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清浅女声唤回张远峥沉重的心思，转过身脸上已换成温暖笑意:

　　“师妹”

　　还未看清人先顺手接过柳子君挎在臂弯的篮子，等看清柳子君穿着张远峥疑惑：“还未尽九师妹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这事儿需要张远峥打掩护，柳子君也没有隐瞒：“上次我爹来府里买药，丢了药钱，我把去年新做的棉衣当了爹娘不知道，等回去麻烦师兄就说这药是你买的。”

　　“好”张远峥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明日芳辰，这是师兄送你的及笄礼。”

　　柳子君笑盈盈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银镯，约么七八钱扁圆细网面嵌福字。

　　张远峥柔柔的看着师妹，语调若长长的河流绵绵不绝：“师兄此生别无他求，唯愿你福泽安康一生无忧。”

　　柳子君把镯子套在腕间，素银趁着玉腕恰是青春少女才能有的美丽。

　　“多谢师兄。”柳子君一边抬脚启程，一边喜滋滋把银镯在腕间转来转去看它折射阳光。普天下也只有在张远峥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种少女娇憨。

　　张远峥挎着篮子走在旁边，看着女孩儿美滋滋小模样，停了停：“这是鎏银的，里边……是赤金。”

　　别人都是鎏金里边是银的，张远峥算是和人不一样。

　　柳子君玩镯子的手停下，一两金十两银，这镯子能换一亩上好水田，这礼物过了。

　　“若是师妹日后遇到什么难关，愚兄希望这镯子能帮师妹遇难呈祥。”

　　柳子君按着镯子的手慢慢垂落：“师兄后年要赶考。”怎么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从上次赶考那日起，我和我娘就开始积攒下次赶考盘缠，师妹知道愚兄这两年家里宽裕不少。”

　　这宽裕指的是他考中秀才，家里十几亩地不用纳粮，张远峥也不必服徭役还因为年纪渐长能挣点散钱。

　　不比以前只靠他娘纺线织布换钱日子艰难。

　　柳子君微微垂头按着腕间镯子，停了片刻还是摘下来：“三年一次秋闱，师兄要花钱的地方比子君多。”

　　“赶考的事师妹不用担心”张远峥打断柳子君“愚兄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师妹。”

　　“？”柳子君偏头目带询问。

　　“太医院院判孔老大人因为年事已高告老还乡。孔老大人身为院判不仅是国医圣手，还专善妇科，先太后四十高龄难产今上是他保得母子平安 。清平王妃寤生县主也是孔大人妙手回春，更是他用药调理好难产之后的王妃娘娘。”

　　心脏一点一点‘砰砰’跳起来，柳子君眼睛慢慢睁大。

　　“愚兄听说孔大人是濮南人。”

　　“濮南在哪里？”柳子君追问。

　　张远峥眼里含着温暖的安抚，示意师妹别急。

　　“濮南在西边距此三百六十余里。”

　　柳子君心里算计方位：“那不是要翻过常昊山，孔大人既然告老必然年事已高。”怎么可能翻的过去。

　　停下话头柳子君心里想办法，遇事退却不是她的性格，只是张远峥已经替她想好办法。

　　“愚兄问过，孔老大人告老还乡儿子留在太医院，却把孙子领在身边。他孙子年近而立，自小跟着孔老大人在太医院做药童，十几岁就在京城药堂坐诊，据说极有天赋是孔家衣钵传人”

　　仿佛朝阳破开薄雾，柳子君眼睛明若星辰，脸上迸出惊喜：“咱们可以请小孔大夫来看诊。”

　　“对，若是脉象疑难不好开方子，他可以带着脉象回去向孔老大人求教。”张远峥含着温暖笑容语气和缓补充。

　　柳子君攥紧手语气急急如珍珠乱入玉盘：“我可以亲自去请，先给孔老大人说清我娘病情来由，这些年用药和症状，老大人可以先指导孔大夫问诊当用心的地方!”

　　“是，到时愚兄陪你去。”张远峥语气和缓做师妹后盾。

　　柳子君欢喜的无可无不可：“若是孔大夫拿不定主意，我可以送他带着脉案回去，请老大人斟酌下药。”

　　“好，愚兄陪你送人。”

　　张远峥笑意柔柔，看着欢喜到不知所措的师妹。

　　“师兄!”

　　太过惊喜让柳子君忘记自己，两手扯住张远峥袖子，对上张远峥温和的眼睛……

　　轰的一下柳子君脸染红霞。她怎么忘了，自己再也不是师兄护着的小丫头。

　　柳子君假装自若的放开双手，顺道整整袖子盖住手上银镯，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孔大夫诊金多少，翻山越岭而来怕是更贵。”

　　张远峥假意没看见方才一幕，语气温和的解答师妹问题：“诊金三十两，另外路上雇车住宿打尖大概还需十两。”

　　四十两，柳子君捏紧腕间银镯，垂眼细细盘算。

　　这样清冷不折的少女最让人心动。

　　张远峥柔柔开口说出早就想好的打算：“愚兄这里还有三十一两雪花银，再加上镯子……”

　　柳子君抬眼制止：“那是师兄赶考用的，爹娘不会同意你用前程来给我娘治病。”

　　“那不是为赶考攒的”张远峥垂着眼语气恬淡，没说明为什么他们家会存这笔巨款。

　　可是柳子君疑惑了一会儿便明白了——那是师兄娶亲的钱，否则早就用来置地。一个秀才免粮二十亩，张家才十四亩还可以再多六亩。

　　柳子君很想说‘不用’可是母亲气息奄奄的样子在眼前浮现，要说用……那是师兄娶妻的钱……娶妻的钱……娶妻的钱……都给了她。

　　左右为难手指不由紧紧搅在一起。

　　张远峥心疼那几根搅的泛白的玉指，却不能捧在手心怜惜，只能暗暗握紧篮畔微笑安抚：“师妹不用多想，青春苦短愚兄志在千里暂时不打算成亲。”

　　柳子君捏着镯子静默不语，张远峥抬头看看渐渐偏西的日头，他担心柳子君冷于是催促：“时辰不早了，师妹早点回家做饭，免的饿到夫子他们。”

　　柳子君最终下了赚钱的决定：“师兄我想做些女红到街上卖……”

　　以前柳子君也做不过都是接绣坊女活，女孩儿的针线被不知名男人用总归有些不合适。可面对师兄如此恩情和母亲治愈的机会，她不能再犹豫。

　　“愚兄休沐时会在街上摆摊，可以替师妹卖。”明明恨不能把师妹呵护在胸腔，张远峥能帮的却只有这些。

　　“不必，师兄也有自己摊子要顾”既然决定就不犹豫，柳子君抬头笑道“我是怕遇到一些轻浮浪子，所以想在师兄左近摆摊图个照应。”今天酒楼就是例子。

　　“这个简单府学挨着城隍庙，那里一向热闹师兄摆摊时顺道给师妹也摆一个。”

　　两个人约定时间说了些细节，凉气开始一点点浸透全身，张远峥又催她快回家。柳子君也不敢大意，她病不起也不敢病。

　　太阳在天空一点点往西边移动，炊烟袅袅一家一家浮上茅屋，柳子君一身轻快赶回清乐村，在村外她看到一个背影。

　　“五姐”

　　背着一大捆柴火的周枣儿听到熟悉女声，斜过身招呼：“小六”顺道抬起胳膊抹了把额头汗珠。

　　柳子君前边有个哥哥没养住，自己生下来也是病病弱弱，柳母就作主认给周家做女儿，在周家排序老六。

　　周枣儿比柳子君大半岁虽是个姑娘却生的肩宽体高，此刻穿着她爹不知道哪年灰不突突的旧棉袄，头发在林子里挂的有些毛乱，额头还薄薄冒着热气。

　　柳子君心疼的赶过去帮她托起柴火：“五姐这又是何苦，你直接去大哥家让他帮你砍柴，难道还嘴短不成。”

　　就着柳子君手劲周枣儿把柴火往上颠了颠冷笑：“我倒是不嘴短就是有些人耳根子软光会站那儿左右为难，一样吃米不知怎么养的那样性子。”

　　周家老大周仁什么都好却是个耙耳朵，本来周家还有老三周义能顶门立户，可去年夏收周义被疯牛车压断腿，家里粗活重活就有些艰难。

　　柳子君心疼自己姐妹，周枣儿到不在乎说起别的：“明儿你及笄，今晚我过你那儿去有东西给你。”

　　两个人一起进村，进村不远有一棵挺拔的青槐树，青槐树下就是柳子君家。

　　柳家院子很阔青石铺路，夹道种着些月季，路尽头两颗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后一字五间青砖青瓦上房，卍字纹浮雕流云蝙蝠门窗，正厅一块匾上书三个古朴大字‘知微堂’。

　　柳家和寻常农户不一样。

　　只是原本油亮的棕黑色门窗因为多年不曾翻新，风吹日晒显得有些斑驳。

　　柳子君看到西厢厨房有炊烟却没进去，而是拎着裙角先去正厅脆声道：

　　“娘，我回来了。”

　　柳母听到声音，消瘦的脸上几个褶子皮笑开：“囡囡快来，娘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啊？”柳子君掀开布帘走进正厅西套间。

　　柳母盖着洗的发白的棉被歪在炕上，被子上摊着一身新衣裳：白底撒茜红色竹叶、茜红色窄滚边、斜襟凤凰盘扣夹袄，绿色夹裙裙角绣着一圈蝴蝶翩翩翻飞。

　　柳子君拿手去摸，触感柔软平整是上好细布，里边絮着薄薄一层新棉花。

　　“还有这个”

　　柳母一双软皮覆盖筋络的弱手，献宝一样拿出一支并蒂海棠碎红宝做蕊的银簪子。

　　“明儿你就是大姑娘可以盘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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