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大少爷，究竟怎么了？”倾衣焦急道，“什么事想不通就别想了，折磨自己作甚？”

　　她前一刻还在跟谭簌簌打趣，回头就看见陆长白一口咬在左手虎口上，牙关用力得血流如注。他斗笠下的轮廓紧绷狰狞，脸色惨白得跟死人不相上下。

　　倾衣当即就急了，连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回应，奈而周围弟子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根本无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小插曲。谭簌簌在同后排攀谈、夫子在整理教案，只有倾衣焦急地摇晃着陆长白，手掌下他的肩背僵硬如绷到极处的弦。

　　见陆长白尤不知松口，倾衣沉下心，在他耳边轻声道：“得罪了。”

　　她轻柔地伸出手，缓缓将陆长白圈入怀中。他本能地挣扎起来，手肘重重撞在倾衣胸口，痛得她闷哼一声，却始终没放开。

　　许是神志不清，陆长白逐渐不再挣动。倾衣立即把他朝自己一扳，右手沿下颌线摸到颊车穴，左手搭在鲜血淋漓的手腕关节上，时浅时重地按揉摩挲。她目光一刻不离陆长白，依照每一分筋骨的抽动调整手中力道。

　　陆长白裸露在外的皮肤凝白如玉，触感冰凉，倾衣此刻却无暇分心。她手上动作不停，尽可能放缓呼吸，语气柔和似哄婴孩入睡：“什么都不要想，放松，放松……”

　　陆长白急促地喘息，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牙关却渐渐松开。见状，倾衣一把拿开他叼在嘴里的手，利落地撕下袍角为伤口止血包扎。她手有些抖，所幸创口不深，一会儿便止住了血。

　　“你没事吧？”倾衣小心翼翼道，声线有一丝颤抖。她知道陆长白心智异于常人、有时容易钻牛角尖，殊不知那份痛楚竟有如实质，让她的心脏也跟着抽疼。

　　陆长白愣了愣，暗沉失焦的视野终于逐渐清晰。他听到周围嘈杂吵嚷的争论、感到手腕上陌生的刺痛，最终低下头，看向倾衣担忧焦急的脸。

　　他想张口说“没事”，话语却被堵在嗓子眼，艰涩不明。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迷雾与泥沼，驱逐一切煎熬苦楚，降落在狼狈不堪的他面前。这种感触前所未有，陆长白一时竟找不出恰当的形容，只能怔怔地看着倾衣，薄唇抿成一线。

　　见陆长白脸色不再泛着死白，倾衣知晓他该是没事了。她立刻松开手，长出了口气，抱怨道：“脑子不好使就别想太多，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又不是不会回答。下次再这么伤害自己，我可不一定会这么温柔啦！”

　　陆长白敛眸，目光落在手腕上那截布料上，久久逡巡。

　　这厢平息了一桩事，夫子正好放下教案，重新踱步回讲堂中央。他掏出教鞭猛抽了几下地面，总算把人声鼎沸的局面重新控制下来。

　　“破例让你们讨论，不等于无视纪律！该收的时候就要收回来！记住没？”

　　“记住了！”整齐划一。

　　夫子依旧板着脸，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冒火：“那我们接着讲！今天有三件要事交代，你们都给老夫听好了！敢忘一个字，院规伺候！”

　　倾衣正襟危坐，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何为“二十四孝好弟子”。谭簌簌认真地对照着她的姿势纠正自己，脸上表情正经到令人忍俊不禁。

　　“其一，将于半年后举行的阅剑大典！在座想必都听说过东隅阅剑的名声，老夫就不一一赘述了。记住，有意参加者于两月内报名，过时不候！”

　　后排的芝麻脸举手：“夫子，若在阅剑大典上取得名次，可有奖励？”

　　夫子斜睥着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屑二字：“哦？若无奖赏，你便不参加了不成？”

　　芝麻脸一句“当然”溜到嘴边，又在周围人鄙视的眼光中硬生生吞了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该有的奖赏一个都不会少。”夫子继续道：“众所周知，每届阅剑大典的前三名都拥有前往竹溪书院交流学习的资格，过时不候。有心动的就去试试，反正师兄师姐们又不会掺和，输了就是输了，正好认清自己的实力，少一天到晚在那儿显摆。”

　　有弟子憋不住笑了出来，芝麻脸脸红得都快紫了。

　　谭簌簌轻声道：“原来阅剑大典的参与者都是应届新生啊，那我们说不定有点机会？”

　　倾衣回道：“我也想啊。那竹溪书院可是个顶好的去处，且不提它出过多少朝廷要员，便是仅凭地处江南这一点，都够我做好几天的美梦了。江南的气候、小食、景致和美人都是大越翘楚，没准还能邂逅一段好姻缘呢！”

　　谭簌簌眼睛立刻亮了。倾衣一看便知她多半动了心思，心下稍喜。

　　若竹溪一行能搭上谭簌簌，对整个计划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何况她背后的谭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之下有不少情报往来，若能籍此集结人力，更是如虎添翼。

　　倾衣暗自打着如意算盘，讲堂中夫子继续中气十足地大吼：“阅剑大典相关事宜就讲这么多，想了解的自己去问你们师兄师姐！”

　　“其二，莫忘本分！新生们听好了，我东隅宗向来一心为民除害，哪里有邪崇妖物作乱，东隅弟子便奔赴何方！”

　　“据前往江南一带历练的弟子回报，泷水一带有妖力波动，且沿岸草木均被催生，极有可能是一头妖兽。若日后你等有任何发现，都须及时上报！”

　　弟子们哗然，“妖兽？”

　　“妖兽位阶仅次神兽，一旦心存恶念，东隅倾全宗之力都未必能将其扼杀。你们且记好，若那妖兽并无为敌之意，我等也绝不做打草惊蛇之事，以免横生祸端！”

　　“夫子，”谭簌簌问，“可知那妖兽有何特征？”

　　夫子沉吟片刻，“出游弟子寻遍泷水，探听得一个名字。”

　　“红衣惑世，檀越泽。”

　　一语石破惊天，倾衣瞳孔巨震，一时从头凉到了脚。新入门的弟子们摸不着头脑，老生们却已面露惧色，窃窃私语起来。

　　“……檀越泽？”倾衣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口中苦涩，一时悲喜交加。陆长白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紊乱的气息，向前俯身：“怎么了？”

　　倾衣眼前掠过一阵嫣红的雨，仿佛谁人散尽漫天沙华，一笑倾覆一城。她想起他乌黑的发大红的衣，容颜绝艳如九天萤火；想起他举手投足蛊动心弦，一吻便取一人性命——

　　她前世辅佐的荧惑帮帮主，大妖檀越泽。

　　“没，没什么。”倾衣勉强笑笑，心脏还跳得厉害。陆长白专注地看着她，眼中寒冰未融，却收敛了七分锋芒。

　　“那妖怪，不喜欢？”他追问。

　　倾衣缓过来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位故人，甚是怀念。”她总觉得要是自己说一句“对”，陆长白就会立刻提刀去把檀越泽宰了。

　　少年“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夫子继续介绍着目前所知的情报，倾衣暗中攥紧袍角，心如乱麻。这个名字承载着太多上一世的起伏恩怨，见证了她一路摸爬打滚的低谷与风光；未曾想，这一世竟从他人口中猝不及防地“偶遇”，仿佛那些追逐着她也成就了她的回忆一夕现世，惊惧之余，也有感怀漫上心头。

　　“好，那么最后一件事！”夫子抬高音量，“诸位皆知，东隅宗并无明确规定学子的教习时间。只要能通过本峰考核，便是只学一天都无所谓！炼器峰标准无他，只要尔等能炼出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便算出师！”

　　“三件要事都讲完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少来给老夫添堵！”

　　说罢，夫子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弟子面面相觑。对此习以为常的师兄们开始三两散去，还没理解状况的新生们跟着效仿，讲堂内逐渐空无一人。

　　谭簌簌诧异：“这就……结束了？”

　　“看来是结束了。”倾衣起身，“我们走吧。”

　　返回寝所的路上，谭簌簌兴致勃勃地回味着这堂不同寻常的课，倾衣却始终心事重重，脑子里一会儿是对未来的规划，一会儿是红黑相间的雨。

　　他们在寝所中庭告别时，陆长白看着倾衣关上房门，才缓步离开。他隐约觉得倾衣有些心神不宁，却因从未尝试过“关心他人”而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一遍遍抚摸着手腕上染血的布料，籍此平复心底蠢蠢欲动的烦闷。

　　寝所内，倾衣往椅子上一瘫，惬意又疲惫地叹了口气。谭簌簌悉悉索索地翻找了会儿，从几案上拎出一个食盒，美滋滋地往倾衣面前一放：“看，我料到今天可能来不及去食堂，早早就拜托师姐带了饭。开动吧！”

　　倾衣一把抱住谭簌簌，连连夸了好几声“贤妻良母”。姑娘们如狼似虎地揭开食盒，看着两碗金黄油亮的刀削面食指大动，立刻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你别说，夫子还挺有趣的。”吃饱喝足，谭簌簌摸着肚皮道，“至少我是不敢开小差的，一趟学下来肯定受益匪浅。”

　　倾衣把碗筷擂成一叠，“那可不？要是真能炼出一把武器来，参加阅剑大典肯定更有把握。”

　　“先不同你说了，寝所应该有后厨吧？我去洗个碗，顺便给那位饿坏了的陆大少爷开点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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