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待用过点心之后，就有侍卫进来禀告说大驸马江沐琛在外请求面圣。
　　“朕可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这个女婿了，宣。”难怪楚皇这么好奇江沐琛会在此时选择进宫。江沐琛自和楚念闹翻以后，就从未踏入过宫中半步。他和楚念的事，楚皇多少还知道一点，因而也没怎么苛求江沐琛一定要善待楚念。
　　“儿臣叩见父皇。”一身青衣的江沐琛向楚皇行着君臣之礼，竟是连朝服都没有穿。
　　“起来吧。”楚皇乐呵呵的说道，随即大手一挥，道，“你们也都起来吧。都跪着，朕还以为这朝堂之上都是罪臣了。”楚皇是不会承认他之前是故意让大臣们跪着用点心的。
　　“谢皇上隆恩。”一干子无罪的大臣终于是起了身，心里却思索着楚皇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在影射他们都有罪。
　　“沐琛啊，今儿个怎么想起进宫了？”这时的楚皇表现的无比慈祥。
　　“回父皇话，儿臣刚得了好东西，特地来献给父皇。”曾经性子耿直的江沐琛，如今说起话来也是拐弯抹角。
　　“朕就知道沐琛是最孝顺的。”楚皇说着还不满的看了夏亦欢一眼，好似再说怎么就不见你这么孝顺。
　　夏亦欢就当看不见，敢情忙前忙后的不是他啊？
　　江沐琛所谓的好东西是一本账册，确切的说，是一本可以置楚煜尧于死地的账册。
　　楚皇把账册浏览完后，扬了扬手中账册，问道：“沐琛此举所为何？”
　　“有些事，应该给百姓一个交代。”江沐琛淡然说道，仿若一切与他无关。
　　“是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楚皇慨叹道，接着又朝楚煜尧问道，“老二，去年皇城雪灾，朕下旨拨了八十万两银子交由你亲自发放给灾民，可之后竟有七十万两不翼而飞。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突然被提及此事，楚煜尧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镇定的回答道：“回父皇，当时儿臣只查到这些银两被无名盗贼劫了去，可历时数月，并未抓获盗银贼。”
　　“看来你还记得。朕再问你，今年三月，你斥资五十万两翻修府邸，这五十万两，又是从何而来？”楚皇依然语气平平的问道。
　　此话一出，还未等楚煜尧说话，朝堂中便率先炸开过来。楚煜尧府邸翻修，他们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竟是如此巨额开销。
　　楚煜尧也没料到此事会被楚皇翻出来，但他很快便猜到江沐琛拿给楚皇的是什么。他稍稍侧身，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江沐琛。他不懂，既然江沐琛已经选择回到大皇姐身边，又为何会做出置自己于死地的事情来。难道江沐琛的回归，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吗？这账册，他为保险期间放到了楚念那里。原本留着账册是为了留下他人的把柄，却不想今日，竟成了自己的坟墓。真是想不到，原以为已经从白澈那里拿到了自己的罪证，却不知他们手中竟还有置自己于死地的证据。想到此，楚煜尧缓了缓心神，决定先行认罪，叩首道：“望父皇恕罪，儿臣一时、一时没把持住，收、收了一些官员送上来的贿赂。”
　　和楚煜尧平行着站在另一侧的三皇子楚煜炎讥讽的笑了笑，这关键时刻老二竟还懂得转移视线。也是，贪腐灾款，这罪名可是比贿赂还要严重。想着他又对江沐琛是刮目相看，这书生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狠。
　　去年的雪灾，可以说是大楚建朝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天灾。八十万两，已是当时国库能够拿得出的最高限额。然而，在银子仅到楚煜尧手中的第三天，便被上报说丢失了七十万两。这样的结果对这场雪灾来说无疑是一场噩耗。就在楚皇一筹莫展时，还是楚煜璇主动拿出银钱，又变卖多数宝物，这才缓解了灾民们蠢蠢欲动想要暴乱的危机。雪灾过后，楚皇下令彻查灾款遗失一事，可惜数月过去也未查到任何线索。到最后，这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今日，此事再次被翻出，原来竟是监守自盗。想到此，楚皇微微眯了眼睛，“老二，朕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父皇，那五十万两确实由此而来。”楚煜尧还是不肯改口，并一脸委屈的反问道，“父皇仅凭大驸马所呈，连查都不查就质疑儿臣，您让儿臣在这大殿之上情何以堪？”
　　“查，自然是要好好查上一查。”楚皇没想到楚煜尧还扮起了无辜，不过正好，那就彻底查一查吧。“梁喜，宣夏启轩觐见。”接着又对夏振年说道，“夏爱卿，启轩也是时候入朝了。”当年夏珺瑶之死，令夏振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是说什么也不准夏家子孙再入朝为官。楚皇明白其心意，虽不赞同，但到底没有对夏启轩委以重任，只赋予闲职。
　　夏振年拱手禀道：“理应为吾皇效力。”说完还不着痕迹的看了夏亦欢一眼。
　　“微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因是临时召见，夏启轩还未来得及更换朝服。其一身湛蓝色锦衣，将他衬托的是器宇轩昂。
　　楚皇满意的看了一眼夏启轩赞道：“夏爱卿教导有方啊。夏家男儿，果然不凡。”
　　“皇上谬赞，老臣真是愧不敢当。”夏振年赶忙谦虚应道。
　　“夏爱卿不必过谦，你这孙子，朕可是欣赏的紧。”楚皇笑了笑，随即又威严的说道，“因老二被举告贪腐灾银一事，兹事体大，为证其清白，朕特破格擢升夏启轩为御书房行走，主审老二贪腐一案。另，大理寺，刑部一同协助办理此案，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夏启轩，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一同领旨谢恩。
　　楚皇没理会众臣对他重用夏启轩的诧异，继续下旨道：“在此案大白之前，老二就暂留宫中，无旨不得外出，任何人也不得看望。”
　　“父皇”楚煜尧急了，楚皇明显是要囚禁他，不让他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楚皇却打断了楚煜尧的话，道：“老二，这可是你说要彻查的，朕若是不这样做，岂不是让你白白受了这冤屈？”
　　“谢谢父皇。”楚煜尧知道此事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老三。”楚皇看着楚煜炎叫道。
　　“儿臣在。”楚煜炎不明白楚皇为何叫了自己。
　　“朕命你彻查苏家。”说着楚皇将之前苏东呈上的关于苏坤的罪证扔到了楚煜炎的面前。
　　“儿臣遵旨。”楚煜炎压下心中的喜悦，领旨谢恩。
　　“好了，朕也乏了，退朝吧。”楚皇说完起身离开。

　　楚煜尧被侍卫遣送回自己寝宫，却在路过江沐琛时停了下来。他双眼平视前双，也不看江沐琛一眼，可那话却是满满的讽刺之意，“大姐夫可真是本殿下的好姐夫。”
　　江沐琛淡淡一笑，反讽道：“二殿下的做派也不遑多让，想必大公主也很欣慰有你这么一位好弟弟。”
　　“江沐琛，枉我皇姐对你一往情深。”比起自己目前不甚堪忧的处境，楚煜尧更心疼被江沐琛欺骗的姐姐。
　　“这‘一往情深’四字，只怕沐琛从来都无福消受。”江沐琛嘴角扯出一抹受伤的笑。
　　闻言，楚煜尧终是侧头看了看江沐琛，在沉默许久后，他才重新又直视前方，说道：“即便皇姐当年做错了什么，可这么多年过去，你对她的折磨又何曾少过？难道这些，还都抵不了你的恨吗？”
　　“今日我阻了二殿下的夺嫡之路，二殿下难道还会感谢我不成？”江沐琛反问道。
　　“本殿下只希望皇姐能好过一些。”楚煜尧没有回答江沐琛的问题，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后便随侍卫离开了。是啊，每个人都有珍视之物，他哪有什么资格让对方说不恨就不恨呢。
　　江沐琛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之上，他想着，朝堂上的事情，这会儿楚念应该已经什么都知晓了吧。或许现在，她正在府中等着自己也说不定。

　　下朝之后，夏亦欢并未回府，而是跟着夏启轩随夏振年一同回了夏府。夏亦欢作为夏振年的外孙女婿，与夏家来往密切是无可厚非。
　　“轩儿，你可知皇上令你主审二皇子一案的用意？”书房里，夏振年直接朝夏启轩问道。
　　“肯定不会是让孙儿草草了结此案。”夏启轩并不在意楚皇的用意，他只知道让他打压二皇子，他可是乐意的很。
　　夏振年叹了口气道：“是啊，有些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夏珺瑶之死，不仅是皇上心里有恨，他亦有。从前他不明白既然楚皇心里有恨，为何还一直放任苏家和谢家。可当他看到夏亦欢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就如同他明白楚皇为何会在今日晋封夏启轩为御书房行走。
　　“苏家已是在劫难逃，楚煜尧不足为惧。”夏亦欢不愿大家都沉浸在悲恸之中，适时的转了话题。
　　“欢儿说的对。轩儿，你当下要做的就是落实他们的罪责，让他们永无翻案喊冤的机会。”夏振年随后又补充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任何人。”
　　“是，爷爷，孙儿记下了。”夏启轩点头应道。
　　“欢儿，苏家虽然已入大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夏振年提醒道，“他那些个门生事小，最大的隐患却是苏家豢养的那批死士。”
　　“外公放心，那些死士还不能耐我何。何况，他们就算要杀人，杀的也是楚煜炎。”夏亦欢示意夏振年不必担心。单论武功，这世间能与他匹敌的毕竟是少数，何况还有个楚煜炎在前面顶着。苏家一案，他可是从未出现在明面上。
　　“你心中有数就好。”夏振年捋着胡须，欣慰的看了看夏亦欢。随后又脸色一正，看着夏启轩道，“这次皇上命你主审此案，也是要给你一次在群臣面前展露才能的机会，你切莫辜负圣上苦心。”
　　“孙儿明白。”夏启轩那早已脱去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坚毅。他从前体谅夏振年不许子孙入朝为官的心情，但作为男儿，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
　　“你先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嘱咐欢儿。”夏振年点点头说道。夏启轩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他这孙子的心性，他还是十分放心的。
　　夏启轩走后，夏振年看了夏亦欢良久，“欢儿可明白今日皇上的决定？”
　　“亦欢自是明白。”那个老头子的算盘成天打的哗啦啦的，夏亦欢不明白才怪。
　　“那欢儿可有什么想法？”夏振年又问，他想知道夏亦欢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亦欢入世，皆为一人，时至今日，仍不改初心。”夏亦欢坚定的说道。
　　“欢儿啊，外公知道这么多年你定是过的无比艰辛，只是皇上一片苦心，你莫要辜负才是。”夏振年对夏亦欢这样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
　　夏亦欢却笑了，说道：“我本就是江湖中人，来时来，去时去，皇城不过过眼云烟，我自不愿为它所束缚。”
　　“欢儿素来聪敏，外公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夏振年没再劝说夏亦欢，毕竟他尚年幼，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爷爷。”夏亦欢走后，夏启轩推门而入。事实上，夏振年要单独与夏亦欢相谈时，他并未走远，而是在门外等候。
　　“我知你有很多疑问，想问什么就问吧。”夏振年示意夏启轩入座。
　　夏启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夏亦欢他可是与我夏家有什么渊源？”
　　“何以见得？”夏振年反问。
　　“爷爷虽居丞相之位，可早已不问朝政多年。为何为何自夏亦欢出现后，爷爷又一改初衷呢？”夏亦欢涉足到夺嫡之争中，夏启轩是知晓的，毕竟这当中，夏家没少为他周旋。更何况今日他被楚皇重用，夏振年并未出言劝阻。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撇开他是无双驸马不说，他确实与我夏家颇有渊源，。”夏振年一句话略过。
　　“是何渊源？”夏启轩继续问道。
　　“这个暂时我还不能与你明说。总之，你要尽心尽力辅佐他。”说完夏振年闭上了眼睛。
　　夏启轩见自家爷爷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只是这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毕竟爷爷刚才的话用的是“辅佐”二字。他知道，这已经是夏振年透露的最大讯息了。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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