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不能，柳子君不能不帮忙，她拒绝了傅府轿子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柳母正在屋里慢慢擦柜子。

　　“娘，你身体才好做这些干什么。”

　　柳父坐在椅子上笑呵呵：“是子闵烧的热水我给端来的，你娘嫌老躺着难受起来转转。”

　　“就是”柳母笑着附和将手里抹布丢到水盆里，拉着姑娘手坐在椅子上说话“娘也不做费力的事，就是能划拉几下桌子心里高兴。”

　　柳母摩挲着闺女柔皙的手指，笑容里有久违的愉悦：“这些日子累着囡囡了，连你的大事都耽误了。过些日子等娘身体再好些，就跟你张婶商量给你和远峥定亲。”

　　柳子君心里一滞慢慢抽回手：“我对师兄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别的，那天有外人在不好明说。”

　　柳母楞了一下也不在意，又欢欢喜喜拉回姑娘手：“那就算了，等娘身子骨好了给囡囡挑个喜欢的。”

　　“……好”柳子君抿出有点僵硬的笑容，她还没跟师兄说呢。

　　天气暖和起来，院子里的月季花零星冒出几个尖尖的花骨朵。柳子君给摇椅上铺上褥子，让她娘坐着晒太阳，自己挎着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一块布说是去村口买豆腐。

　　“去吧，顺道跟枣儿玩玩，阿义后天成婚他们家热闹。”柳母精神好很多“娘一个人能行。”她不忍心自己姑娘每天闷在家里干活。

　　“嗯”柳子君静静浅笑答应，明天府学沐休张远峥要回来了，她……去找他摊牌。

　　春风不解愁细细欢快的荡过大地，柳子君静静挎着篮子站在村外大路上，眼睛似乎看着又似乎放空的投向远处。一个黑影慢慢出现在瞳孔里，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子君怎么了站在这里，师娘病不好了，还是夫子子闵出事了？”张远峥忍着心跳温声问，师妹情形很不对，似乎鲜花褪去颜色空白惨淡。

　　柳子君定定盯着张远峥关切的面容，半天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到他手上：“四十两银子还你”抱着银子张远峥还在跳动的心凝固了。

　　柳子君继续面无表情，从篮子里拿出那支赎回来的细网格面嵌福字银镯，递给张远峥：“对不起”

　　三个字仿佛冰天雪地扑面而来，兼着寒风呼啸过骨肉，张远峥一瞬间空白然后不可遏制的疼痛。然而银镯还擎在眼前，似乎要天长地久。无数问题在心里翻滚比如：你哪来的银子，他要纳你还是他要替傅晟辛纳你？你不是让我放心吗？

　　最后却都咽下去了，银子自然是傅家的，师妹怎么会给人做妾，所以只能是要嫁给傅晟辛，至于问师妹说的放心……如果有办法师妹怎么会给自己说对不起。

　　不想再次撕开师妹的心，轻轻呼吸调整自己表情，张远峥把银子放进怀里接过银镯，又是师兄的温和包容：“这是我送给师妹的及笄礼，祝愿师妹福泽安康一生无忧。”

　　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妹妹一样，拉过她的手给她戴好。他拉过很多次她的手，小时候拉她在田野里跑，手把手教她描红，拉着她的手放风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素银手镯趁的少女玉腕更加细腻柔白，张远峥定定看了一会儿，抬头笑道：“傅三公子出身世家品学兼优是良配。”

　　风拂过柳子君面颊几根青丝随风轻摆，柳子君定定的站着。

　　“……嗯”

　　“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先走了。”张远峥转眼远望村庄，任胸口窒息面色平稳抬脚离开。

　　错身而过柳子君下意识捏住银镯，眼泪毫无预兆滑落：一命换一命，傅博渊用我娘的命换我为傅家卖命。

　　野地里不知站了多久，柳子君到水渠边洗掉满脸泪痕，娘在家里等久了会担心，爹和子闵下学回来要吃饭。仔细擦干净脸，柳子君试着微笑，觉得没问题起身回家。

　　柳子君刚进村，就见村尾干娘家门口一群人在吵闹撕扯，其中抡着铁锹赶着人拍的不是周枣儿是谁！

　　柳子君急匆匆几步回家把篮子放在门口：“娘，干娘家出事了我去看看。”

　　“囡囡你是女孩儿家，小心磕了碰了。”柳母着急来追，柳子君反身扶住她娘：“五姐拿铁锹拍人我担心她吃亏，别的也罢了我得稳住她。”

　　“枣儿丫头这暴脾气”柳母无奈“你千万小心。”

　　“嗯”

　　柳母还是不放心走到门外焦急观望，果然看见周枣儿拿着铁锹要拼命，几个村里人拽都拽不住还要往前扑，最后实在扑不上竟然把铁锹扔出去砸人。

　　柳母在病床上躺的久了村里许多事不知道，只发现周枣儿要砸的人不认识，然后看见自己姑娘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枣儿竟然跟着过来了。

　　柳母迎出门：“枣儿没事吧，没磕着碰着？”

　　周枣儿脸上怒气犹在，见柳母问话硬生生挤出笑：“柳婶你出来干嘛，小心吹了野风。”

　　“你这丫头知道担心柳婶吹风，怎么不知道爹娘担心你出事？”柳母抱怨归抱怨，手却在周枣儿肩上胳膊上到处捏“磕着碰着没？”

　　“没”周枣儿有点不好意思，顺手搀住柳母“还不是让马家那混球气的。”

　　“马家？”三个人边说边往柳家走，柳母问“总不会是你三哥岳家？”

　　“屁的岳家，见钱眼开的王八蛋”周枣儿又怒上了。

　　原来马家见周义瘸了腿，在婚礼前夕突然要多加聘礼否则退婚。这事扯起来有点远，周家老大周仁的媳妇特别厉害，成亲时借机讹过周家一笔钱，成亲后生下两个儿子又闹着分家。几乎卷走全部家财不说还以老两口名义借了一笔银钱，弄得周家负债累累，轮到老三周义哪有钱说媳妇。

　　周家老两口没办法只能图便宜给当年十六岁的周义订了马家八岁的三姑娘。如今马家是前有辙后有车，也要多加聘礼，否则女儿就不嫁了。

　　周枣儿气的要死：“马三红当年猴儿似得又瘦又小，养不养的大都是两说，马家不过是怕死在自家挣不到一分钱，才二两银子定给我家，这会儿长大出挑了又觉得吃亏。”

　　“柳婶你知道不”周枣儿气的要死“他们还要五十两银子才肯嫁女儿。”说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柳子君把她搂进怀里，周枣儿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

　　哭声被捂在怀里听起来压抑难过，柳母叹息拍拍周枣儿后背，周老三瘸了家里又没钱，错过这个怎么有钱娶个像样的媳妇。

　　周马两家的婚事到底退了，柳父给写的退亲文书。晚上柳子君留周枣儿一个被窝睡觉，夜里看着周枣儿忧愁的睡容，心里暗自思量：不行就问傅博渊要一笔银子，替三哥说一房媳妇。反正自己把一生都卖给了傅家，这点银子算工钱傅家不亏。

　　远在濮南的傅老夫人终于大安，傅晟辛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干花书签笑的羞涩甜蜜。女孩儿都喜欢这些，柳姑娘也喜欢吧。虽然春天没能一起过，但是他把自己看到的春色收集起来送给柳姑娘，就好像他们一起看过春景。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傅晟辛笑的有些傻。

　　柳子君以为马家的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马家三姑娘半夜偷偷上吊，要不是弟弟起夜，差点就吊死在树上！

　　周义知道了疯了似得颠着腿赶去马家，柳子君才知道了许多隐情。原来马家从不把丫头当回事，得了周家银子更是把马三红当多养的赔钱货，干得多吃得少差点饿死。是十六岁的周义总悄悄揣几个热窝头跑去找她，两个孩子早就生死相随情根深种。

　　原来随着马三红一日日出挑，马家早有悔婚打算，是马三红以死相逼才奈何到今日。谁知道马三红被个地痞看中，要出五十两银子买下，马家老两口也是丧尽天良，拼着女儿性命来周家退婚。

　　周枣儿眼睛赤红泪水盈满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小六你不知道三哥抱着三红有多让人心疼，三红那脖子整个乌紫发黑肿的快赶上下巴了。”

　　“奄奄一息还挣扎着抬手给三哥擦泪，她哑着嗓子还低声跟我三哥说‘我总记得你从怀里掏出的窝头，软的热的真好吃’”

　　柳子君似乎能看到那个情景，陈旧的土屋瘦弱的女孩儿被强壮却悲痛的胸膛搂着。

　　周枣儿吸吸鼻子替自家三哥高兴，只是高兴和难过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我才知道我三哥是个傻的，为了三红……”周枣儿停下改口“为了三嫂吃口热乎的，竟然把自己肚子烫出一片水泡”

　　周枣儿又笑又哭：“都不知道点一堆火烤烤吗？”

　　“三嫂？”柳子君抓住关键。

　　“嗯，三嫂，马家那黑心烂肺的被姑娘吓到了，怕鸡飞蛋打只要二十两银子就肯嫁。”

　　所以没有二十两宁可自家女儿去死，真是畜生不如!柳子君拿手帕给周枣儿擦泪：“五姐，你回去跟三哥说让他不用愁我有银子。”

　　周枣儿嫌柳子君手太轻，一把抓过帕子自己一通擦：“你有什么银子，柳婶治病你家早就空了。你可别说你去找那位傅大人，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

　　……柳子君……我知道。

　　“放心，我们家已经把银子给了马家，婚期不改明天举行。”周枣儿得意。

　　“哪儿来那么多银子？”柳子君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只怕不好。

　　周枣儿不在乎：“反正阿牛哥现在没钱娶我，我把自己卖给蔡牙婆八年得了三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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