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待一行人谈完秘事后，已是午膳时间。一向喜静的白伟堂难得热情的留了夏亦欢在他的院子里用膳。又午休过后，白澈领着夏亦欢四处游赏。两个时辰后，二人走到了深谷的尽头。
　　“没想到这尽头竟建了一座庙宇，是供奉了哪路神仙吗？”夏亦欢看着这唯一一座用红砖砌成的不怎么恢弘的庙宇，问道。
　　白澈没有回答，直接领了夏亦欢入内。
　　“空的？”夏亦欢诧异，可既是空的，又为何会一尘不染？
　　白澈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神秘一笑，随即走到左侧红柱子前，先是在柱子底端敲了三下，又在中间敲了六下，最后腾空而起，在顶端敲了九下。
　　“有点意思。”夏亦欢饶有兴趣的瞧着。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轰”的一声响。他转过身，只见对面的那座墙竟在缓缓下陷。不多时，便出现了一条向下延伸的灯火通明的通道。
　　“跟我来。”白澈朝前走去，夏亦欢随后跟着。当他们入了通道，下到第五节台阶时，那墙又缓缓的上升，直到与房顶相合，不留一丝缝隙。
　　待他们下完近两百个台阶后，夏亦欢震惊了，他的眼前竟是一方逾万平米的校场，以及正在操练的士兵。他一边看着，一边跟着白澈登上了约高八尺的高台。不愧是骁勇善战的白家军，训练有素，且极具章法。夏亦欢的眼中充满了赞叹。
　　“虽说白家选择避世，但也要防着上位者有容不下白家军的一天。”白澈在夏亦欢面前素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拘着。
　　“理应如此。”夏亦欢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既然狡兔死，走狗烹，那就只能防患于未然。
　　“十万白家军，欢欢，这是我白氏一族的全部。”白澈直视前方，目光如炬。爷爷既然答应了夏亦欢所求，那白家必定是倾全力而出。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白家军。”白家军对夏亦欢而言，只会是最后的保障。
　　白澈自然是信任夏亦欢的，又问道：“璇璇那里，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我只做夏亦欢。”夏亦欢虽然暴露了自己皇子的身份，却没有与楚煜璇各归各位的打算。
　　“啊？”白澈一脸懵的看着夏亦欢，合着他不是要白家助他上位？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常带祁儿与你亲近是为了什么？”夏亦欢嫌弃白澈的一惊一乍，再次深觉自己应该是师兄才对。
　　白澈这下纠结了，白家军要为他家欢欢效力，他是二话不说的全力支持，但要为别人，他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可是白家又答应了夏亦欢，“能反悔吗？”
　　“你觉得呢？”夏亦欢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我要白家军，又不是为了祁儿。”
　　“哎？”白澈又疑惑了。
　　夏亦欢白了他一眼，却是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可知‘冥生阁’的来历？”
　　“你说，你说。”白澈对冥生阁知之甚少，现在提起，他自然好奇。
　　“冥生阁由楚渝所创。当年那场宫变，冥生阁是主力军。”夏亦欢曾听楚皇提起过冥生阁当年势力之庞大，不知道时隔多年，它又会发展成什么样。
　　“所以，现在的冥生阁是当年楚渝的余孽？”白澈猜测道。
　　“没错。”夏亦欢赞赏的看了一眼白澈，终于上道了啊，“事实上，我七岁那年身受重伤，就是冥生阁所为。”
　　“他们是发现了你的存在？”虽是问话，可白澈却十分肯定，不然谁会对一个小孩儿下如此重手。他想起当初遇到夏亦欢时他被浸泡在天池中，忍受着心脉尽损的苦楚，煎熬了三年才醒过来。也亏得夏亦欢能熬住。
　　夏亦欢摇摇头道：“应该只是怀疑。当初太医断言母后怀的是皇子，再加上老头子每年都会来看我一次，若是有心，定能联想出什么。不过对于那些余孽来说，就算没有证据，为防万一，他们还是会赶尽杀绝。”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只是平白累得璇儿无辜受伤。”
　　“那是个意外，就算璇璇知道真相，她也不会怪你的。你是她的小哥哥不是吗？”白澈不想夏亦欢太过伤心，调侃道。
　　可夏亦欢却艰涩的笑了笑，“若非三年前再次受伤，我想我是不会来京的。我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发现三年前重伤我的和七岁那年重伤我的是同一个组织。”更何况她那时已有自己喜欢的人，他原本是想成全她们的。还好他没成全，肖逸那样的人，不会给她幸福。
　　白澈了然，三年前，夏亦欢再次被卷土重来的冥生阁重伤，这才逼的他踏入皇城。“可是，如今的冥生阁，应该不会知道你就是当年他们怀疑的小孩儿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夏亦欢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其中因由。
　　“那白家军呢？你要拿来对付冥生阁？”白澈兴奋了，他被冥生阁所伤，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若是白家军能与冥生阁对上，他绝对一马当先。
　　“不错。”夏亦欢点头说道，“你之前说是肖逸将你是白家人的消息透露给了楚煜尧，可这事，肖逸是如何查到的？还有，他为何不将这消息透给楚煜炎，他可是楚煜炎那边的。再加上肖逸挑拨我与璇儿的关系，可这事依依却又是知道的。阿澈，你想到什么没有？”当时在“和”出的那档子事，他后来越想越觉得夏语依是在故意告诉他他被肖逸的人跟踪了。被跟踪不是什么大事，可怪就怪在肖逸怎么知道屋内的人是个女人。所以，夏语依那天所言并不是为了提醒他，恰恰相反，是为了配合肖逸制造他和楚煜璇的矛盾。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认为杀害楚煜尧的凶手就是肖逸等人，确切的说是冥生阁。可惜因为没有证据，他不便在楚煜璇面前揭露此事。
　　白澈也不笨，两手一拍，言道：“肖逸是冥生阁的人。”
　　“不错。我曾想肖逸既然是冥生阁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冥生阁是要助楚煜炎上位。可后来我又觉得不是。他们为楚煜炎争夺禁军统领一职，又不断在要职上安插自己人，甚至还怂恿楚煜炎母妃晋升位分，这么多事都说明了冥生阁和我有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阻了楚煜炎的太子之路。”这也是夏亦欢近期才想明白的事。
　　“那不对啊，他要夺位，争这些很正常啊。”白澈认为一定是夏亦欢多想了。
　　夏亦欢知道白澈不懂宫中倾轧，便解释道：“自古当权者最恨结党营私，也恨皇子们争夺储位。皇子对皇位表现的越热衷，就越是与皇位无缘。所以，肖逸他们的谋划，注定会断送楚煜炎的前程。不过，楚煜炎一向自视甚高，又是唯一的成年皇子，就算没有人怂恿，他也还是会争的。”
　　“原来如此。”白澈总算是听明白了，又问道，“既然皇上没打算立楚煜炎，为何还要将禁军交与他？慢慢卸了他的权，让他做个闲散皇子，岂不是更好？”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夏亦欢淡淡的说道，“何况我们真正要对付的，并不是楚煜炎，而是他背后的谢家。当年宫变，谢家暗中倒戈楚渝在先，害母后痛失了第一个孩子在后，他们，哼，是时候血债血偿了。”
　　“唉，人人都想要生在帝王家，却不知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白澈感叹道，真庆幸他生在了白家。“可楚煜炎登位无望，祁儿那小屁孩儿又有你的扶持，那白家军于你又有何益？”
　　夏亦欢两手撑在身前的栏杆上，缓缓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冥生阁的目的是谋反，这是肯定的。但它阻了楚煜炎的路，又不会扶持祁儿，没有皇子傍身，你说他们拿什么来谋反？这才是真正令我担忧的地方啊。”
　　“谋反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不过是借口罢了。”白澈不以为意。
　　夏亦欢却不认同，言道：“有些个事，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唯有师出有名，才能名正言顺。”说着他又哀叹了一声，“但愿是我多虑了。这样，白家还能继续安宁着。”
　　“叹什么气，无论如何，白家都会是你的倚仗。”白澈仗义的说道，但转而又道，“你真不打算坐上那位子啊，皇上既然把凤凰血玉传了你，肯定是希望你继位的。”
　　“是啊，老头子是这么打算的。他与我母后感情深厚，我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自是希望由我来继承大统。”即使夏亦欢跟那老头子说过他无心皇位，可老头子又怎么会听他的。他外公不理朝政已久，又不许夏家子孙深入朝堂，但还不是一样心甘情愿的被老头子拉了出来为他铺路。
　　“皇上也是好意。再说了，你既由先皇后所出，那就是唯一的嫡子。嫡子在，没有皇位旁落的道理。”白澈很是明白楚皇的想法。别说是帝王家，就是寻常的世家，也是嫡庶有别，家主之位，只能由嫡子继承。
　　“你说的我都明白。”夏亦欢何尝不知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我已许了璇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下白澈也犯难了，他想夏亦欢能当个好皇帝，可又不想自己妹妹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只得同情的看着夏亦欢道：“顺其自然吧，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也是。”夏亦欢无奈的笑了笑，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白氏一族所居住的深谷虽说绵延千里，可毕竟族人来往简单，这不没过多久，夏亦欢入校场这事便传到了白展林的耳朵里。白展林在折断了手中的毛笔之后，起身前往宗族大长老白勋的院子。在见过礼后，白展林示意白勋屏退左右，这才将事情道了出来。
　　“你是说白澈领外人进了校场？”白勋锐利的目光盯着白展林。
　　此时的白展林虽然没了在白伟堂面前的战战兢兢，可面对白勋的威压，还是有些胆颤的，“是啊。昨个儿白澈将人领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便派人悄悄跟了他们，结果就出了这事。”
　　“白澈出去了一圈，胆子倒是大了不少。”白勋呵呵一笑。
　　白展林也不管他是真夸还是假夸，自顾自说道：“可不是嘛，虽说是他师弟，可到底是外来人。校场那么隐秘的地方，他也敢带人进去，真是视祖宗家法为无物。”
　　“这事你跟老家主说了吗？”白勋怕白展林一怒之下直接把事捅到白伟堂那里。
　　“这我哪敢啊，别看我阿爹对白澈严厉的紧，可他对白澈宝贝着呢。”白展林打小就惧怕白伟堂，更何况，私心里讲，他也不喜他阿娘做下那爬床的事，不然，他也不会只是个庶子，成天活得小心翼翼的。
　　“算你聪明。”白勋满意一笑，又忽而严肃道，“不过即使你告了状也没用，这事怕是老家主同意的了。”
　　“怎么可能？我阿爹可是不喜外人前来的。”白展林摆摆手说道，“当初五长老的大儿子历练归来，还带了个外人，结果呢，差点没被阿爹打废。”
　　“老夫问你，那人昨日就进了深谷，你可见你阿爹打了白澈？”白勋斜倪了他一眼。
　　白展林想起清早白澈那活蹦乱跳的样子，了然道：“还真没有。”
　　“这就对了，老家主如此反常，想必那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白勋老神在在道。
　　白展林眼珠子一转，用手指在茶盏中沾了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京”字，又抬头看了看白勋。
　　白勋将字抹掉，颔首道：“十有八九是。”能得老家主如此对待的，除了来自楚宫，他还真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唉，是就是吧，生逢盛世，也出不了什么乱子。”白展林想起白家家训，就有些泄气。
　　白勋笑了笑，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道：“白山被打那事儿，你刚不提，老夫还真忘了，听说五长老到现在都还记恨着老家主。”
　　“您是说”白展林眼前一亮。
　　“老夫可什么都没说。”白勋端起了茶盏，示意白展林可以离开了。
　　老狐狸。白展林心里暗骂了一句，起身施了礼，离开了。
　　“阿爹。”这时，里屋走出一妙颜女子，脸色苍白，身形纤瘦，似摇摇欲坠。
　　“然儿，大夫嘱咐你要多休息。”白勋赶忙起身扶着白悠然坐下。白悠然年芳二十，是白勋的老来子，天资聪颖，遗憾的是却生来心悸，无法治愈。
　　“阿爹，我没事。”白悠然叫白勋不要担心自己，“然儿知道二公子来了，就偷听了一下。”
　　“你呀。”白勋无奈的看着白悠然，心疼她不好好休息，可责备的话又说不出口。
　　“然儿一会儿就去休息好不好？”白悠然晃着白勋的衣袖，撒娇道。
　　白勋拿她没办法，只得道：“然儿怎么看待此事？”
　　“只怕白氏一族要无宁日了。”白悠然叹息道，“其实阿爹也猜到了不是吗？二公子派人跟着阿澈，阿澈武功了得，又岂会不察？怕是故意视而不见罢了。”
　　白勋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女儿，“阿爹只是没想到老家主会有如此决策。”
　　白悠然却不带一丝感情的言道：“那就要看楚宫许给他的是什么了。”
　　白勋默然，一时间没有思绪。
　　“阿爹可有抉择？”白悠然问道。
　　“然儿认为阿爹该如何抉择？”白勋反问。
　　“若让然儿选，然儿会放弃私怨，追随老家主。”白悠然坚定的说道。她信白伟堂的为人，定不会无故就将白氏一族拉入战火。
　　白悠然说的私怨是早些年白展博与白勋的义子也就是她的义兄白天穹一起外出历练，可白展博却让白天穹惨死异乡。“可阿爹恨啊。若是天穹还在，你们现在定是双宿双飞，逍遥自在。”白勋能不恨吗？且不说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也唯有白天穹会不顾白悠然的顽疾而坚持娶她。可如今白悠然早已年过十六，却至今无人愿娶。
　　“然儿知道阿爹疼惜然儿，可然儿既与天穹哥无缘，又何必强求。”白悠然挽着白勋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说道，“更何况然儿现在不是很好吗？又能时时刻刻陪在阿爹身边，还是说阿爹已经嫌然儿烦了？”
　　白勋疼爱的摸了摸白悠然的头发，笑道：“阿爹怎么会烦然儿。罢了，阿爹再好好想想。”
　　见此，白悠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下决定要去见一见那个皇城中人。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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