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柳子君抬脚过去，三省起身半揖见过两位主子然后离开。傅晟辛笑容里带一点小雀跃：“子君来坐这里。”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只是师兄的桌椅不见了，摊位顶支着一片布幔遮阳，摊位后两把椅子。

　　柳子君绕过摊子到后边，等傅晟辛坐下她才随着坐下。傅晟辛侧身对柳子君低语：“上次我骑马路过看你在这里跟一个姑娘介绍绣品。”

　　柳子君浅笑不语，心里却想起那个神奇打包的大主顾难道是他？傅晟辛眉眼间笑意跃跃欲试：“今天你看我做生意如何。”说完从另一侧木桶里抽出一根细长碧绿的蒲草介绍：“选材料一定要完整柔韧没缺憾的宽边叶子。”

　　细长带着点少年稚嫩的手指，灵巧的将蒲草按叶脉对折，然后用一根长针‘嗤’破开碧绿的叶子，对折环绕叶子在手指间跳跃舞蹈：“其实我还会竹雕，不过时间来不及。”

　　柳子君转眼细看摊位上的货品，有扎在草把上的蚱蜢、蜻蜓、蝴蝶，还有站在摊位上红身翠尾金嘴的公鸡、绿蛇、灰老鼠，甚至还有一个黑色的小刺猬，这些大约都是几寸左右。

　　最出彩有一对浅黄色仙鹤大约一尺七八寸，曲项蜿蜒，一只展翅欲飞一只提脚向下看，似乎在盯着水里游鱼，总体神态逼真优雅线条流畅。

　　傅晟辛在这里摆摊是什么意思？

　　街上行人很快发现路边有一个俊美少年在卖草编，姑娘们先围过来：“哎~你这蜻蜓怎么卖？”说话时眼睛闪闪盯着傅晟辛。

　　傅晟辛停下手里的活笑的落落大方：“十八文钱一只。”

　　“哎~人家都是十五文”姑娘不知道是在谈价还是在干嘛。

　　傅晟辛笑的温文：“一分价钱一分货，我这蜻蜓可以放十天，再说看姑娘衣着不像差那三两文。”的确不差那两三文，于是被傅晟辛迷了眼的姑娘买下一支走了。

　　三三两两的姑娘围着摊子，傅晟辛任他们挑选货物打量自己，有人买才停下活计搭话。

　　柳子君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今日穿的细麻衣袍，原来是为了出摊。

　　“哎!这是谁呀，这不是傅三公子吗？”

　　一个撇着腔调油里油气的声音响起，柳子君拿眼去看，是郑格麟领着几个公子过来。每一个都是茧绸印花或者绣花长袍，金簪束发玉带束腰，明显特意妆扮过。柳子君看一眼便知道不是来踢馆的，这几个上次为傅晟辛，在文会上为难师兄。

　　嘴欠的郑格麟似乎没发现摊位后的柳子君，只是摇摇晃晃冲傅晟辛过来。

　　傅晟辛放下活计站起来像柳子君伸手示意：“这个你认识郑格麟，这位是张通判家大公子张远舟，文绍山提举文大人家二公子，周怀恩同提举周大人家五公子。”

　　然后又向对面介绍：“柳子君，我……”

　　郑格麟先跳出来：“我知道，我知道未来三弟妹。”

　　柳子君微微浅笑敛衽为礼：“诸位公子日安。”这些人来这里目的是什么？几位公子纷纷半揖“三弟妹安好。”“三嫂安好”的行礼。

　　相见完郑格麟又追着傅晟辛闹，不过故意提高声音似乎问给街上人听的：“傅三公子这是怎么了，当街卖艺难道傅大人给的零花不够？”

　　好热闹似乎古今一样，眼见几个大家公子围住一个小摊嚷嚷，行人们早松松散散围过来。

　　傅晟辛不慌不忙等人多了朗声对郑格麟道：“子君为分担家计做些绣活补贴家用，作为柳家半子，子君未婚夫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可晟辛一丝一缕都来自爹娘无权送给岳父家，岳父也不会要傅家金银。因此晟辛想出这个办法，自己赚钱孝敬岳父母。”

　　“好!”人群里不知谁领头拍手叫好，几位公子也跟着拍手叫好，然后周围响起雷鸣般掌声“好!明理孝顺傅公子，傅大人好家教!”

　　柳子君终于明白傅晟辛的目的，他再给自己正名：柳子君卖绣活不丢人，奉养爹娘乃是大义!所以他辛苦半个月编出这许多草编，还请几位好友帮忙在人前演这一场。

　　也许应该感激，可柳子君心里空荡荡的，她看着傅晟辛竹青色细麻袍，腰间玉带换成橘黄丝绦，只那个银底香囊没有变。回家再帮他缝个香囊，一个没得换，柳子君理智考虑。

　　有这一波人起哄，摊位上小玩意儿一下去掉一半，包括那一对仙鹤卖了二两银子。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郑格麟坏笑着凑近傅晟辛用柳子君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三公子这是卖草编还是卖美色啊？你为了媳妇可够拼的。”

　　“格麟慎言”傅晟辛被说的窘迫，强撑大度对其他公子抱拳“日后请诸位吃饭。”

　　几个人客气寒暄，郑格麟吊儿郎当‘嘁’一声，从摊子上拽了一支蚱蜢一只蝴蝶一只蜻蜓对着傅晟辛晃了晃：“走了啊”

　　“悍吏之来吾乡”傅晟辛低吟，郑格麟笑骂“滚”然后领着几个人摇晃着走了。傅晟辛重新坐下，跟柳子君解释：“我父亲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所以在我还小时让我学一门手艺，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立。”

　　傅大人对儿子真是设想周全，柳子君浅笑不语。

　　“你会不会坐的无聊，我教你编蚱蜢？”傅晟辛又问。柳子君起身：“没有按时回去怕爹娘着急，我先走了。”

　　傅晟辛连忙站起来：“我让三省去家里传话，等下午天凉我送你回去。”

　　……柳子君：“天有些热，我去茶寮帮你要杯茶。”

　　“好”来自妻子的关心让傅晟辛心里抹了蜜似的，目送子君离去然后招呼新来的客人。

　　不一会儿柳子君手里托着一个木盘回来，路过那间粥铺脚步顿了下转身进去：“老人家安康。”

　　粥铺老头正在擦桌子，听到声音回头去看是柳子君，笑出一脸褶子：“柳姑娘呀，刚看到你和傅公子一起没好意思打搅。”说完发现柳子君端着茶壶茶杯，不赞成摇头“要喝茶说一声就行，何必花钱去买。”

　　柳子君笑道：“总麻烦老人家不好意思，上次还是老人家帮我卖完货品。”

　　老头笑着摆手：“费什么力气，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大价全要了，就是今天一早来门口卖草编的人。原来是傅公子的家奴，看样子傅公子早就对柳姑娘有意，柳姑娘真是好福气，能嫁给这么爱重你的公子……”

　　……

　　柳子君离开粥铺，端着茶水到摊位：“喝口茶歇歇。”

　　“好”傅晟辛放下手里蝴蝶，喜悦的接过来“辛苦……囡囡”最后两个字说的特别低，尾音婉转像主人恋爱心情。

　　柳子君抚裙坐下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里有点苦涩。对她而言去傅家是帮忙，只要将来接任宗妇时对内理顺族人和收支，对外支应人情来往，再给予傅家父子仕途一定助力就行。可傅晟辛……

　　傅晟辛坐在摊位后，做一会儿活计偏头看一眼柳子君。街上人来人往十七八的少青年，第一次体会到万丈红尘岁月静好，心里软软甜甜的安详。

　　傅府正厅段夫人哭的抽抽噎噎，不时拿帕子在脸上沾去泪珠，傅博渊坐在一旁递上清茶：“补补水，别哭干了。”

　　段金珠一噎狠狠瞪他一眼，夺过杯子咕嘟咕嘟仰脖喝下去。傅博渊在一边笑的宠溺，嘴里逗她：“夫人注意闺仪，不能因为已经嫁人就破罐子破摔吧？”

　　段金珠拿下杯子狠瞪：“晟儿好好的世家公子，如今穿着粗麻烂布三伏天在街上卖艺……”说着说着泪珠儿又滚下来，伤心呐。

　　傅博渊接过她手里杯子：“你不懂，这事儿晟儿做的漂亮极了……”段金珠不服气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傅博渊柴薪隶声音：

　　“小的周顺求见大人。”

　　来了!傅博渊精神一震，扬声：“进来回话。”周顺进去行礼瞟见夫人正乱七八糟抹泪，没敢细看垂着头把街上看见的细细说了。

　　“下去吧”

　　等人走了傅博渊难得兴奋：“竟然在众人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

　　“说出那样一番话有什么好，他是我儿子，又不是柳家儿子!”段金珠委屈的不行，哭的抽抽搭搭。

　　“这个你不懂”傅博渊起身在大堂转了几圈，用欣赏的语气夸赞“柳子君果然不错，才多久就帮本官提升威望，又让晟儿变得成熟大气，真真是贤妻旺家!”他没说巡察大人已经领旨要来，这一波他们傅家赚大了。

　　这话让段金珠忘了哭泣，不可置信的仰头看他，只见傅博渊继续说：“夫人不是一直想晟儿早点成婚有人照料吗，我现在就去计划安排。”傅博渊没说该赚的都赚了，总不能让自己儿子这两年真的街头叫卖，那算什么。

　　‘吧嗒’一声竹帘脆响，傅博渊走了段金珠看着轻轻颤抖的帘子愣了一会儿，忽然悲从中来扑在桌上放声大哭。

　　那边孙妈妈送老爷出门，回来听到上房撕心裂肺的哭声急的不顾一身肉往上冲：“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等孙妈妈跑进大厅，看见自家小姐扑在桌上哭心都碎了，跑过去把人抱进肉乎乎怀里：“小姐，这是怎么了，老爷又惹你伤心了？”

　　“傅博渊他不是人，傅家都不是人”段金珠委屈极了，忘了傅家还有她生的三个孩子“一个还没进门的媳妇就是贤妻旺家，那我是什么，这么多年我忍的委屈算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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