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每年的四月十六，是大楚除了过年之外最热闹的一个节日，名曰“赏花节”。这一天，城中大多数百姓都会歇业成群结队的出城。沿着官道走上十里路，便可以看到有名的“未名湖”。未名湖两畔不仅布满了紫荆花、桃花、紫玉兰······甚至还有从其他地方移植来的品种，霎时间姹紫嫣红，竞相斗艳。在赏花节上，多得是文人雅士在这里吟诗作对，若是能吟出像“多少好花空落尽，不曾遇着赏花人”[ 摘自唐寅的《和石田先生落花诗》]这样好的诗句，便可以一举成名，名垂千古。如果游赏累了，人们便会选择山花烂漫的小山岗，或是绿草如茵的草坪，席地而坐，有的甚至还会熬上一壶好茶，或盛满最烈的酒，谈笑风生。再看那未名湖上，放眼望去，更会有千帆龙舟划过，虽然不是赛龙舟，却比端午时节更为热闹。
　　当然，今日的赏花节上，最值得人们闲话家常的，却是两艘金色庞大的龙舟因互不相让而几乎撞上。龙舟的主人们很是沉得住气，没有出舱，反倒是各自的家奴争执不下，一方说“你们占了我们的航道，理应退让”，另一方却说“我家主子向来没有避人的道理”，如此云云。
　　眼见就要动起手来，处在北面的龙舟里传来主子的吩咐，道：“让！”
　　不过对方却又不乐意了，道：“应先向我们主子赔罪才是。”
　　这时，北面龙舟的帘子掀起，走出一让两岸看热闹的人为之惊呼的俊朗少年。只见这少年一身暗红色龙纹锦袍，头发高高竖起，负手而立，言道：“大楚民风素来以德育人，却不知竟有人会如此的嚣张跋扈。”
　　那南面的家奴见了此人，不屑道：“我家殿下身份尊贵，识趣的赶快退开。”
　　“即是如此，何不请你家殿下出来一叙？”说完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少年便朗声道，“相撞便是缘分，不知船中是哪位殿下？”
　　“驸马爷，别来无恙。”南面的主人掀开帘子走出后，执礼说道，说完还横了家奴一眼，似是责怪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家奴自知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低头退至一旁。
　　“原来是徐大人，倒不知徐大人缘何如此威风？”夏亦欢不无讽刺的说道。这徐大人便是与他同为三甲的探花徐继业。说起来，自两人同朝为官后，这还是第一次照面。
　　徐继业讪讪一笑，道：“都是手下不懂事，冲撞了驸马爷，还望驸马爷见谅。”随即拱手作揖赔礼，又道，“为给驸马爷赔罪，还请驸马爷过船一叙。”
　　“那倒不必，本驸马原本只是和无双公主在吟诗作画，冲撞什么的，公主都不在意，本驸马自然也不会计较。”夏亦欢笑道，又指了指对方的船道，“只是还请徐大人退一步才是。”
　　仍旧在船内画画的楚煜璇听了这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夏亦欢，还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徐继业一听无双公主也在船内，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殿下吩咐请驸马上船，但无双公主却是他无论如何也请不动的。就在他为难之际，龙船真正的主人走了出来，温和的道：“理应我们过船赔罪才是。”
　　“三殿下。”夏亦欢看到来人后，只点头示意，却不行礼。
　　三皇子楚煜炎虽不喜他无礼，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因楚皇曾下令，免去了夏亦欢的跪拜之礼。只见他如自来熟一般，径直蹬了夏亦欢的船，道：“原来无双妹妹也在此。”竟是直接掀了帘子入内。
　　楚煜璇见楚煜炎不请自来，撇撇嘴，也是不行礼，只淡淡了喊了句“三皇兄”。不是她不知尊卑，而是谁让她的封号高于楚煜炎。若是她愿意，她的自称也可以不用“本宫”，而是“本殿下”。也正因如此，向来只有皇子给她行礼的份。
　　楚煜炎笑了笑，低头欣赏起楚煜璇的画作，点头赞赏道：“无双妹妹这幅‘春归图’，真是可媲美名家了。”
　　“皇兄见笑了。”楚煜璇说着还瞪了一眼夏亦欢，谁让他说她的画看起来如初学者，幼稚的很。夏亦欢看见了，悄悄指着楚煜炎，对着她做了个“马屁”的口型。楚煜璇气结，只是看着楚煜炎问道：“不知三皇兄因何事前来？”实不怪她不喜欢楚煜炎，只因楚煜炎的拉拢一套一套的，让人不厌其烦。她是真的无心插手皇储之争。不过比起楚煜尧，她这三哥算是好多了，至少幼时不曾欺负过她。
　　“无双妹妹这是说哪里话，皇兄可是好久都没见到无双妹妹了，着实想念的紧。”楚煜炎自己找了座位坐下，徐继业亦跪坐在一旁。
　　楚煜璇不以为然，只是淡淡道：“刚才驸马还夸奖三皇兄宽厚仁爱，御人有道，想来岸上百姓也都深有同感。”
　　楚煜炎知她在讽刺刚刚那一幕，道：“纯属误会，待回去后，皇兄一定对手下严惩不贷。”说着给徐继业使了个眼色，徐继业接着道：“其实都因殿下政务繁忙，对手下难免会疏于管教，还望公主殿下见谅才是。”
　　“见谅不敢，只是别传入父皇耳中才是。”楚煜璇虽不愿帮楚煜炎，却也不忍其被楚皇责骂。
　　有了这句话，楚煜炎便知自己这皇妹不会向父皇告状了，赶忙道：“无双妹妹说的是。”许是心情放松了，才看向夏亦欢，道，“本殿下听说妹夫前段时间遇刺，不知凶手可有抓住？”为了拉拢夏亦欢，楚煜炎改了对驸马的称呼。
　　夏亦欢笑笑，不在意道：“抓了，又放了。”
　　“放了？”徐继业惊讶道，“妹夫可真是仁慈。”
　　夏亦欢心里冷笑，他不信楚煜炎查不出究竟是谁行刺了他，面上却淡然一笑，“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皇城之中，还是少些恩怨才好。”
　　这话一出，却是连楚煜璇都不信的，她可是还记得抓到刺客时夏亦欢的狠厉。不过她也没打算拆夏亦欢的台，何况她也想知道主谋是谁。
　　“若是人人都如妹夫这般胸怀宽广，那天下就太平喽。”楚煜炎表面恭维，实则又将夏亦欢看低了些，他不明白这样的人，楚皇怎么就那么器重。
　　不等夏亦欢发话，徐继业却是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我怎么听说是大公主下的杀手？若这是真的，那驸马爷此举倒是明智之选。”
　　听到是楚念的人，楚煜璇看了一眼夏亦欢，却是不发问。只听夏亦欢疑惑道：“是吗？竟然有这回事？这我倒是不明白了，我好像没有得罪大公主啊。”
　　楚煜炎叹了口气道：“妹夫啊，你初来京中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大皇姐素来心气极高，这次恐怕又是因为嫉妒无双妹妹。只是想不到她竟真的不顾亲情，下此狠手。”
　　“看来我以后见到她，要绕道走了。”夏亦欢假装信了楚煜炎的话，苦笑道。
　　“事实上，就连本殿下见了她，都要绕着走。不止本殿下，便是大皇姐的驸马也都是绕着走的。”楚煜炎自以为很风趣的哈哈大笑。
　　夏亦欢跟着笑了起来，又道，“幸亏今日殿下将实情告之，不然亦欢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家人，不必客气。”见目的达成，楚煜炎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和徐继业一同离开。
　　沉默了一阵后，楚煜璇才开口问道：“真是大皇姐？”
　　夏亦欢也不瞒她，点头称是，又打趣道：“你这位大皇姐，不是朋友，便欲杀之，真是不让人省心。”
　　楚煜璇笑了笑，叹道：“许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让她下了杀心。”楚煜璇本就是楚皇亲自栽（调）培（教）出来的公主，与一般深宫妇人自是不同。如今的时局，她自是瞧得明白。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势力还算平衡，现下夏亦欢得了楚皇看重，他们自然会想着拉拢他。若是谁得了夏亦欢，说不定这秤杆子就会偏向谁。且不说夏亦欢会如何选择，但是单凭她和楚念的关系，二皇子就不会真的相信夏亦欢。怕是三皇子也明白这点，这才明目张胆的来挑拨离间。
　　夏亦欢赞赏的看了下楚煜璇，又冷哼道，“只可惜，楚煜炎这计谋用的并不高明。”
　　“如此说来，你也是要置身事外了？”楚煜璇诧异。她不信这皇城之中，有谁能真的置身事外，便是连她，怕是最终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有何不可？无聊的争斗罢了。”夏亦欢表示没有兴趣。
　　“一入皇城深似海，只怕到时由不得你。”楚煜璇好心提醒道。
　　夏亦欢朝楚煜璇笑笑，说道：“我只为你而来，别的一概不关心。”
　　“又来······”楚煜璇对夏亦欢时不时的示爱、表白很是无奈。
　　“接着画，接着画。画好了，本状元给你题词。”夏亦欢嘿嘿一笑，指着楚煜璇未完成的画作说道。
　　“好啊，本公主也想见识见识状元郎的才华。”楚煜璇欣然同意。
　　“好说，好说。”夏亦欢挤眉弄眼笑道，又在楚煜璇作画之际，来到古琴旁，抚一曲《醉是红颜》。

　　却说楚煜炎和徐继业回到自己的龙船上后，立刻叫家奴将船只后撤，然后转了方向，向北驶去。
　　“殿下此举，会不会太······”徐继业有些担忧，却没有把话说完。
　　“太高调？”楚煜炎知他心意，道，“本殿下就是要让二皇兄知道本殿下在拉拢夏亦欢。”
　　“可下官瞧驸马的样子，似是无心朝堂。”徐继业有些吃不准夏亦欢的性子。
　　“夏亦欢不会成为二皇兄的人，这点想必二皇兄也知道，不然不会闹出行刺那么一出。所以本殿下今日亲自登船，不管夏亦欢是否支持本殿下，至少在二皇兄眼里，都会将夏亦欢看成是咱们的人。至于夏亦欢，哼，二皇兄视他为眼中钉，他除了求本殿下庇佑，还能如何选择？本殿下不过是看在无双妹妹的面子上，卖他一个好罢了。”楚煜炎晃动着杯中酒说道，他实是不喜夏亦欢那恃才傲物的样子，无奈现下还需要他。
　　“原来如此，还是殿下智谋过人，继业受教了。”徐继业恭维道。
　　“嗯。”楚煜炎将杯中酒饮尽，道，“继业啊，只要你和你们徐家支持本殿下，待得他日，本殿下定不会亏待你们。”
　　“是，徐家定以殿下马首是瞻。”徐继业赶紧表忠心道。
　　正如楚煜炎所料那般，他对夏亦欢的拉拢很快就传到了二皇子楚煜尧的耳中。当晚，楚煜尧便带着亲信去了楚念那里，却只得到一句话——稍安勿躁。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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