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暮色中，一道红衣如清风般席卷上太行山，直逼首殿。

　　大门轰然洞开，那人环顾四周，视野内只有寂静无声的昏暗，顿时瞳孔一缩。他突然放轻了脚步，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又似惶恐至极，几乎不敢再靠近。

　　终于，他在令人窒息的夜色中一步步前行，终于在几案前停下。

　　其上是一封封码得整整齐齐的书信，最中央还摆着一张纸条，上书“给一定会来的帮主大人”。

　　檀越泽几乎屏住了呼吸。他伸出手把那张纸条抽出来，缓缓展开，每根指头都在颤抖，几乎拿不动那薄薄一张纸。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找那该死的鸟儿啦！我不会要你原谅我的行为，毕竟这万志盟耗费了你如此多心血，却被我说遗弃就遗弃，实在太不道义了。但你放心，我走前已经交代好了能想到的一切，也按照计划排兵布阵，让他们在一切结束后去皇宫围剿漏网之鱼。”

　　“如此一来，即便是黑凰被灭，朝廷归位，恐怕也很难说你什么——毕竟万志盟盟主以身殉国，实乃功臣；对她留下的弟子与盟友，自然也要照拂有加。”

　　这话透露着倾衣式的俏皮劲，仿佛隔着一整没有生命的纸也能看到她坏心眼的笑。

　　但说起来，自从由草原回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的笑容了。非是

　　男人拿着纸张的五指逐渐收紧，却又在见到纸上褶皱的刹那惊得松了手，任由那纸片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

　　“你啊……”他低喃，一向华丽慵懒的音色隐隐颤抖，带着几分支离破碎。他弯腰捡起那张纸，却好几次都没能捡起来。

　　仿佛室内残存的、那个人的气息重逾千斤，足以敲碎他的脊梁骨，让立于江湖顶端最不可一世的大妖跪倒在地，卑微地祈求神明，再赐予他一个奇迹。

　　但神从不曾回应他，因此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他就不再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了。

　　“为自己安排好了死路，对吗？”他轻声说，“自己也知道对不起我？这些话，如果不是当卖面说就没有用——你明明比谁都知道。”

　　檀越泽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怀中，最后看了一眼大殿，便如来时那般乘风离开了。

　　满堂皆暗，昭示着一场欲来风雨。

　　*
　　倾衣从太行山下来后，便挑了匹好马，一路向皇宫飞驰。

　　暮色中，天空压得很低，云层间翻滚着汹汹黑气，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狰狞面孔，夜夜侵扰着不得安生的百姓。四合之内，唯有倾衣心头热血滚烫，仿佛那一碗下去的鲜血也流淌在她自己的血管中，叫嚣着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就是黑凰之子的力量？她一面策马奔驰，一面职业病般的琢磨。一带天子与神兽青鸾结合生下的混血儿，同时拥有人族至尊与妖族顶点的血统，恐怕这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而如今奔涌在自己全身的，正是那份悲哀的传承、一切的起源。而也正是自己亲手将所爱之人的胸膛剖开，才一点一滴地取走这些温热的血液。

　　想起陆长白，不免又是一阵心悸。倾衣摇头笑笑，觉得自己还是太软弱了，会为一件已经没有回头路的抉择犹豫半天，好像自己还有能力选择其他的出路似的。

　　对，不管将来如何，陆长白又会如何看待她，那都是自己所无法亲眼看见的未来了。那些画面过于遥远，远到她连想象都觉得沉重。

　　现下该做的，只有趁着心头血的“置换”效果还在，将黑凰一举拿下。

　　倾衣一声轻喝，策马加快速度。

　　八荒之中一切皆暗，唯有少女一袭白衣、单骑疾驰，在无边黑暗中逆向而行，似能劈裂长空
　　。

　　皇城之前，连一个守军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早早撤离，连带着整座城成了空城。放眼望去，四下里只有后山中徘徊不去的阴云，哀嚎着、嘶鸣着，如同经久不散的冤魂。

　　倾衣骑马从空空荡荡的通道中穿过，原本还稍有浮躁的心头随着与黑凰越来越近，也渐渐沉淀下来。

　　当她站在后山的封印前，看向那头通体漆黑、几乎顶天立地的凤鸟时，一切胆怯都消失不见，胸中唯剩满怀孤勇。

　　黑云压顶，凶兽肆虐。当天地间只剩比夜色更加浑浊的黑暗时，一切往昔的恐惧都变得如此渺小，几乎无法与占据皇城的这一方庞然大物比拟。

　　“你来了。”那鸟儿开口，声音洪亮如钟，其中掺杂的妖力足以震碎寻常人的耳膜。

　　倾衣毫不退让：“我来了。”

　　黑凰似乎对他们过去的计策了如指掌，因此看也不看这个小小人类，冷笑道：“你们的确很努力，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吾的弱点。可惜如今看来，是没能得逞吧？”

　　它的确窥探不到太行山结界中的情形，倾衣心下安定。既如此，自己成为了新的执念化形一事，恐怕黑凰还完全不知。

　　“那又如何？”她避而不谈，为防流露出破绽。“你难道不知道，人类以其弱小的身躯，究竟是如何活过一个又一个千年的？”

　　黑凰冷哼一声：“尽会耍小聪明。千百年又如何？与吾永恒的寿命相比，尔等不过蝼蚁一群，只要吾翻掌，便能轻易碾碎。”

　　看着这样的凶兽，倾衣无论如何都没法将它跟回忆中机灵活泼的雪栖棠联系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从衣袖中抽出折扇，手腕一抖，顿时寒光乍现。

　　“废话不多说。”倾衣扬起一抹笑，是她惯有的、无畏无惧的笑意。

　　“来吧。”

　　话音刚落，一团火球已裹挟着万丈妖力直奔倾衣面门！她聚合灵力向左一闪，只堪堪躲过，便腾空向黑凰扑去。

　　在屋檐上借力，倾衣以尽可能小的幅度躲过一次又一次攻击，尽力回想陆长白那诡异莫测的桑榆身法，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来回闪避，逐渐接近黑凰。

　　凶兽暴喝一声，空中妖力凝聚，黑色光团拼出一轮法阵，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火雨！

　　黑色的凰炎将所过一切焚烧殆尽，倾衣丝毫不惧，折扇脱手而出，在空中化为巨大的保护层，将倾衣牢牢隔绝在火雨之外。

　　黑凰原以为那扇面会被立刻腐蚀，却没想到，随着折扇展开，一层耀眼的明黄火光也随之出现，严丝合缝地覆盖在扇面上，将接触到的凰炎全数吞噬。

　　还不待黑凰理清思绪，火雨已停。倾衣收了折扇，再次腾空，向黑凰本体扑去！

　　凶兽没想到竟会被人类近身，扬起能遮天蔽日的翅膀，带着万钧怒火猛地扇动——庞大的风压铺天盖地释放而出，将身在半空没有立足点的倾衣重重掀开，直接压进屋顶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身下瓦砾震碎了不少。倾衣在落地的前一刻以火焰包裹内腑，护住内脏不被震伤。在倒地的下一瞬，立刻有妖力凝成的风刃袭来，攻势连成一片，将周遭的屋顶全数破坏，一时间碎瓷砖飞了满天。

　　尘烟散去，原地却已不见倾衣身影。

　　黑凰一惊，正要张口吐出一连串火焰，便突然后颈一凉。它凭着本能生生往前闪躲，却依旧感觉到一阵剧痛——倾衣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它身后，手中折扇被火焰灼成赤金色，带着无匹之势向它的脖颈劈下！

　　若非紧要关头的本能，恐怕它的后颈已多出一道贯穿伤！

　　黑凰仰天咆哮，周身妖力暴涨，将还欲追击的倾衣扇开，逼得她不得不暂时退避，以免被卷入妖力的漩涡。

　　倾衣单膝跪地，勉强稳住身形。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液，她看着黑凰后颈那道狰狞的伤口渐渐愈合，不由心生感叹：这还是用克制凰炎的百妖令火造成的伤势，都能这么快自我修复。要换作寻常攻击，恐怕完全不会奏效吧。

　　这便是龙脉的力量，能几何倍数地放大凶兽的天赋。

　　黑凰仍在凝聚妖力，几乎抽干了龙脉，周围一带的大地纷纷动荡起来，若侧耳倾听，还能听见若有似无的哀嚎与哭泣。

　　地表翻裂、碎石乱飞，无数壮观华丽的宫殿摇摇欲坠，在绝对的压力下褪去往日容光。

　　倾衣凝神等那如有实质的妖力黑雾停下，五指暗暗握紧了暂且被收纳起来的太岁剑柄。

　　并非她不能用，而是先前试探过，若真要拔出太岁，恐怕自己这一身灵力会被瞬间抽干。若不留待最后时刻，恐怕自己便会再无力为继。

　　黑雾渐渐散去，原本黑凰的位置已不见那庞大身躯。倾衣略为诧异地睁大了眼，看着一位身形窈窕、身着华贵黑裳的绝色女子款款走出。

　　她周身的妖力众星拱月般环绕左右，为她披上一条流光溢彩的“披肩”。当她轻轻捋开挡在眼前的长发，露出一双妖异深邃的眸子时，倾衣恍然大悟地笑了。

　　这大约便是黑凰的人形——与当年青鸾所化的雪栖棠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位的气质与当年截然相反。

　　“你的确有些本事，”黑凰道，声音千娇百媚，却令人不寒而栗。“这一次，吾定将你碎尸万断，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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