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御夫指南

　　谢允川在院门外逗了一上午的蛐蛐，看了十五次蚂蚁搬家。

　　他恨啊，恨沈在歌的快掌，恨自己的臭秃噜嘴。

　　到近晌午，侯府下人上膳了，他才厚着脸皮跟进去。

　　柳嬷嬷在院子里种花，她用一把小花锄把土松开，然后施好肥把种子播撒进去。沈在歌就在旁边的梨花树下，她穿的身水绿衫子，略显宽松，衬出几分清瘦。

　　等下人上完膳，谢允川蹭蹭蹭磨到沈在歌身边。

　　“这不是世子爷吗？”沈在歌眉头微扬，笑眯眯地看向谢允川。

　　幸亏谢允川不是个脸皮薄的，顶着她不怀好意的笑，仍能保持笑脸：“沈姑娘还没吃饭啊？”

　　“世子爷有事求我？”沈在歌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写她的东西。

　　谢允川见她不怎么搭理自己，讪讪笑道：“沈姑娘还在忙？不吃饭啊？”

　　沈在歌我行我素惯了，他在耳边聒噪，难免心烦，她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谢允川微微靠近她，年轻的脸庞硬挤了三分笑容：“听说你们沈家的破云掌很厉害，中了之后要用特制的伤药？”

　　沈在歌来了兴致，她一挑眉，起身伸了个懒腰，一针见血地问他：“昨儿给你的药丢了？”

　　谢允川倒是坦白点头：“不知道放哪里了，到处也没找着。”

　　沈在歌站得端正笔直：“想要解药？”

　　世子爷闻言一怔，随即大喜：“我就知道，沈姑娘仁心仁德，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废了胳膊……”

　　“废话少说，想要解药，先学两声狗叫。”沈在歌说。

　　满脸悲愤的世子爷能屈能伸：“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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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世子爷受此奇耻大辱，简直是一脸血，连着几日都宿在书房，白日也避着她走。

　　院里的小厮瞧出端倪，传出风声，世子爷和世子妃同床异梦，到现在场面上的功夫也不做了，两人已然分居。

　　“我有个表兄在宸州沈家当差，听他说，世子妃当初不肯嫁来谢家呢，还是老侯爷脖子上架了把剑，逼着世子妃上了花轿。”莲池畔，两个打理水塘的小厮低声议论道。

　　“那不就和咱们世子爷一样吗？”小厮乙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啧啧叹道：“我瞧着世子爷和世子妃是不能长久的，这才成亲多久，两人就分居而眠。”

　　“世子妃和咱们世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谢家如此门楣，需要的是端庄典雅能支撑门楣的世子妃，现在这世子妃呢，别看她功夫了得，周边蛮夷都怕她，可到底不是个镇得住宅子的。我看她可能连针线也不会拿。现在只是分居而眠，再过不久打起来也是可能的。”

　　莲池畔外的假山后，罗盈盈正走过，听小厮口中提到谢允川，不由驻足听了片刻。

　　听到谢允川和沈在歌，她不由轻轻掩面，莲步轻移，悄然离去。

　　罗盈盈回到寿安堂，见老夫人的饭菜摆在小几上，一口未动。

　　她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过去：“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胸间堵着一股恶气，道：“刚才老李家的来过了，他们家不是前些日子刚娶了新妇？她把新孙媳收拾得妥妥帖帖，指东不敢往西，让站不敢坐，哪像姓沈那悍妇，成日里没个规矩。”

　　罗盈盈笑道：“老夫人真是菩萨心了，年事已高还为家中琐事烦心。要知道家是最不好当的，偏不得，倚不得，底下的人都会有怨言。老夫人当家这些年，侯府蒸蒸日上，谢家这么多阿婶和嫂嫂，多年和睦，都是老夫人持家有方的功劳。但娶了世子妃才家宅不宁，说明问题还是出在世子妃身上。老夫人心善，对后辈和善，是她们的福气。但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规矩还是得立在明面上。您说是不是？”

　　她的高帽子戴得老夫人十分受用，随即她皱了皱眉：“可沈家那小的就是只撒了翅膀的鹰，她能服谁的规矩？”

　　“以前在宸州不服规矩，是因为出入军营。如今她既入谢家门，成了谢家妇，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哪有不服谢家规矩的？”罗盈盈隐隐笑道：“偌大的家，您说一谁敢说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倒是这个理，不过我瞧沈家那小的不像个好惹的，真要惹急眼了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情来。”

　　罗盈盈笑了一声，蹲在老夫人膝边，轻轻为她捶腿：“立规矩这事何须老夫人您亲自做呢？在这个家里，还不还有大夫人吗？她是世子妃的婆婆，让世子妃站规矩，天经地义，您愿帮她管教后辈是情分，不愿管教是本分。您觉得呢？”

　　老夫人闻言，双眸都亮了起来。

　　当天下午，她将谢允川的母亲白氏叫到寿安堂。

　　白氏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嫁进谢家十几年，温和恭敬，上敬公婆，下抚子女，唯一的不好就是只生了谢允川一个孩子。为此她在老夫人面前十分没有排面，亦是自觉对不起老谢家，见到老夫人就低眉垂目，不敢高声语。

　　老夫人言简意赅地传达了自己的中心思想，沈家新妇太没规矩，嫁进谢家这么久，早上请安没规矩，尽孝道也没规矩，如此没规矩，传出去不仅谢家没光，沈家也没颜面。

　　她痛心疾首地指摘沈在歌的错处，声称再由着她这么下去，谢家越发不要规矩了。

　　“啊？母亲，没有您说得这么可怕吧？”白氏一愣。

　　老夫人立刻就不悦了：“允川是咱们家的独苗，他不懂内宅之事，难道你也不懂？”

　　白氏十余年来一直对老夫人的话言听计从，见她如此疾言厉色，也不敢违拗，嗫嚅道：“母亲！”

　　老夫人轻叹一口气：“你早晚要当家的，现在有我老婆子撑着一口气。你不拿出真正主母的样子，让儿媳妇骑到头上，成何体统？赶明儿起，满府女眷的晨昏定省必须按时到，辰时太晚，卯正必须到。”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旬就是佛诞节，府中女眷未出阁的须抄经百卷，出阁的抄经五十卷，另做平安囊，到佛诞节当日同去寺内开光，为家中父兄祈福。”

　　第二天，沈在歌还在睡觉，白氏就来找她。好眠被打扰，沈在歌脾气不小：“大清早的，投胎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天还没亮就扰人清梦。”

　　白氏听到她音量拔高，下意识低眉顺目：“快到卯时了，咱们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过了足足一刻，沈在歌终于发现自想不明白：“请什么？”

　　白氏很为难：“老夫人是长辈，你就跟我去一趟嘛。”

　　白氏心里直打鼓，她知道，要是谢允川，这会儿早就拍案而起了。她听说这儿媳妇常年出生入死，出入战场上，也不好惹，比起她那混世魔王的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氏见她不应，又小声补了句：“新妇进门给长辈请安是分内的事，否则，传出去别人会说你……说你……没教养，亲家的面上也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要是老夫人说这番话，沈在歌早就一盏茶泼过去了，偏偏白氏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沈在歌私心里觉得比起她听过的话本里的恶毒婆婆，白氏柔软得有些过分了，她一挥手：“去就去，娘，你等我一下。”

　　她稍作收拾，便和白氏一起去了寿安堂。

　　她却不知道，去这一趟，晨昏定省请安的规矩就定下了。

　　白氏知她贪睡，醒不来，日日卯初便来喊她同去请安。

　　白氏温顺柔和，如同软绵绵的棉花，倒叫沈在歌无处发难，只得顶着惺忪睡意被迫营业。

　　这日老夫人要吃血燕，提前知会白氏准备。

　　血燕珍贵难得，又极难打整，白氏命兰玉连夜泡燕窝，挑绒毛，到早上堪堪炖出一盅。白氏正要出门，忽觉头晕乏力，双腿发软，故而让兰玉带沈在歌去寿安堂。

　　兰玉和婢女一共端了十几盏早膳，声势浩大地在门口等沈在歌。

　　谢允川昨儿夜里在齐有为家里赌钱喝酒，几人赌到天亮方休，他一路散着步走回来，进院子时见门外灯笼火光如华。

　　他走过去，见她们都端着托盘，思及自己此时口干舌燥，不由顺手端了一碗，喝了一口。

　　兰玉大急：“世子爷，这不是给你喝的。”

　　沈在歌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她目光瞥到谢允川，嘴角乐得一扬，他这几天躲她就跟耗子躲猫一样：“这不是咱们世子爷嘛，这么早打哪儿回？”

　　谢允川恨不得立马地遁：“我还有事，你们忙，你们忙。”

　　他转身就走。

　　沈在歌乐得花枝乱颤，问兰玉：“刚才怎么了？”

　　兰玉跺了跺脚：“世子爷把老夫人血雪燕喝了。”

　　沈在歌闻言脸色一变，揭开炖盅一看，谢允川这一口下去，半盅血燕没了。

　　她鼻子一哼，双脚点地，腾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就稳稳当当落到谢允川身旁，银牙咬碎：“格老子的，谢允川你个发瘟的，八辈儿没吃过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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