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于绵

　　短暂的插曲很快告一段落，萧砚舟离开时的表情终于不似往常轻松。
　　唇角微微上扬，宋栩一不着痕迹地露出得逞的清浅笑意。这抹笑意将她整张脸都点亮了。

　　翻了个身，裹了裹被子，宋栩一把笑意藏起来，阖眸休息。

　　激将法是给王屿桐的，美人计是对付萧砚舟的。
　　宋栩一动动手指就让看过监控的王屿桐和萧砚舟在房间外爆发了一场更加激烈的争吵。

　　在这天夜里，她就等到了看过监控的王屿桐带着加倍剂量的药物出现。

　　萧砚舟说他是救人。宋栩一无法判断真假，所以等王屿桐举着注射器犹豫不定时，她破天荒，主动睁开了眼睛。

　　“屿桐……你来啦？”宋栩一露出绵羊式的无害笑容，她问王屿桐：“医生不在吗？还要麻烦你来帮我加药。”

　　就是这样又弱又欣喜的笑容，看得王屿桐心口猛地一痛。
　　小绵羊还是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在宋栩一的注视下，王屿桐的手颤动了一下，有些心虚胆怯，最终悄无声息地将注射器收了回去。

　　“不麻烦。”王屿桐假笑，坐到宋栩一床边，伸手抚摸宋栩一的脸，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王屿桐和萧砚舟的表现都很奇怪，对宋栩一又爱又恨。此刻王屿桐的心里就很挣扎，她开始想，这么多年了，宋栩一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和萧砚舟面前？

　　如果她不出现，萧砚舟对她的情愫就不会死灰复燃。如果她不出现，他们夫妻之间就不会旧事重提，生出这许多嫌隙。

　　这样想着，王屿桐又开始怨恨起宋栩一，用力捏着手里的注射器。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只要宋栩一死了，这一切就永远就结束了。

　　可是，她的眼泪也不自觉掉落下来。同窗四年，宋栩一和王屿桐交情那么深，往日时光就在眼前，如今两人却走到了这般田地。
　　纵使惋惜，强烈的嫉妒仍驱使着王屿桐。

　　她完全忘记了当初是自己做错在先，将一切不和谐的原因全都怪罪在无辜的宋栩一身上。

　　她所有的挣扎和扭曲宋栩一都看在眼里，但这就是宋栩一想要的结果。
　　即使冒着生命危险宋栩一也要把王屿桐逼到情绪失控，然后在她最濒临崩溃的时候，她想逼出王屿桐的实话。

　　“屿桐，你……怎么哭了？”宋栩一状似无辜的问，“发生什么……咳咳……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王屿桐不答反问：“小绵羊，如果有一天，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不可以问，不可以质疑我，你会帮吗？”

　　这个忙是什么忙？帮她去死吗？

　　不过表面上，宋栩一还是镇定着回答：“帮。”
　　闻言，王屿桐露出扭曲的讥笑，像是怜悯又像是厌弃：“你好傻。”

　　说完这句，王屿桐就站起来，重新将注射液针头插/入，缓缓将药剂推入胜利盐水瓶，再一次露出怜悯的神色。

　　那是来自杀人凶手的怜悯。
　　好像在说。
　　死吧，只要你死了，你就还是我的好姐妹。

　　我会给你最豪华的葬礼，帮你照顾所有人。
　　放心地，去死吧。

　　宋栩一冷眼旁观着王屿桐虚伪的痛苦，心里只觉得可笑，她问：“我帮你，那你可以告诉我杀死时野的凶手究竟是谁吗？”

　　陡然转折的直球，惊地王屿桐瞪大了眼，她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看宋栩一。

　　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渗透进宋栩一的血管，力气和生机正逐渐从她身体里消失，宋栩一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了，瞪大眼睛期待着王屿桐的破防。

　　但王屿桐哪有那么好骗？只是眸光一闪，王屿桐就心领神会宋栩一的心思。

　　她看起来哭笑不得的样子，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声音都失控了：“你在怀疑什么？！”
　　“是你吗？”宋栩一不答，只是抓住了王屿桐的衣袖，偏执地问。

　　明明虚弱无比，连抓人的力气都轻飘飘地，但此刻的宋栩一神色里染上了锋利和冷峻。
　　恍惚一瞬间，王屿桐像是看到了时野。

　　当年失火的情形突然就变得清晰而生动起来，陷入回忆的王屿桐露出恐惧而后悔的表情，惊恐地愣在原地。

　　其实根本不需要回答了，王屿桐心虚的表现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冰冷的眸光闪烁，宋栩一不甘心，她多希望不是王屿桐。
　　失望、愤怒、恐惧让宋栩一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她甚至激动地坐直了身体，质问道：“是不是你！为什么是你！”

　　面容憔悴，手臂枯槁，神情凌厉的宋栩一五指紧紧抓住王屿桐，看起来就像是索命的恶鬼。
　　宋栩一很失望，由于投入过非常的信任和感情，即使知道没用，但还是迫切地想要得到个说法。

　　原本，宋栩一只是尝试性地诈她一波，现在这幅模样却把王屿桐吓得不轻。
　　只见她疯狂摇头摆手，尖细着声音否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含情目怒红，宋栩一看着王屿桐，怒气攻心，直接扯掉手上的针头，在拉扯中扎到王屿桐的手臂上。
　　她可以死，但凶手也不能活着！

　　针扎刺痛了王屿桐，她忽然想起今天带来的药剂里添加了格外特殊的成分，于是疯狂扭动起来。

　　霎时间，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王屿桐比宋栩一力气大，但宋栩一此刻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噗通”一声，两人在扭打中都掉到了地上，鲜红的液体止不住地流，染红了地面。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萧砚舟看清眼前的画面，瞳孔骤缩，沉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宋栩一在他的暴吼中回头，看见他的身后还跟着邵希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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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吵的内容，邵希瞳在门外的时候就听了一大半，她配合萧砚舟将宋栩一和王屿桐拉开之后，冷着脸快速处理了两人手上的小伤口。

　　邵希瞳的脸色很臭，做完这些事情，直接冲上去给了萧砚舟脸上一拳。
　　萧砚舟没躲，挨了一拳，黑着脸。

　　视线对视，邵希瞳的愤怒很明显。

　　他用力捏紧了王屿桐的胳膊，提溜着她，拜托邵希瞳：“宋栩一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你帮她全面做一下检查。”
　　“萧砚舟！”王屿桐脸上泪痕交错，头发混乱。

　　回答他的是一声极轻的冷嗤：“滚。”

　　两人退出房间，只留下邵希瞳和宋栩一独处。
　　很快门口又爆发一阵争吵，声音随着萧砚舟和王屿桐的远去逐渐变小，最后隐没消失。

　　房间里，邵希瞳拿出一件件诊疗需要使用的器械，一边帮宋栩一做检查一边说：“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啊。能把这两口子弄成这样。”

　　宋栩一顾不上邵希瞳的冷嘲热讽，她伸出手组织邵希瞳的动作：“不用看了，我很快就会死了。”

　　语气平淡地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邵希瞳掀眸看她，眉头紧锁。

　　“我有病没病，你最清楚。”宋栩一捋了捋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

　　邵希瞳知道她没说假话，于是没说话，不表态。

　　平复了呼吸和心情之后，宋栩一才稍稍努力坐起来，她轻轻指了指对面的针孔摄像头：“你想知道的，都在那里面。房间里不止一个，你还可以找找。”
　　“我怎么能拿到这些？”邵希瞳露出冷笑。

　　“你拿得到。”宋栩一说，“证据都在里面。”

　　“你究竟想怎么样？”邵希瞳问。

　　她开始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她调查过宋栩一，平心而论，宋栩一实在是普通的不行，现在这幅样子更没有半点可圈可点。
　　唯独那双眼，明亮、真诚、睿智，让她都无法不去仔细思考她的话。

　　还有她这个气度也和资料里的大相径庭，如果真的不是精神分裂，还真有点穿越的意思。

　　“邵小姐。我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你不要在我这里花费不必要的时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但你不一样，凭你和时家、萧家的关系，你可以为时野平反。”

　　“我笃定当年的事情绝对不是意外。请你相信我。”

　　宋栩一的目光赤诚，很认真地在拜托邵希瞳。

　　说不动摇，那是假的。邵希瞳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动机能让宋栩一以身犯险到如此地步。

　　她思忖了半天才开口：“我已经报警了。”

　　邵希瞳的骨子里是有军人的正直与忠诚的，她与时野的感情深厚，表面上冷若冰霜，实际是很热心的人。哪怕高傲，哪怕不信任宋栩一，她在查当年事情的同时，也在想办法救宋栩一。

　　只是她没想到，宋栩一找证据的办法居然惨烈至此。

　　“谢谢你。那就麻烦您和唐礼正警官了。”微笑致意，宋栩一看起来放心了不少。她想了想，又指了指吊瓶和地上的注射器：“这两个东西应该也有用，您带走吧。”

　　说了这么多话，宋栩一像是倦极了，裹了裹身上的被子还是觉得冷。血色迅速从她脸色消失，只余下一种悲怆的白。

　　她本来就不是多么厉害的人，为了时野的事情耗尽了心力，现下像是灯枯油尽了。

　　粉白色的公主房里，心电监护设备不停发出警告，邵希瞳没去捡地上的注射器，宋栩一的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消失，她三步并两步焦急地往前想要进行抢救。

　　但是被宋栩一拒绝了：“邵医生，你知道吗？这个时空里的时野死了。原来那个时空里，他还活着。”

　　回光返照来的很快，宋栩一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丝血色，犹如白色的蔷薇花染上了一抹粉。
　　脆弱，但好看。

　　邵希瞳不接受她的拒绝，沉了脸：“别发疯。”

　　“我一直不知道我穿越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知道我来到这里。你不用难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回去救时野的。只要我死了，我就会回去。”

　　宋栩一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刚说出口就能被寒风吹跑。
　　“今晚的星星真漂亮。”宋栩一笑着说。

　　邵希瞳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夜色皎洁，月光如水，夜空中星辰璀璨。

　　银河中有一颗小星星特别闪耀，一闪一闪地，欢呼雀跃着。
　　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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