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打砖头

　　“谬赞了庄记者。”黄少昼一摊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只不过你们都是大人，由我这个小孩子说出口，认同不认同，都当童言无忌。”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张继伟，“张队长，本来我还对今天来的记者朋友们不太放心，不过现在看来，有庄记者这么优秀的记者负责你的专访，我也就放心了。”
　　他起身，捞起沙发上的消防支付外套重新穿好。
　　张继伟也跟着站了起来：“要走了吗？”
　　“嗯。”黄少昼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我还有别的事，下次有空，我会请您吃饭。”说完就推开门，离开了休息室。

　　黄少昼离开，一时间休息室内剩下的三个人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张队长。”庄晓明主动开口打破僵局，“2.14火灾的细节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稿件出来之前，回发给你过目一遍，我们现在不如聊点别的？”
　　张继伟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她：“庄记者还有什么感兴趣的想要知道？”
　　庄晓明重新翻开笔记本：“您还记得宋春生吧。”
　　张继伟的脸色微微缓和：“当然，07年就是我带队去万溪村把她救出来的。”他叹了口气，“这姑娘也是可怜，全家都被杀了，就剩她自己。”他顿了一下，问，“你问她干什么？我听说她前段时间考上选调生了，还特地申请回万溪村当村官。”末了他还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好孩子啊。”
　　庄晓明嘴角微微上扬：“您很欣赏她。”
　　“这是当然。”张继伟一脸理所应当，“这样一个从小遭遇灭顶之灾的孩子，这些年一直没变质，长大之后不仅成绩优异，还想着回报乡里，难道不值得欣赏吗？”
　　“可我最近听到有人说，她之所以能一路顺利地选调成功，是因为有您在前面给她铺路呢——”
　　“胡说！”
　　张继伟怒火上冲，一巴掌拍在手边沙发扶手上，“谁这么说的？庄记者，普通人怎么想我管不着，流言止于智者。可这话从庄记者嘴里说出来，我就知道这人的肯定不是普通网民。如果是你们的同事，是新闻界的记者朋友，那我欢迎他/她当面质疑我。”
　　“您先别着急。”庄晓明连忙补充道，“据我所知，这被质疑的不是您一人，而是我们全省的选调生考试和分配系统里的大小经手人——上个月有个笔试成绩考了第一的学生，面试被刷下去的事您还记得吧？”
　　张继伟一脸迷茫：“这种事每年、各省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今年事儿出在长江省了？”他皱着眉头，“庄记者，我是消防员，虽然现在有时候不用亲自上火场救火，但平时也是大会小会不断，还要管着训练和思想教育会，选调的使，实在是不太清楚。”
　　“那我大概明白了。”庄晓明若有所思，“是有人想起底长江省的选调考试内幕，结果您不小心被误伤。”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脱掉风衣外套，“你这休息室空调开到多少度，还有点热。”她的风衣里面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薄毛衣，毛衣靠近领口的位置别了一个精巧的，金色的虎头胸针。

　　张继伟笑着说：“我年纪大了，火场里钻惯了的人，离开了工作的地方就容易怕冷。”
　　说完，他看着对面的庄晓明，问，“庄记者，关于宋春生考试的整个过程，我绝对没有参与一分一毫。再说了，她又不是我的亲戚，我为什么要帮她疏通关系？”
　　“我也是这么想的。”庄晓明微笑着说，“但我建议张队长还是亲自找人解决一下这件事，澄清误会，以免以后乱生枝节。”
　　张继伟表情严肃：“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找人解决，谢谢庄记者的提醒。”
　　庄晓明低头看了眼时间，起身说道：“那时间不早了，您还有工作要忙，我们也不耽误您了。”
　　她已经做了该做的事，也说完了该说的话。

　　张继伟把两人送到门口。

　　等走进电梯，刘元才忍不住开口问：“晓明，你刚才问他的那些都是些什么问题啊，什么选调生的，那不在你的采访提纲上吧？”
　　“我跳槽之前，正在负责一个专题，在采访的过程中偶然知道，有人在调查全省选调生招生考试背后出现贪污受贿的情况。本来这和我没什么关系，但现在热点聚焦既然和张队长关系密切，我觉得我也有必要和张队长提个醒。别到时候他倒了，还牵连咱们。”庄晓明解释道。
　　刘元一脸茫然：“你一个刚来一个多星期的，琢磨这么多干什么？”
　　庄晓明撇撇嘴：“基层记者，我之前在省台就已经干够了。来热点聚焦，我就没想过干多久的基层，升职加薪，当领导，这些才是我想要的。”

　　说完，半天没听到回应。
　　电梯门打开，庄晓明先跨一步走出去，回头看见刘元还在原地站着。
　　她叫了一声，刘元才回过神来，忙提着设备走出电梯。
　　“怎么了，吓傻了，没见过我这么有野心的？”
　　刘元神情复杂：“我以为大多数人都得过且过。”
　　庄晓明伸手把发绳扯下来，散下自己的长卷发：“互联网吃的是青春饭，但记者不是，所以我也要做记者，而不是做互联网。”
　　她歪着脑袋看着刘元，“刘老师，您也不是想一辈子当个别人手底下的摄影师吧。”
　　刘元似乎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取而代之前的是一种清明。
　　“你说得对。”
　　面对这个毫不保留把自己野心透露给他的年轻女记者，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激情，这种激情竟然是来自于他一直以“无聊”二字形容的工作。

　　看他风云变化的神色，庄晓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

　　“庄记者。”
　　上车前，刘元在后面叫了庄晓明一声。
　　她一只手搭在车门上，转头看他：“什么事啊刘老师？”
　　刘元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培训结束之后，组里可能会给你重新分配搭档，你要是觉得我的摄影技术还不错，咱俩就还一直搭档怎么样？”
　　庄晓明笑了：“刘老师，您还没看过我写得稿子呢，要是我文笔不好，写出来的稿子乱七八糟，您岂不是被我忽悠，把废铁当成了宝？”
　　刘元绕到车头：“我虽然不上进，但也不是不会看人，你这小姑娘以后可不得了，说不定这整个新闻部，将来都能是你管着。”

　　她才不稀罕这热点聚焦的新闻部呢，还有半年就没了的命！

　　当然这话庄晓明不能说出来，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面上神采飞扬：“那我就承您吉言了。”

　　【4月8日晚】

　　采访张继伟中得知，2.14特大火灾的失火原因确有不可明说之原因，此原因也与一重要人物——黄绍周（拟音）有关。此人是位少年，年龄在17～22岁之间，头脑清晰，思维敏捷，且2.14当晚在失火包厢内。通过观察可以确定，与张继伟之间的关系，此神秘少年才是主导人。关于这个神秘少年，以后还会继续调查。
　　另外，在采访过程中，我将虎头胸针示于张继伟，张继伟看到虎头胸针但未作出任何明显的反应，本想用假胸针测试一下他，但现在看来怕是不仅没能测试出他的身份，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

　　“这篇稿子写得不错。”
　　刘铭茗对着庄晓明交上来的关于2.14特大火灾案专访张继伟的稿子不住点头，“果然是科班出身，底子功夫就是扎实。”她一边夸，还一边不忘吐槽，“你不知道，最开始和我一批进来的，大部分都不是新闻专业，一个个牛气哄哄，最后写出来的东西前言不搭后语，格式错标点错，白送给人家报社人家都不要。”
　　“是啊。”庄晓明也顺着她的话感叹道，“这几年一直有个说法，说记者这个工作就是，‘什么人都能干’，甚至还有人说要去取消新闻专业。这怎么可能呢？大学四年学习的过程是对本专业认同的过程，没经过学习就来当记者，文章一写出来就看出差距了。”
　　刘铭茗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学院派。”
　　庄晓明耸肩：“我可没说实践不重要，相反，新闻专业学多少理论，最后都要落实到工作上，只是工作上的好经验要想保存下来，可不是还得落实回书本上吗？我知道办公室里大部分都是非本专业，可如果已经做了记者而不学新闻，明明可以踩在前人肩膀上，偏偏要自己从头再来，那样的人才是傻子。”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刘铭茗就是个彻底的学院派。

　　这几天庄晓明和同事们交流的时候也知道了不少关于刘铭茗的事，比如说，自从她成为组长之后，凡经她手招进来的员工，都是正儿八经新闻相关专业毕业进来的。
　　庄晓明投其所好，果然，一番言论就收获了刘铭茗欣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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