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将晚宴设在府衙，这对江州官员来说还是头一遭。不说他们平日里如何鱼肉百姓，单是这宴会排场那是必须要讲究的。一时间，他们竟猜不透这晚宴为何会设在府衙。
　　“本殿下和驸马初到江州，本应盛宴款待诸位大人，但因皇命在身，只得一切从简，还望各位大人能够体谅。”晚宴开始时，楚煜璇看着诸位官员说道，她甚至还用上了“本殿下”这一尊贵的自称。
　　“公主所言，令我等诚惶诚恐，本该是我等尽地主之谊才是。”坐在袁天放左手边的功曹杨功率先说道，可心里却暗自揣测楚煜璇自用尊称的用意。
　　夏亦欢却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接口道：“杨大人此话差矣，本驸马虽说是奉命办事，可这接下来的日子还得仰仗诸位大人，怎么说本驸马也得好生款待各位才是。”
　　“驸马爷客气，我等自当尽心尽力。”主簿魏延挺直了身板，保证似得说道。
　　夏亦欢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不知接下来驸马爷有何打算？”杨功开口问道。虽说今日夏亦欢破解了柜上之谜，但要抓住盗银者，却不是件简单的事。
　　“没打算。”夏亦欢笑着随意的说道，“不过现下嘛，太平盛世，自然是少不了歌舞升平，你说呢，杨大人？”话虽是对杨功说的，可这目光却没落在杨功身上，而是津津有味的看着眼前的华丽歌舞。
　　杨功看着这位百无聊赖的俊俏驸马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一个劲的点头道：“驸马所言极是。”
　　“你在搞什么鬼？”楚煜璇微微倾，对夏亦欢小声说道，她可不信夏亦欢今晚只是单纯的宴请这些官员。
　　夏亦欢侧身歪着脑袋，装无辜道：“璇儿与为夫也奔波了这么多日，为夫不过是想让璇儿放松一下罢了。”
　　“巧言令色。”楚煜璇从来都不认为夏亦欢是只无害的“小白”。没打算？谁信。
　　夏亦欢笑道：“为夫之心，可鉴明月。”
　　楚煜璇抬头看了看天，揶揄道：“今晚可没月亮。”
　　“那倒是可惜了。”夏亦欢也跟着抬头看了下天，不无遗憾的说道，随即又转了话锋，道，“不过，有道是此明月非彼明月。”
　　“噢？愿洗耳恭听。”楚煜璇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就知道夏亦欢定是有了什么谋划。她对此不甚期待。
　　夏亦欢却卖了个关子，道：“璇儿耐心看着便好。”
　　楚煜璇不再多问，专心致志的欣赏眼前的舞蹈。不得不说，这江州官员还挺会享受的。
　　此舞结束后，只见中央升起袅袅白烟，遮挡了众人的视线。就在众人以为是有刺客故意投放的烟雾弹时，只听一阵琴音响起，却是一曲饱含无限向往的《行云流水》。渐渐的，白烟散去，众人看清了弹琴之人。此女子一袭天蓝色轻纱襦裙，又以薄纱遮面，看上去格外的纤细柔弱，别有一番风情。
　　“原来这才是‘明月’。”楚煜璇一眼便认出了这遮面的女子就是廖文月。平心而论，廖文月可堪称的上是精通音律了。这《行云流水》虽不是大楚的经典之作，但绝对是所有乐曲中最难弹奏的。所谓“行云”，必是要求指尖需要极其快的拨弄琴弦。而廖文月那游走在琴弦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双手，不仅没有出错，还将曲子演绎的是惟妙惟肖。
　　“璇儿好眼力。”夏亦欢淡笑。
　　“你这么做，文月姐姐岂不是会很危险？”楚煜璇知道夏亦欢“打草惊蛇”的打算，她只是担心若那些人知道廖文月不仅活着，还找了朝廷做靠山的话，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她。
　　“璇儿放心，我可是找了高手中的高手保护他。”夏亦欢想起当时问廖文月是否愿意让人知道她的存在时，廖文月是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就冲她那一脸的坚毅和对他的信任，夏亦欢也会派人保护好她。
　　楚煜璇见他心中有数，便不再多问什么，何况廖文月既然能够出现在此地，那应该也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耐心等看事态发展便是。
　　一曲毕，众人还沉醉在美妙的乐曲中，久久不能回神。廖文月并不在意这些人是何反应，她起身跪在一旁，朝着楚煜璇和夏亦欢二人叩首，戚戚然道：“民女拜见公主、驸马。民女自知惊扰了公主、驸马，但民女已经是山穷水尽，还望公主、驸马能够为民女做主。”也是到了今天，廖文月才知晓救她之人的真实身份，但就是这样的巧合让她心中燃起希望，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夏亦欢却仿若没听到一般，扫了场上在座的，不满的哼道：“今夜公主和本驸马好心宴请诸位，却不想这弹曲的竟成了伸冤的，诸位大人，本驸马初到江州，可是故意要扫了本驸马的兴致啊？”
　　诸位大人见夏亦欢有发怒的迹象，赶紧起身跪拜叩首，诚惶诚恐道：“下官不敢。”
　　李建唯恐夏亦欢殃及众人，赶忙下令，道：“来人，快将此女轰出去。”
　　得了命令后，便有两个侍卫上前来想要拉廖文月出去，廖文月却急切的大声喊道：“民女为盗银一案而来。”
　　“噢？”夏亦欢这才来了兴趣，抬手挥退了侍卫，又问道，“诸位大人可听到这女子所言？”
　　杨功禀道：“下官以为此事唯恐有诈。”他隐隐约约觉得此女有些眼熟，又不太确定。
　　袁天放却与杨功持不同意见，沉声道：“库银一案并未对外公布，此女若不是知情，又如何会知晓此事？下官恳请将此女收监审问。”他甚至猜想一定是这女子得知公主和驸马来到江州的消息，才想方设法的混了进来。
　　“公主以为应当如何？”夏亦欢特地询问了楚煜璇意见。
　　楚煜璇在心里白了他一眼，面上却道：“本殿下以为袁大人所言极是。如今探查盗银一案迫在眉睫，即便是蛛丝马迹，也不应该就此放过。本殿下倒是很想听听这女子所言为何。”
　　“公主圣明。”无双公主发话，那自然是无人敢反对。
　　夏亦欢见此，本该欣喜，却看着廖文月叹了口气，说道：“你这遮遮掩掩的，本驸马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信你？”
　　廖文月没有回话，只是缓缓的将面纱揭掉。
　　“竟是她。”在看到廖文月面目的那一刹那，众官员有震惊、有诧异、有不可置信······原本以为廖家覆灭，不曾想廖文月竟在劫难中生还。
　　夏亦欢不动声色的环视着官员们看到廖文月时的表情，当下心里便有了数。
　　只听廖文月叩首道：“民女乃江州前太守廖世奇之女。民女恳请公主、驸马为民女做主。”
　　“诸位大人，她说的可是真的？”夏亦欢询问道。
　　“回驸马，此女确是廖大人之女。”袁天放见廖文月活着，是欣喜不已。
　　夏亦欢点点头，道：“廖姑娘，请起。”
　　“谢驸马爷。”廖文月又朝着夏亦欢盈盈一拜。
　　“廖姑娘，且把你知道的一一道来。”夏亦欢说道。
　　“是。”于是廖文月把廖世奇如何想方设法往朝廷递消息，又如何派护卫将自己送出，还吩咐待自己安全后将其留下的东西取回一一道来。当然，这中间隐去了夏亦欢救她一事。
　　至此，楚煜璇也才知道原来廖文月竟经历了这么多次的追杀，若那日不是她和夏亦欢碰巧救了她，说不定那时她就已经香消玉殒。这一刻的楚煜璇是极其恼怒的，想她泱泱大楚，治下竟有如此作恶之人。不过既然碰上了，她定要还江州一片清明。嗯，确切的说是让夏亦欢还江州一片清明。没来由的，她相信夏亦欢一定能够做到。
　　“如此说来，廖大人生前留了东西给你，那你可知这东西藏在何处？”夏亦欢抓住了廖文月言语里的关键。
　　廖文月点头应道：“家父深知事关重大，恐被歹人所截，故将其藏于白居寺中。”
　　“白居寺，原来廖大人也是崇尚佛法之人。”夏亦欢笑了，“即使如此，那明日就劳烦廖姑娘随本驸马一起前往白居寺礼佛参禅。”说着又看了一眼杨功，叫道，“杨大人。”他之所以将此行说成是礼佛，就是让他明日率先阻了前往礼佛的百姓。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明日会有一战，未免伤及无辜，只能暂将百姓拒之寺外。
　　“下官明白。”杨功听出了夏亦欢的言外之意，当即应道，而后又小心翼翼问道，“库银被盗，廖大人也算是戴罪之身，廖姑娘身为罪臣之女，是否······是否应该先收押监牢？”
　　“罪臣？”夏亦欢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厉声斥道，“朝廷并未定罪于廖大人，杨大人可是觉得自己能越过朝廷，随意给朝廷官员定罪不成？”
　　“下、下官不敢。”杨功自知说错了话，吓的当即是跪拜叩首。
　　夏亦欢轻哼了一声，却转而说道：“其实，将廖姑娘收监，也不是不可，只是若有人前来劫狱，杨大人可否能保廖姑娘周全？”
　　杨功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得那直射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目光，他心下一颤，明白这是驸马在给自己出难题。若是廖文月在收监途中，被杀或者是被劫走，无论是不是他的错，这罪可都将落在他头上。想到此点，他连忙颤巍着道：“一切任、任凭驸马爷做主。”
　　夏亦欢没再理会杨功，也没让他起来，只是一句话不说的拉着楚煜璇起身离席，顺便带走了廖文月。可楚煜璇却知道，夏亦欢这是“过河拆桥”，该演的已经演完了，以夏亦欢的性子，他可不会多待一秒。只是看起来夏亦欢似乎和杨功杠上了。
　　在座的大臣都知道杨功惹了夏亦欢不快，纷纷向其投去不满的目光，但毕竟同僚一场，也没开口指责什么，只是暗道此人不可深交，杨功怎么说曾经也是廖世奇的属下，如今却来落井下石。
　　唯有杨功，待他人都离席后，依旧跪在那里，只是那眼神，却由战战兢兢变得冰冷和阴狠。

　　回到别院后，一行人聚在前厅，还未喝上一口水，夏亦欢便朝连昭问道：“可准备好了？”
　　“回少爷，一切都准备妥当。”连昭拱手应道。
　　“嗯，明日留下几个活口。”连昭办事，夏亦欢素来放心。
　　“是。”连昭应道。
　　“廖姑娘，明日只能请你单独前往了。不过你放心，我派了最厉害的高手，定会护你周全。”夏亦欢对廖文月承诺道。
　　“那就劳烦驸马爷了。”只要能为父母报仇，廖文月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过依照夏亦欢的计策，她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你怎么能让文月姐姐单独去取东西？”楚煜璇急道。
　　“山人自有妙计。”夏亦欢对楚煜璇笑道，不打算多解释什么。
　　楚煜璇看了看夏亦欢，又看了看对夏亦欢很是信任的廖文月，瞬间明白他们定是有什么计划，虽然不被告知让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在要事面前，她倒是不会使小性子，只道：“那明日我要与你一起，不许说不。”
　　楚煜璇最后一句话把夏亦欢刚要拒绝的话堵在了嘴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反正有他在，定能保护好她。
　　待一切敲定后，廖文月被瑾秋带去休息，夏亦欢和楚煜璇也回了房间。只是走到门口时，楚煜璇才发现今夜值守的人竟是肖逸。说起来，好像自她和夏亦欢偷偷跑来江州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那天受的伤好了没有。想到那伤，楚煜璇微叹了口气，这些天以来，她竟然从没想起过肖逸，更别说她会记得他受了伤。若是以前，对那人怕是只有心疼。她不知道，从何时起，肖逸在她心里，竟变得不再重要。不过让肖逸值夜，楚煜璇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她想着要不要换一个人来值守。
　　“在想什么？”夏亦欢来到失神的楚煜璇背后，明知故问道。
　　“没什么，有些累而已。”楚煜璇回头冲他一笑，表示自己没事。她要是说了她心中所想，恐怕夏亦欢只会更加为难肖逸。
　　夏亦欢没有再问，只是双手按在楚煜璇肩膀上捏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会这些。”经过夏亦欢的按摩，楚煜璇的疲惫确实减轻了不少。
　　夏亦欢还是没有说话，却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啊——你就不能 qing 点。”楚煜璇吃痛， jiao 了出来。
　　“很轻了已经。”夏亦欢委屈道，适当减轻了力道。
　　“嗯——就是这，就这里。”楚煜璇示意夏亦欢多多按这个地方。
　　夏亦欢坏笑，多么容易引人遐想的对话。
　　门外，耳力不弱的肖逸自然也听到了，他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却只能忍耐着。他们是夫妻，自是可以做些只有夫妻间才能做的事，他除了心痛，也只能心痛着，谁让当初是他放弃了。可这痛，更加坚定了他想要成功的心。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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