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从房里出来后，独自坐在书房的夏亦欢没有丝毫的睡意，他随意的翻看着桌上摆放的公文，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原本他心中对楚煜璇是有怒意和怨言的，可现在冷静下来后，只剩下了愧意。她的心结还在，他不该勉强她的。想到此，他苦笑了一下，大概，只要遇上楚煜璇的事，他就没办法完全冷静吧。想想也是，若曾经爱过一个人，就算是自己，也不会轻易的再爱上别人。
　　没有睡意的何止夏亦欢一个。楚煜璇虽是闭上眼睛，可脑子却一片混沌。她脑海里不停闪现着过往，有肖逸，有夏亦欢，还有那时不时的如今更加频繁冒出来的小哥哥。她曾经以为要是爱上一个人，她就会爱他一辈子。她也以为她会爱肖逸一辈子，哪怕他们最终不能够在一起。可她渐渐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将夏亦欢放到了心里，而肖逸，早已与她渐行渐远。只是，因为过去种种，让她到底不能完全的接纳他和信任他。她怕到头来又是一场错付。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本就不安稳的楚煜璇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体从背后环住了她。她知道是夏亦欢。心里微叹了口气，转过身，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算是无声的抚慰。夏亦欢也只是轻吻了一下楚煜璇的发，紧紧的拥住了她，算是无声的道歉。
　　有时候，无需诉说太多。
　　因为，都懂。
　　因为，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不用说的默契。

　　楚念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江沐琛会再次来到公主府。他看上去还是一如从前那般温文尔雅，只是眼神，不再清澈干净。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可是她并不后悔。她所求，未能免俗，不过一人心罢了。
　　再次见到楚念，江沐琛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为了那心中的恨，他从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世家贵公子变成了流连于青楼的堕落恶徒。但多年的放纵，依然未能平息他心中的愤恨。可是，当他真的听说楚念移情别恋时，他鬼使神差的又跑回了公主府。他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过得那么惨淡，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楚念，凭什么怡然自得？尤其据说楚念的新欢竟和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不管楚念是真爱那人，还是只贪恋那人的模样，江沐琛都觉得自己应该回来。
　　“你回来了？”楚念有些惊讶。自江沐琛知道自己设计将他心爱之人嫁出后，便再没踏进过公主府半步。
　　许是在青楼混迹多年的缘故，江沐琛的语气不再是当年的温言细语，反倒是像登徒子一般靠近楚念，闻着她的发香，调笑道：“怎么？大公主这是有了新欢，怕我回来碍事吗？”
　　如果说见江沐琛回来，楚念只是惊讶，那现在听了他的话，她就是诧异了。她可以理解为是江沐琛知道她身边有了别人才回来的吗？只是面对江沐琛，她从来都不是那个自信的楚念。她压下心底涌出的一丝喜悦，不露情绪的说道：“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
　　江沐琛稍稍离了身子，反问道：“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公主给我江沐琛带了绿帽子，你说我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
　　“原来竟是为了此事。”原来不是因为有了醋意才回来的。楚念那欢喜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不然呢？大公主不会以为时隔几年，本公子又对你旧情复燃了吧？噢，不对，我们之间，可是连旧情都没有。”说话间，江沐琛仍对楚念充满了厌恶之情。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出现在公主府？”楚念努力平复着内心因江沐琛的话而带来的苦楚，冷言道。不管是从前江沐琛知道真相后冷漠的转身离去，还是如今江沐琛依旧对她冷眼相向，楚念都没法去平静对待。
　　江沐琛却是看着楚念，带着从未散去的恨意，道：“本公子只是突然觉得离开这里，流连花丛间，是个错误的决定。”说着他伸手捏着楚念的下巴，继续道，“楚念，时至今日，我仍想杀你泄恨。”
　　“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楚念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江沐琛冷冷的回应。
　　楚念却突然笑了，只对江沐琛倾吐了一个字，“好。”终归，你还是回来了。江沐琛，既然不能相爱，那就相恨吧。
　　楚念笑了。她明知道自己回来是为了折磨她，可她还是笑了。一如那年大婚当晚，她的笑，晃了他的眼，也慌了他的心。而现在，这笑，依然令他慌乱。江沐琛捏着楚念下巴的手稍稍用了力，可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蓦地，江沐琛欺身上前吻住了楚念，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隐住所有的情绪。他将楚念狠狠的压在桌边，狠狠的吻着她，狠狠的剥落她的外衣，狠狠的在这不合时宜的地方要了她。
　　楚念忍受着江沐琛带来的疼痛，她毫无怨言的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江沐琛处置。她想，这就是她还爱着的那个人吧，无论，那个人会给她什么。

　　“禀公主，驸马，大公主前来拜访，已在厅内等候。”书房内，夏亦欢正在和楚煜璇对弈时，侍卫进来通禀。
　　“皇姐？她来干什么？”楚煜璇不解。她和楚念自小水火不容，自她出嫁后，楚念可不曾登门拜访。
　　夏亦欢执下一子道：“说不定是来负荆请罪的。”这么多日，楚煜尧那边都不见动静，楚念拖到今天才来，想来也是衡量许久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这里。”楚煜璇拿掉夏亦欢刚放下的棋子说道。
　　“那我要放在哪里？”夏亦欢好脾气的问道。
　　“随便。反正不能是这里。”楚煜璇才不管自己耍赖了几次，真是的，都下三盘了，她连一盘都没赢。
　　“行。”夏亦欢为避免楚煜璇再次悔棋，随意放在了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位置上。
　　楚煜璇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问道：“阿澈的事？”说话间执下一子，然后吃了夏亦欢五颗子。
　　“是啊，应该是怕我倒戈楚煜炎。”夏亦欢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不着痕迹的赢过楚煜璇。要放在平时，他定会想让，可今天他们是打了赌的。
　　楚煜璇微叹了口气，道：“皇姐对二皇兄可谓是费尽心血了。”虽说楚煜尧背后有苏家，可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多半还是靠了楚念这个智囊。
　　“只可惜，楚煜尧是个扶不起的。”夏亦欢执下一子，淡淡的说道。他从未将楚煜尧放在眼里，他只想知道怂恿楚煜尧对付白澈的那个人是谁。
　　楚煜璇暗笑夏亦欢走了一步臭棋，说道：“那你要见皇姐吗？”白澈一事在先，夏亦欢要摆谱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就算没有这事，夏亦欢也不见得会见楚念。
　　果然，夏亦欢扔下两字“不见”，继而又冲楚煜璇笑道：“只好有劳娘子了。”
　　“酸。”楚煜璇在瞪了他一眼后起身离了书房。
　　夏亦欢失笑，他家璇儿明明是害羞了，却要反讽他是酸秀才。唔，要不要下次换个称呼？

　　“皇姐会来我这公主府，真是让无双感到意外。”楚煜璇来到前厅，挥退婢女和侍卫，也不和楚念客套一下的直接说道。
　　楚念见只有楚煜璇一个人来，按下心里的失望，笑道：“五妹这是在怪我不常来了？”
　　“无双可不敢。”楚煜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楚念，明知道无用，还要把拉拢群臣的那套手段用到她身上。
　　“五妹，你我毕竟是亲姐妹，太过生分，岂不是让人笑话去？”楚念看着楚煜璇真诚的说道。
　　“皇姐，这般虚话就不必再说了吧。”若不是楚煜璇了解楚念，定会被楚念这眼神给骗过去。
　　楚念不管楚煜璇怎么想她，继续说道：“五妹，说句心里话，皇姐虽自小与你不对付，也曾百般与你争执，可皇姐到底不曾真正害过你。”
　　“皇姐······”楚煜璇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念，平静的说着一些事，全无了往常的骄傲。她想，也许这次楚念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吧。又或者说，自她上次买凶刺杀夏亦欢开始，就注定埋下了隐患。
　　“五妹，你听我说完。”楚念摇摇头，示意楚煜璇不要打断，“其实皇姐知道，往日对你的种种刁难，不外乎嫉妒罢了。自小你便受众星捧月，父皇还对你格外宠爱。相较于除你之外的孩子，父皇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五妹，皇姐最对不住你的地方，也唯有把你和肖逸的事透漏给父皇这一件。”说到这，楚念苦笑了一下，“深宫里的嫉妒，总是这么的莫名其妙，却有令人无法自控。”
　　提起肖逸，楚煜璇如今只觉往事已过，有的也只是遗憾罢了。“即使没有你，我和他也不会走到一起。”以前她是觉得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楚念，可经历了那么多，她只叹命运弄人。或许从一开始，肖逸就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
　　“许久不见，五妹倒是通透了许多。”楚念感慨道。可是她呢，再次面对江沐琛，却已是看不透他。
　　楚煜璇没再说话，她没想到她和楚念有一天会像知己一样坦诚相待。
　　许久，楚念才缓缓说道：“五妹，皇姐这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今日，我只求你，他日，请留下尧儿一命。也不必让他做什么闲散王爷，放他到民间，做个平民百姓就好。”
　　“皇姐你······”楚煜璇抬眼看着楚念，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很意外吗？”楚念轻笑，“今日驸马不肯相见，皇姐便知他不可能放过尧儿了。”
　　“白楼主是驸马很敬重的师兄。驸马曾经身受重伤，是白楼主一直陪伴着他。”楚煜璇虽说爱莫能助，可还是解释了夏亦欢和白澈之间的深厚感情。她想让楚念明白，就算是她上次要杀夏亦欢，都不见得夏亦欢会报复回去。
　　“原来如此。”听了楚煜璇的解释，楚念就更不指望夏亦欢会放弃为白澈报仇了。“其实这些年与三弟斗下来，皇姐早已明白尧儿他不适合那个位置。就算他真的坐了那个位置，他也没能力守住它。”更重要的是，若夏亦欢真的杀了楚煜尧，她竟会觉得楚皇绝不会与他为难。
　　“皇姐这是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楚煜璇不得不赞叹一声楚念的聪慧，也不得不说，楚念能保楚煜尧走到今天的地位，也是得益于她的审时度势。
　　楚念没有否认，所以，她更急着为楚煜尧谋得生路，“自古成王败寇，尧儿若败，皇姐无话可说。皇姐只求看在咱们毕竟同出一脉的份上，留他一命，好吗？”
　　“好。”楚煜璇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毕竟，害她母后性命的是苏家。毕竟，楚煜尧还是她的二哥。

　　楚念走后，楚煜璇就一直那么安静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亦欢等不到她回书房，便寻了过来。见她如此，便坐在她的身边，问道：“可是楚念说了什么？”
　　楚念开口说道：“她求我留二皇兄一命。”
　　“你答应了？”虽是问话，但夏亦欢肯定她必是答应了。
　　“嗯，答应了。”楚煜璇点头应道。
　　“好。”夏亦欢拍了拍楚煜璇的手。
　　“谢谢。”楚煜璇将头靠在夏亦欢的肩上说道。她知道夏亦欢这是答应不会再杀楚煜尧了。
　　“傻瓜。”夏亦欢最是知道楚煜璇的心有多软。
　　“夏亦欢，为什么我会有种这是我最后一次和皇姐说话的感觉？”萦绕在楚煜璇心中的感伤，并未因楚念的离开而散去。
　　“不要胡思乱想。”夏亦欢安慰道。他要的是苏家人的命，既然他连楚煜尧的命都不要，就更不会要楚念的命。不过楚煜尧不会太好过也是真的。
　　“听说江公子回公主府了。”楚煜璇突然想起来早上瑾夏八卦给她的消息。
　　“嗯。”这事自江沐琛回去时，他就已经知晓了。想不到华琼竟选了江沐琛做棋子。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江沐琛回去的，不过也好，能影响楚念的大概也只有江沐琛了。
　　“其实皇姐也挺可怜的。她的心一直都在江公子身上，奈何用错了方式，这才导致两人形同陌路。”对于楚念和江沐琛的事，楚煜璇一直都唏嘘不已。希望江沐琛这次回来，她们之间能有好的结果吧。
　　“我觉得我也挺可怜的。”夏亦欢想让楚煜璇开心一些，便又开始扮起了无辜。
　　“你？你可怜什么？”楚煜璇抬起头，看着夏亦欢问道。
　　“我的心也一直都在璇儿身上，可是璇儿总对我不理不睬的，是不是我也用错了方式？”夏亦欢嘟嘴抱怨道。
　　楚煜璇一指点在夏亦欢鼓着包的右脸颊上，嫌弃道：“我以为只有祁儿才会这样。”说着起身向外走去，“小欢子起驾，本宫饿了。”
　　得，他是注定今生命苦了。夏亦欢认命的跟了出去。

《可卿否》
新文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