纪录，考上了武汉职业技术学院——一所在武汉响当当的高职高专院校。

　　可供这些中职生选择的专业并不多，路凯最后读的是电子政务。在大三要毕业时，他狠心地问老河要了一大笔钱，参加了IT培训班。一来到深圳，他的起薪便高达3500，这是路扬不敢想的。

　　现在路凯的工资早已涨到了四千多。他知道路扬的工资很可怜，便常常带着她逛超市，每次都会买一大堆好吃的让她带回去。

　　晚饭时，路凯把中午剩的土豆烧鸡热了热，两个人就着这个剩菜吃着。路凯不喜欢喝酒，他给两个人倒的是雪碧。

　　“家里的房子要拆迁了，你知道吧？”路凯给路扬透露道。

　　自文芳死后，路扬开始恨老河。她认为母亲的生病都是父亲那喜怒无常的性格造成的。那些年文芳过的很压抑，常常生闷气，肝气郁结，得乳腺癌是说的通的。路扬不喜欢联系老河，从不跟他电话，最多就在□□上说几句。家里有什么事，老河自然也很少通知这个女儿。

　　“哦，好好的为什么拆啊？那房子才盖了不到十年哎！”

　　“是啊！拆了，关于妈的一切就都要消失了……村里说，要修路，国道要改道，从我们家后面通过来。”

　　“唉……那拆了以后怎么弄？住哪，会赔很多钱吗？”

　　“赔个屁！我爸说一家只有十来万，给个宅基地，自己建房子，建在新国道的路边上。”

　　“那够个屁！想当年我们那房子盖起来都花了六七万呢！”

　　“是啊！这回要统一建成三层的，就还不说装修了，更得大花一笔钱。”

　　“那我爸同意了迁了吗？”

　　“他还在犹豫，但是邻居们有的已经签了同意书。”

　　“我爸肯定也是舍不得老房子吧，我妈的去世对他打击也不小，现在房子也要拆掉，他心里肯定会难受。”

　　“是啊！”

　　吃完饭，路凯将路扬送到公交车站，把一大袋子零食递给了她。

　　“路上慢点，到了说一声！”

　　“嗯，你回去吧！”

　　回到家，路扬迫不及待跟杜晴妤报告了家里的情况。
　　【斑比：杜老师，我们家的房子要拆迁了！】
　　【太阳雨：那还不好吗？人家不是都说拆迁能一夜暴富嘛……】

　　【斑比：哪有哦，我们那里一家才赔十几万，哪够盖三层楼的。】
　　【太阳雨：哟，那是挺少的。那你们家准备咋办？】

　　【斑比：不知道，我爸肯定不愿意拆。也不是钱太少，那里可是留着我妈的最后记忆呢，房子要没了，感觉我妈就真的从我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太阳雨：看来你们一家人还挺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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