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翌日清晨，楚煜璇醒来时，便不见了昨晚睡在一旁的夏亦欢，心想着这样也好，省的尴尬。只是在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后，却发现铺在床上的白色绣帕上多了红色的印迹。楚煜璇知道这是夏亦欢为了让苏嬷嬷向宫里交差弄的，虽感激，却还是忍不住脸红，这可比见面更让人尴尬。
　　“夏亦欢呢？”在瑾夏进来服侍的时候，楚煜璇问道。
　　“回公主话，驸马爷在后花园喂鱼。”瑾夏高兴的说道。在她看来，公主一醒来便问驸马行踪，准是对驸马上了心。原本之前，在夏亦欢还是寻楚时，瑾夏就遗憾为何寻楚不是驸马，如今可是真好，连这点遗憾都没了。
　　“喂鱼？”楚煜璇嘴角抽了一下，这夏亦欢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是啊，驸马一早就在后花园了，先是和瑾秋一起练剑，后来嫌瑾秋太笨，便将她赶走，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那里。”瑾夏在陈述驸马踪迹的时候，顺带损了瑾秋一番，跟驸马过招，几乎都是一招败下，不是笨是什么？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公主，您是先行用早膳，还是等驸马一起？”
　　楚煜璇想了一会儿说道：“一起吧，早膳备好了就直接送到房里来。现在，本公主要去后花园。”说完不等瑾夏反应过来便率先离去。但是瑾夏知道，这是无双公主不要她们随行的意思。

　　楚煜璇刚踏入后花园，便看见这样一幅景象——只着淡黄色长衫的夏亦欢站在一方水池边，不束腰、不束发，目光沉静的向池中望去，原本拿来喂锦鲤的鱼食却是一直被搁在手里，迟迟不见撒下。不知为何，楚煜璇突然觉得这样的夏亦欢不似平常的肆意飞扬，反倒有些落寞，而那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小哥哥。她记得幼时的小哥哥虽然时常会陪着她玩耍，但却是个极其喜欢安静的人。好多次她都看到小哥哥一个人靠着院子里的那棵风铃木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璇儿既然来了，又为何一直站在那里？”夏亦欢突然开口问道。
　　楚煜璇对夏亦欢察觉她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踱步来到他身边，在看到夏亦欢那张忽然有了笑容的脸时，轻笑，摇了摇头，心道夏亦欢怎么可能会是小哥哥。“看你喂鱼那么专注，怕扰了你。”
　　“怎么会？”夏亦欢随意的将手一扬，只见鱼食飘飘洒洒落入池中，瞬时便引来一群锦鲤哄抢。
　　“咦？小金竟然还在这里。”楚煜璇指着池中的一条金色鲤鱼，诧异的说道。
　　夏亦欢顺着楚煜璇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条微胖的金色鲤鱼晃悠悠的在食物中穿梭着，“好像只有它是金色的。”
　　楚煜璇点点头道：“父皇说小金是母后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原本父皇想将它养在宫里，不成想小金不喜欢皇宫，只喜欢这里，这就又将它送了回来。”
　　“原来是母后送的。”夏亦欢喃喃道。
　　“本公主发现你叫父皇、母后叫的还真是顺口。”楚煜璇调侃着，接着又说道，“小金非常贪吃，你看它那圆鼓鼓的肚子就知道了。我原本还以为它早就被撑死了。”
　　“璇儿可比它能吃。”夏亦欢调侃道。
　　“本公主真是后悔来叫你用早膳。”楚煜璇再次觉得就不能给夏亦欢好脸色看。
　　听了这话，夏亦欢眼睛一亮，看着楚煜璇赞道：“我就知道，璇儿定会是个好妻子。走吧，我们回房。”说着便牵了楚煜璇的手打道回房。
　　楚煜璇对夏亦欢时不时表现出的亲密很是无感，只是在挣脱无果下，只得放弃。
　　于是，两人回来时，瑾夏和瑾秋便看到驸马一脸得意的笑，而无双公主则是一脸愤然。瑾秋还比较镇定，瑾夏则将脸扭到一旁偷笑，再次胆大的无视了无双公主瞪过来的似是要吃了她的目光。
　　“好了，你们退下吧。”夏亦欢为了照顾楚煜璇的面子，及时挥退了瑾夏瑾秋。
　　楚煜璇却不买账，道：“你倒是会做好人。”
　　“得，在璇儿眼中，我可里外不是人了。”夏亦欢一边装无辜一边盛了白粥给他家别扭的公主。
　　楚煜璇理所应当的接过，哼道：“别以为这样本公主就会原谅你。”
　　“我什么也没做。”夏亦欢摊开双手再次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用完膳，你赶紧给本公主走人。”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楚煜璇表示已经不想看到招人烦的夏亦欢。
　　“娘子大人，今日咱们要去护国寺上香，你忘了吗？”夏亦欢好心提醒道。
　　“不许这么称呼本公主。”楚煜璇气结，这才想起皇室中人在大婚后的第一天要去护国寺礼佛的规矩。撇撇嘴瞪了眼夏亦欢，她真心觉得她家父皇这次是真眼瞎了，夏亦欢明明就是个无赖，到底哪里看出来他是个人中龙凤。
　　夏亦欢见再次成功气到楚煜璇，心情颇好，不再计较楚煜璇说的这句话，反正，他就算听到，也会当没听到。

　　护国寺，坐落在京城西郊的梅山上，梅山虽然没有大青山的“九曲十八弯”，却也是俊秀无比，其美景亦为护国寺吸引来了大批慕名而来的香客。在这些香客中，有很多更是不顾路途遥远，千里迢迢而来。当然，他们最看重的还是护国寺那灵验的签文。
　　楚煜璇和夏亦欢二人难得一致的丢掉侍卫随行，仅带了瑾夏、瑾秋二人一路游山玩水似的向护国寺迈去，直到接近午时，才攀上顶峰，站在了护国寺的大殿前。
　　殿外，护国寺的方丈清远大师已经恭候多时。
　　“清远大师。”楚煜璇等人向清远施以佛礼。
　　清远还礼后，将夏亦欢打量了一番，含笑道：“驸马，别来无恙。”机缘巧合，他与夏亦欢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再见，他却成了驸马。
　　夏亦欢谦逊道：“自上次匆匆一别，晚辈无时无刻的想再次聆听大师教诲。”
　　“驸马天资聪明，极具慧根，当日与驸马相谈甚欢，老衲亦觉受益良多。”清远由衷赞道。在他看来，若是京城盛传的“少年状元”是夏亦欢的话，那便不算稀奇。只是他曾观夏亦欢乃超脱世俗之人，不想这样的人，竟也会选择入世。
　　“大师过奖。”夏亦欢淡笑。
　　“我说老和尚，本公主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夸人？”难得见清远夸人，楚煜璇开口揶揄道。别以为她叫清远“老和尚”是不尊重他，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尊重他，才这样称呼他。当然，别看清远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她可是知道这个和尚在人后是最没规矩的。
　　“小公主，酒已备好，不知今晚可否彻夜长谈？”清远无视楚煜璇的话语，眨眼说道。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楚煜璇就来气，这清远可是真真十足一“酒肉穿肠过”的和尚，她十次来上香，九次都会被清远放倒，至于没被放倒的那一次，还是因为她喝到一半就跑路了。说起来，她自认她的酒量遗传了她的父皇，可碰到清远，她还是绕道而行吧。“你别得意，本公主今日可是带了帮手。”楚煜璇不想示弱，赶紧将夏亦欢推了出来。
　　哪知清远根本就不将夏亦欢放在眼里，放言道：“我让你们一起。”
　　楚煜璇撇撇嘴，说道：“你到底是方丈，还是酒鬼？”
　　“阿弥陀佛，皆是贫僧。”清远双手合十，一本正经道。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方丈的。”楚煜璇鄙夷道：“不跟你扯了，本公主要进香了。”
　　清远这才收起逗弄之心，请了对方进殿，但夏亦欢贴在楚煜璇耳边小声说的那句“清远大师竟是这样的？”的话还是飘进了清远的耳中。
　　楚煜璇回头瞄了一眼清远，心里暗道痛快，就是要“毁”了你在你欣赏的人面前的形象。
　　但只一会儿，楚煜璇就笑不出来了，好巧不巧，她和夏亦欢抽到了一样的签文——十年踪迹十年心[ 摘自纳兰容若的《虞美人》。]。她明明求的是姻缘，可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签文？她和肖逸也不过认识三年罢了。扭过身向夏亦欢问道：“你求的什么？”
　　“姻缘。”夏亦欢扬眉说道。护国寺签文果然灵验，他和楚煜璇可不就是十年未见了嘛。
　　“老和尚？”楚煜璇只当没听到，将目光转向清远，希望清远能为她解惑。
　　“十年沉寂，十年等待；十年相思，十年爱怨。”清远认真的解读着签文，“世间情缘皆有因果，纵然已过十年，却终会重逢。”
　　楚煜璇仍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清远却不再继续解惑，只是郑重说道：“小公主，驸马，今日你二人同抽此签，足以见得你二人之婚约乃天成，望珍之、惜之。”否则，伤了他，也是伤了她。
　　“怎么会这样？”楚煜璇看了眼夏亦欢，皱眉喃喃道。难道注定她和肖逸今生只能无缘吗？她始终幻想着和夏亦欢有天能够和离，但现在，跟夏亦欢的姻缘却为天成，一个她不爱的人，又何以天成？
　　夏亦欢似是看出了楚煜璇所想，伸手将楚煜璇的眉头抚平，说道：“随缘便好。”
　　“若最终还是有缘无分呢？”楚煜璇不觉得自己还会爱上肖逸以外的人。
　　“便是死能同衾，也是好的。”夏亦欢似玩笑的说道。
　　听了夏亦欢这如同戏言一般的话，楚煜璇就是觉得也许这辈子，夏亦欢都不会放她走了。
　　清远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深情似海，一个却无半点爱意，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古天成，从来都是荆棘满地。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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