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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后半夜，梁夏月悠然转醒。
窗外比刚才举行仪式的时候还要更黑更静，室内强烈的白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倏然把人从黑暗噩梦中拉回来的一双手，让他的眼皮轻轻一颤。
随着他一动作，有东西从他的额头滑落了下去，梁夏月睁眼一看，是一张染了血的毛巾。
毛巾还带着温热的湿润感，好像是有人用它为他擦拭了脸，又把它叠起来，温柔地放在他的额头。
梁夏月捏着毛巾看了几秒，忽然翻身下床，匆匆忙忙穿了身衣服就往外走去。
身上的伤口还有些撕拉的痛感，但梁夏月此时却没有心情去管它们，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如幻觉般出现在他身边的男人。
推开卧室门，一阵穿堂寒风立即刮过。
梁夏月住的这个地方，说是厅堂俱全的大房子，但其实就是个破旧的农舍，厨房建在往后门去的一处过道上，总是阴风阵阵。
眼下那边传来了几声锅碗瓢盆的响声，梁夏月心里既忐忑又茫然，小心地往那边走去。
但却并没有看到刚才的男人，反而是叶山在那儿。
叶山正在厨房的冰箱里翻翻找找着什么，偏头过来道：“醒了？”
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叶山，梁夏月不由一怔。
“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叶山说，“我刚才到你家，发现你泡在浴缸里晕倒了，这附近也没诊所，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先拉着你去床上休息了。”
“我没事。”闻言梁夏月摇摇头，“我只是……”
他的“是”字的音节还没有发完整，他的肚子忽然传来了一阵“咕咕”声，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你还没吃饭？”叶山微微弯起眼睛，像是在笑，“先回卧室，我给你煮碗面吃。”
叶山的话很温和，但却莫名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稳重和强硬，梁夏月低头说了声“谢谢”，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卧室。
看着他离开厨房，江加耳松了口气。
他本来是为了打探消息才来到这里的，却没想到，在他靠近梁夏月家的时候，忽然闻到了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炸裂一般弥散在空气中。
为了以防万一，江加耳便从叶山的身体里脱了出来。
但真正到了梁夏月家，他没有看到危险的怪物，反而是看到了满身伤痕、晕厥在一池血水中的梁夏月。
江加耳最初的判断是有暗面生物袭击了这里，但几个小时过去后都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他在梁夏月快醒之前，又回到了叶山的身体里。
面很快煮好了，江加耳端着托盘去卧室。
梁夏月吃面的时候动作很慢，有些僵硬，似乎是对于被人这样看着，有些不习惯。
但他同时又正好嘴笨，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安静地乖乖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少年。
江加耳不由得心想。
他似乎缺乏常识，连和人相处的时候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他表情冷漠，但却并不是因为他心冷意冷，只是一种习惯使然的反应，是常年感情上的缺失，才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淡漠的空壳。
江加耳又想到之前他看到梁夏月浸泡在血水中的那一幕。
满室都是刺目的红，血水从浴缸的边缘被挤压出来，在白色的瓷缸上缓缓流淌、低落，包裹吞没了一切杂乱的事物，把它们掩埋在下面，让整个浴室都变成了单纯浓稠的红与白的地狱。
这当中唯一的一抹黑色是梁夏月墨木般的黑发，而他的肤色则比浴缸还要雪白。
薄暗的水蒸气熏蒸在他的皮肤上，似乎破开了某种坚硬的外壳，将内部脆弱而又鲜明的玻璃体组织隐隐显露出来。
他面无表情，既没有任何悲伤也没有任何痛苦，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逐渐蔓延的血水。
直至良久之后，他闭上了眼睛，就像支撑了许久的电丝在终于坚持不住，失去了光明，一息即灭。
江加耳没多想便冲了上去。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濒死状态的少年已经躺在他的怀里。
少年眼里蒙了一层惘然的水雾，他好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却本能地攀住他的脖子，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为数不多的温暖。
江加耳就这样抱着他走回了卧室，直到用能力哄着他睡着，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
他在不经意间，于心底深处对这个少年起了一微的怜惜。
江加耳对梁夏月道：“多吃点，看你的样子，倒好像有些营养不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下次要是再在浴室里晕过去，就没人来帮你了。”
一听到江加耳说话，梁夏月连饭也不吃了，他有些局促放下筷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是安静地坐着。
江加耳说：“不用着急，等吃完了再说。”
梁夏月轻轻点头，他似乎把江加耳的话当成了圣旨，一直到吃完了才开口，像江加耳解释，他刚才是在举行破坏返潮的仪式。
返潮，这是一个江加耳之前没有接触过的新词。他不动声色地问：“那是什么仪式？”
他这只是顺藤摸瓜的询问，但梁夏月一听却很惊讶：“欸？你怎么会不知道……叶阿姨没有告诉你吗？”
江加耳皱眉，听梁夏月的意思，这个所谓仪式好像是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的一个东西，但不知为何叶山却被蒙在鼓里。
江加耳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妈最近太忙了，吃饭都不跟我一起。”
“这样啊。”梁夏月似乎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才过来的。那你今天突然来我这儿……”
他的话吞吞吐吐的，江加耳一听就明白了，他还在在意叶山前几天骂他是怪物的事。
不过也是，叶山前几天还对梁夏月深恶痛绝，今天就到他家里来还给他煮面吃，怎么看这行动都很不自然，确实得找个理由瞒过去才行。
江加耳说：“前几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说实话，我当时真不太能接受那种场面，但是后来我在家里想了很久，你是过来保护我的，我不应该把气撒在你身上，今天来这儿，本来是想跟你道歉的。”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体贴和温柔，梁夏月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看着他。
江加耳又说：“过去的事就当它过去了，我们现在重新和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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