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

　　腊梅引起了她娘的注意，张娘子停止了掏银子的动作，并喊住了打算离开的里正，道：“里正！各位族老，请先稍等！”

　　待众人转过头来，她才问腊梅：“小梅，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腊梅点点头，此时被这许多长辈看着还有些紧张，但仍鼓起勇气开口了：“我，我听到有地方传来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样子。”

　　里正皱着眉头问：“当真？”说着又转过头去问其他人：“你们可有听见？”众人摇摇头。

　　楚三娘子嗤笑道：“你可别是魔怔了吧？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院子里，哪里还能有什么物什被撞倒？”

　　腊梅见众人都不大相信她，涨红了一张脸，却没办法辩解，她本身就是个嘴拙的。倒是张娘子坚定道：“我闺女从小话不多，但是耳朵却比平常人灵敏，她说听了异常的声音，那一定是有什么，人肯定是还在你们这里。”

　　“你们可得了，搜也让你们搜了，是你们自己没找到人，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这次开口的是楚三。

　　张娘子没有急着回他，她在想这老楚家可能会把人藏在哪里，可下一刻腊梅又拉了拉她的衣裳，指着院子的右上角说了句：“在那里。”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众人都齐齐看向那个角落，楚家主屋人有那经不得事的，已经变了脸色。

　　张娘子一拍大腿：“是了，这是地窖，你们肯定是把人藏在那里了。”

　　“瞎说！”楚老头此时还在强装镇定，想喝退张娘子。

　　“我有没有瞎说，你让我们下去看一下就知道了。”说着就要上前去掀开那地窖的盖子，打算下去找人。

　　楚老头喝一声：“拦着她！”楚二快速挡在张娘子身前，张娘子愤怒地转过身，眼睛里都冒火了：“你们说没有藏人，那现在拦住我是干什么？”

　　楚老太适时出来撒泼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在我们家横冲直撞的，我这地窖里收的都是贵重物品，凭什么让你下去找，丢了一两件你们赔得起吗？”

　　张娘子冷笑一声：“你们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今天在场的这许多人，人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下去，在一旁看着我们，我们能拿你们啥东西？你让我下去找，要是还没找到人，我给你们二两银子的损失费。”

　　楚家人还待反驳，里正也琢磨出不对劲了，说：“老楚头，既然你们一口咬定没有拿住人，那就让张娘子下去找找，她也说了，没找到人的话给你们二两银子，这不是一笔小钱，你们要是还不同意，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其他族中长辈也点头。

　　张娘子在一边补充道：“你们今天要是不同意让我下去，我就只能去报官了，这么两个大活人不见了，总有个说法。”

　　话说到这份上，楚家人再不能阻拦了，全都脸色难看地退开，看着张娘子和腊梅掀开地窖的盖板，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下去了。

　　里面光线不好，两人适应了一下，待差不多能看清了，又听到深处传来“呜呜”的声音，两人穿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家具和农活用具，走到发声的来源地，终于看到了手脚被束满身狼狈的母女。

　　张娘子快速上前，赶紧把她们嘴里的布拿出来，叫了声“佛”，嘴里又念到：“谢天谢地，你们没事吧？”

　　楚青扯开干裂的嘴唇，苍白的脸上露了个笑，摇摇头，说：“张婶子，就您跟腊梅过来了吗？”

　　张娘子摇摇头：“里正和青山村的一些长辈也过来了，我早先来了一次，他们不放我进来。这些丧尽天良的，真是太猖狂了。”她一边说，一边解楚青身上的绳子，只是绳子太粗，又捆地太紧，手上没办法弄开。

　　楚青避开张娘子的手，说：“既然这样，那劳烦您去把里正他们先喊下来，让他们亲眼看看主屋人是怎么对我们母女的，这绳子先不急着解。”

　　张娘子怔了一下，看看楚大娘子，只见她也点点头，不再犹豫，冲到地窖口处，大声喊着：“找到啦，找到啦！里正，你们赶紧下来看看，要你们的帮忙来把人弄出去啊！”

　　里正在外面听到，跟各位族老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老楚家的人，一脸不悦地下去了，有那身体还康健的长辈也跟着下去了。

　　待众人看到楚青和她娘的样子，倒吸一口气，有那看不过眼的长辈就直接喝了声“胡闹！”

　　楚青和大娘子此时面对众人已经没有力气说什么了，这倒真不是装的，而是她们从早上就被折腾了这么久，滴水滴米没进，也已经有些虚脱了。

　　张娘子招呼着众人赶紧上前给她们母女解开婶子，再搀扶着她们母女出了地窖，至此楚青才相信她们母女获救了。

　　刚才张娘子带着人闯进主屋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一点声响，只是这声响只持续了一会会儿就没有了，她怕人家找不到她，错过了这波来救命的人，所以挣扎着起来，在地窖里观察了一圈，看到什么都拼命拿身体去撞倒，弄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好在楚老头他们在地窖里放了不少的东西，还有几坛子酒，她和楚大娘子大力撞开其他家具，砸到这些酒缸上，大概是酒缸破裂的声音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力。就差一点点，她们娘俩可能就错过了这次机会，幸好。

　　楚青从地窖出来，没理脸色难看的主屋人，强撑着身子，径自跪到里正和各位族老面前，楚大娘子也跟着一起跪下，里正赶紧伸手要去拉起她们起来，问：“你们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还折腾自己做什么。”

　　她们没起身，说：“今天多谢里正和各位长辈的救命之恩，要不是各位愿意跟张娘子这么不辞辛苦的跑一趟，我跟我娘大概就没办法活着出来了。”

　　她还没说完，楚老太就在一旁跳出来：“你个死丫头，血口喷人！我们何时打算要你的命了，不过是让你们受点教训！”

　　楚青没理她，继续对里正说：“上次这些人跑到我们家里去闹事，我就说过，我们只能算是名义上的亲人，我也掏了二两银子的孝敬费给两个老人。这次他们再次打着亲人的名义找上门来，又因为楚蛋子读书的事情，要我们出大笔的银子，我不愿意，他们就敢直接囚禁我和我娘。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他们要了命。所以今天在此，请里正和各位叔伯爷爷们做主，把我和小牛的名字从楚家族谱上划去，从此之后，我们跟他们楚家人彻底没关系，只有这样，我们方能保命。”

　　里正和各位长辈对视一点，有点游移不定，老楚家这次不只是过份，而是已经胆大妄为了，青丫头的请求也没有不合理，只是在村子里，没有家族作为支撑，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不见得好过。

　　遂问道：“你想好了吗？在村里，没有个叔伯婶婶以及家族帮衬着，你们日子会很难的。”

　　楚青坚定点点头：“难道我们现在有这些亲人，日子就容易过了吗？实际上，三番五次折腾我们的就是这些所谓的亲人。倒是张娘子这样的乡里乡亲不时帮衬我们，所以恳请里正和各位长辈做主，让我们从老楚家独立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里正也没什么不同意的了，点点头对楚家人说：“青丫头的想法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什么看法？”

　　楚老头脸黑成一团：“这个我们可不同意，这青丫头和小牛可实实在在是我们老楚家的子孙，老大走了，他的血脉我们不可能从家中驱逐出去。”明明是楚青要脱离他们，可是在这老头嘴里，就变成了“驱逐”。

　　张娘子忍不住了：“你也知道这是你们老楚家的血脉，也知道这是楚老大留下的孩子？这样糟践她们，不怕晚上楚老大的魂魄出来找你们算账吗？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迟早是会遭报应的！”

　　“我们又没伤害她们母女，最多就是捆起来，你们今天就算不来，最多过两天我们也会放了她们，就因为这样的小事，青丫头就要脱离家族，这心也真大。”楚三娘子反击道。

　　楚青冷笑一声：“那要不这样吧，你今天让我捆起来，丢到我家地窖里，我每天给你准时喂水，等你饿了喂口饭，放心，不会让你没命的，等四五天后，再放你出来，怎么样？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也不说要脱离楚家的事情。”

　　楚三娘子一噎，她才不乐意呢，在那黑漆漆的地方被捆起手脚关四五天，她不疯掉才怪。

　　“不同意？你们有谁同意的？谁愿意牺牲自己让我囚禁几天，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

　　主屋所有人都不吭声，楚老头吼道：“行了，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们给你和你娘道歉，也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然下次你再要求被从族谱上除名，我们不会拦着你。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作证，你可以相信我们。”

　　“呵呵，你倒是说得轻巧，我和我娘被你们折腾成这样，就打算这样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这老头能屈能伸，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摆脱他们家了，但是也不能这样算了。

　　“不然你还要怎么样？”

　　“你们全都跪下给和我娘道歉！”对着所有主屋人说，这次她才不管他们是不是长辈，就算她折了寿，也要看他们跪着认错。

　　“你不要太过份！”

　　“过份？你们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怎么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过份呢？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我要是去报官，你们怎么也会被关个几年吧？想尝尝牢饭？”

　　“你！”

　　“少说废话了，你们跪是不跪？不跪的话，我不介意找其他方法报仇，到时候可不是你们能承受的了。”

　　里正看着两方僵持，拉了拉楚青：“两个老人就算了吧，传出去对你也不好。”其他长辈也点点头，要是单单为了出口气，她没必要搭上这样大逆不道的名声。

　　楚青看着众人，深深呼出一口气：“各位今天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既然恩人们开口了，那我就退一步，两个老人算了，其他人全都跪下道歉，我说五下，你们不还不动，等我走出这个门，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了。”

　　“一，二……”

　　她数到第三声的时候，楚珍儿跪了下来，第五声完了，所有人都跪下来了，一个个都低垂着头，貌似很羞愧。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楚二和楚三就真这么直挺挺跪下来，她又觉得可笑。如果他们真反抗一下，可能她还不会这么看不起他们。

　　楚青心里终于不那么火烧火燎了，对楚三娘子伸出手：“我家的钥匙，拿来。”

　　楚三娘子不动，她不耐烦道：“怎么，这个时候你还想留着我的钥匙去我家里打劫？”三娘子这才慢腾腾掏出钥匙交给她。

　　她拿到钥匙，冷眼看着楚老头和跪在地上的楚家人：“你们次次从我这里找事情，却没一次讨到好，我要是你们，一开始就会好好想想，你们好自为之吧。”

　　又跟里正和各位长辈说道：“各位长辈今天的大恩大德，我们难以言表，等阿青回去收拾好了，再一一上门拜访，表达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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