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谭簌簌咬了咬牙，努力架起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淡道：“见过院首。”

　　师卿点点头，依旧风轻云淡：“谭姑娘。有何疑惑须在下解答？”

　　他们一问一答，平静得真如陌路人一般。可谭簌簌却能感觉到自己略微加速的心跳，与穿堂风扑面而来的凉意。她突然有些不甘心：凭什么自己在这儿牵肠挂肚不得脱身，他却能泰然自若？

　　“疑惑确有。”谭簌簌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牢牢盯着师卿双眼，试图捕捉哪怕一抹异样的神色：“还请院首一叙。”

　　“现有一女童，于暴雨中长跪不起痛哭涕零，街坊不知原委故并未出手相助。求院首指点，这若这街坊日后被千夫所指，他何罪之有？”

　　师卿轻轻眨了眨眼，眉梢扬起，似有一丝隐约的无奈。“无需同我打哑谜。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语毕，他唇角微扬，轻唤：“簌簌，便如旧时那般。”

　　周围是嘈杂的交谈与走动声，可这一刻，那些噪音都如蒙上了一层薄膜，再进不到谭簌簌的耳朵里。她怔怔地在这一声“簌簌”里沉溺，仿佛这两个字只要经由那人之口，便被施予了某种咒术，裹挟着隽永清悠的味道。

　　“好啊。”她喃喃道，“原来这么长时间你都在装聋作哑。”

　　师卿移开目光，望向庭院中修剪整齐的植物。他依旧笼罩着淡如忧愁的气息，仿似沉浸在某场陈年旧梦里，连骨血中都流淌着那股脆弱与飘渺。

　　谭簌簌最看不得他这种反应。好像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与他无关，而无论自己如何声嘶力竭，也都触及不到他。

　　“我们该谈谈，不管是补上当年的份，还是久别重逢的叙旧。”她竭力压抑怒气，“师卿，我以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逃避的无益之处。”

　　“不错。”师卿垂下眼，依旧没有看向谭簌簌。“是该谈谈。”

　　他站起身，抬手在门板上轻叩数下。满屋学子们立刻安静下来，等他发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往后在竹溪的日子，便全由各位自己定夺。”

　　说罢，师卿转身离开，袍角掠起一阵风。瞬息间，谭簌簌突然伸手一拽，死死扯住他宽大的袖口。师卿被带得一顿，回头看她，眼里依旧压着沉甸甸的情绪。

　　谭簌簌直视他，平静道：“那就后日戌时，在此处见。”

　　师卿极轻地点了点头，一挥袍袖挣开谭簌簌的钳制，缓步走远。

　　学子们也开始陆续离开。乌恩其艰难地把自己从青竹棍下解放出来，朝陆长白吼了句“改日再来！”就脚底抹油地跑了。隐在一旁围观全程的倾衣笑嘻嘻地现身，环住谭簌簌右臂，调笑道：“你看，这不就搞定了？”

　　谭簌簌立刻反手赏了她一记爆栗，声音脆到陆长白差点一棍把谭簌簌顶出去。倾衣一手格开刚打完架满身煞气的陆长白，捂着额头给谭簌簌赔笑：“唉，我这不是先问了你的意见嘛，对不起啦！”

　　“算了，看在本小姐终于扳回一城的份上，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但是！不准有下次，听见没？”谭簌簌戳着倾衣的脑门，语气逐渐危险。

　　“是是是，我记住了！”倾衣连忙保证。“然后？你给我争取到了多少时间？”

　　看着她一副“利欲熏心”的模样，谭簌簌顿时好笑又好气：“得了，少动歪脑筋，好好想想怎么在三天内破了禁书阁的阵法吧！”

　　倾衣顿时眉开眼笑，拉着陆长白蹦蹦跳跳地走了。谭簌簌缀在后头，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到了那时，自己又要说些什么呢？

　　方才她与师卿定下了三日之期，实则正如倾衣所说，有很大程度上是为“计划”作考量。倾衣片刻之前交代过，她预计花一些时间摸清禁书阁设下的禁制，到行动当天，再想办法把威胁最大的人——师卿——引开，便有七成把握能顺利潜进书阁。

　　而自己所能做的无非后者，其恰巧也与她的心思不谋而合。三日之约，给了倾衣三天破解禁书阁守备的期限，也定下了行动时间。

　　三人往寝所行去，各怀心思。倾衣开始琢磨三天后该怎样支开陆长白，陆长白则回想起叔父陆旭交代他的话。

　　陆旭问他失联之后的日子过得是否安好，又有哪些见闻；他便挑听得懂的回答，将一路上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而后，这位严厉又和蔼的叔父问及“小师同我提到，你似乎屡次出手回护一位叶姓姑娘”时，他略加思索，以“她娘有血玉令，命我护她。”作答。

　　而事到如今，他既已回到桑榆，便很快会有新的指示取代这条命令。这便是血玉令的效力期限，雪氏也曾如此交代过。

　　殊不知，这道血玉令早已成了联系他与这大千人间的唯一一条纽带，若就此断裂……

　　每逢想到此处，少年心底便一阵钝痛。他尚不知晓该如何定义这种莫名奇妙的情绪，只得强行抑制住所有念头，不让自己再想。

　　而陆旭在听说一位“持有血玉令的女子”后，立刻有些神色恍惚，直到师卿连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他眼里蕴着似悲似喜的情绪，看了陆长白许久，才放他离开。

　　如今想起来，叔父极少有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时刻。可以陆长白的理解能力，他能察觉到这一变化就已是万幸，根本无从知晓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意义。

　　脑海中千丝万绪不住回转，三人回到寝所，各自开始行动。

　　*
　　三日后，入夜。

　　这晚乌云压顶月黑风高，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是我。”谭簌簌提着一挂萩饼，单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她便调整好呼吸，推门而入。

　　倾衣看着谭簌簌走进屋内，转身隐入夜色。

　　临走前，她拜托陆长白去镇上帮忙带几个糖人回来，想着应该能支开他一段时间，便换上夜行衣出了门。谭簌簌也按照计划去找了师卿，若一切无碍，此刻该是无人妨碍。

　　按照这几日记下的路径，倾衣在屋顶上飞奔起落，很快抄近道绕到禁书阁门前。她站在屋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铺满鹅卵石的地面，将灵力聚集于双眼。

　　只见原本黯淡的杂乱的鹅卵石中渐渐浮现一丝亮色，如汩汩水流般向四面延伸，转瞬间蔓延到整个院落。在无数交融的亮线之中，一轮繁复精细的圆盘正缓缓转动，每一次偏移，都会点亮一侧卵石，与其组成崭新的法阵。

　　粗看只不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防护阵，细细观察，才能察觉其中小到每一块鹅卵石的精细编排。连石子摆放的角度都极其考究，一旦有物体落在卵石上，就会即刻打乱现有的阵型，将法阵激发——至于法阵被扰乱后是会溃散还是形成新的杀阵，想必也不会有人胆敢尝试。

　　倾衣捂住左眼，用单眼观察阵法。她早前潜进来过一次，粗略将阵型记下便迅速离开，大致在脑海里演练了几次闯阵之法。

　　“不愧是最年轻的院首……”她低喃道，唇角有一抹笑意。“可晚辈认为，倒不是人人都必须踏过地面才能进入禁书阁，不是么？”

　　话音刚落，人已掠至半空！

　　她将早早备好的卵石屈指一弹，它们以毫厘不差的准确度击入阵法生门，悄然没入石堆之中，未激起半点水花！瞬息之间，她借下坠之势踏在卵石之上，两步借力再次腾上半空，足下法阵熠熠生辉，竟似在光芒上行走一般！

　　下一瞬，倾衣已掠过禁书阁门槛，飘然着陆。

　　“呼——”她松了口气，拍拍衣角，堂而皇之地走进书阁。

　　禁书阁呈柱形，其内是五、六层高的书架，一道木梯盘旋而上，丝毫不含糊。墙边有寥寥几个掌灯的空隙，烛火晃动，书籍的影子被摇曳、拖长，颇有些鬼影崇崇的架势。

　　倾衣循着书架旁的标签一层层找过去，越看越馋，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竹溪不愧为天子书院，禁书阁存放的各类典籍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倾衣上辈子听过、肖想过，却从未见过的奇志异典。奈何她此行目的是寻找凶兽的记载，只能忍痛跟无数宝藏擦肩而过了。

　　越往上走，那股阴寒的气氛越重。倾衣环着单薄的肩膀，一边冷得直哆嗦，一边在第四层到处找书。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总算在一堆破损老旧的典籍中看见了“妖兽志怪”四个大字，赶紧小心翼翼地把那本书捧出来翻看。

　　“貔貅……不对，我记得是鸟类来着；朱雀……也不对，那东西通体漆黑，跟红色可挨不上边；狰……檀越泽那家伙知不知道自己被画在这种地方了啊哈哈哈哈！”

　　倾衣飞快且小声地翻着页，在接近尾篇时停了下来。

　　那一页绘着一只漆黑如墨、形如凰鸟的凶兽。尖细的鸟喙朝天，羽翼如黯色火焰般熊熊燃烧，它似在向苍天挑衅，赤金双瞳中满是嘲弄与恨意。

　　倾衣心跳一顿，脑海中又响起了上辈子那段天崩地裂的日子。黎民百姓的恸哭哀嚎回荡在山河之间，她抬眼一看，偌大的山石伴随着巨响轰然滚落，避无可避，她一把将左护法推了出去，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巨石之下——

　　“依附天地灵力而生，若有灵泉为脉，便可与天地同寿。口吐黑炎，伤者无法痊愈，死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此凶兽形似鸾鸟，生墨色长羽，啼鸣如泣，死后涅槃。其名为——”

　　倾衣屏住呼吸，抚着书页的手指微微颤抖。

　　“黑凰。”

　　突然，楼下传来“咔擦”一声轻响，随即是被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细微的动静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倾衣一激灵，手一抖，眼睁睁看着那本厚度可观的书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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