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夜

　　原来他们是母子，眉眼的确有几分相似，怪不得刚才乍一看时觉得萍姨有点眼熟。

　　“要吃包子自己拿！”阿曜冷冰冰地说。

　　与此同时，孙河二人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猪肉蘑菇馅的大包子所吸引，已经开始不顾烫嘴狼吞虎咽起来，看准这个空档，她起身拿了摄影器材迅速离开。

　　“小妹，吃饱了？不再吃个包子了吗？”萍姨匆匆跟到餐馆门口，神色依旧有些莫名不安。

　　她礼貌地说：“已经吃饱了，谢谢老板。”

　　萍姨小声问：“你现在要进山去吗？”

　　“嗯。”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萍姨欲言又止，小声嘱咐道，“昨晚雨大，山里湿滑，你在路上小心点。”

　　她依旧是礼貌笑笑：“好的，我会注意。”

　　转身离去却眉头紧锁，她心想，昨晚真的是下过雨了啊。

　　***

　　离开餐馆后，胃里也充实了，她再次站在天光暗淡的小巷里，心中却不如早晨进村时那般踏实。

　　刚才餐馆里的那三位到底是什么？三张诡异的脸不断在脑中盘旋，或人或兽，却说着人话吃着人类的食物生活在人类的村子里，简直是怪异。

　　这个村子，有点奇怪。她攥紧了有些微微发颤的手指，第一次动了离开的念头。

　　如果不是她眼花错乱了，那么这个村子肯定有问题。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她扭过头去，是阿曜。

　　他站在餐馆门外，拉着张冷脸看着她。

　　她朝他摆摆手，又指指后山的方向说：“按计划，我打算先进山去拍点东西。”

　　阿曜撇嘴，对此是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似乎经过了一番思索，终于开口问她：“你真的不考虑和我结盟吗？”

　　结盟？这个词未免也太正式了。

　　“啊？”她继续装懵。

　　“林可，我是认真的，今晚祭祀的宵禁之后，一切就都来不及了。”他皱起眉头低声说。

　　真的很奇怪，她几乎就要被他认真的样子所打动了，但理智却提醒说还是先警惕为妙。眼下，她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毕竟她根本就不信“时间循环”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阿曜，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他明显不悦：“你说。”

　　“刚才在餐馆里那两个男的，”她谨慎地打听说，“你有没有发现他们......”

　　见她停顿住，阿曜皱起眉头：“他们怎么了？”

　　“嗯，你有没有发现他们有点什么异样？”

　　“异样？”他打量着她，起初有些茫然，突然恍然大悟般，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语气怪怪地说，“哦，你是觉得他们的吃相太野蛮了？还是说话太粗鲁了？害，毕竟是乡下人，您多担待。”

　　不是，当然不是指这个。

　　所以阿曜到底是看不到那些诡异的脸，还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眯起眼抬头看着他，心中疑惑重重。

　　“说正事，林可，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结盟？”他又问了一遍。

　　“我还是赶紧把首要的拍摄工作完成吧。”她指指身侧的相机包回答说，“我现在就进山，顺便去你提到过的那个小木屋附近看看。”

　　阿曜昨天怒气冲冲说过，今天中午十二点，后山的小木屋里即将发生命案，她打算顺道证实一下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哼，怕我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尖利地说，“那你慢慢去证实吧。”

　　“阿曜？”

　　身后突然传来女人虚弱的声音。

　　顶着一张兔子脸的萍姨匆匆走出餐馆，满脸疑惑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咦，还有你啊......小姑娘，你们两个，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妈。”阿曜立刻换上了温和的笑脸，“刚才摄影师找我问路。”

　　“哦，你给人家说清楚了吗？”

　　阿曜温柔地笑笑：“嗯，都说好啦。”

　　兔子点点头，红着眼睛看了看儿子，眼神复杂，随后她又咳了两声：“那你赶快上楼看书去吧。”

　　“好。”

　　母子二人说完，阿曜便随着萍姨转身走进了餐馆，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

　　沿着这条小巷往西边去，再穿过一片农田，就能到达山脚了。

　　她走出巷子，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带着雨后积水的空地。有早起的村民坐在空地边的石墩上闲聊，看到陌生面孔便立即停住，用无比警惕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她。

　　继续朝山脚的方向前进，隐约能看到远处有片成群的农舍，农舍内的木屋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甚至还有座挺特别的尖顶屋子，它们所占之处的外沿用细密的竹栏紧紧围住，这里好像是座挺大农庄。

　　在这样的小村子里，有间颇具规模的农庄可以说是富裕的“地主”才能拥有的了。

　　农庄的木门紧闭，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只八角铜镜，大概是作辟邪之用。她本想走近了再探究竟，下意识回头查看四周的情形时，却发吃饱喝足的孙河二人正大摇大摆地走出小巷，正朝着农庄的方向走来。

　　不太想再和这两人打上照面，她只好作罢，赶紧闪到农庄背后。

　　好巧不巧，在农庄背面茂密的林子里，一条隐藏在杂草中狭窄的土路竟出现在她的眼前。小路虽然坑坑洼洼满是烂泥，但明显是由人经过长时间走出来的，甚至蜿蜒着盘上了山坡间的密林中。

　　这里应该就是萍姨口中徒步上山的那条“险路”了。

　　刚刚进山，手机就完全失去了信号。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目测一时半会不会再下雨，于是把摄影器材固定好背在身后，纵身钻进了树丛里。

　　林可这个人的体能和耐力比她预想中更好，背后的相机支架等物件加起来少说也有十来斤重，可她依旧是健步如飞。无论是攀爬陡坡还是越过险坑，她的四肢仿佛被大脑精准地控制着，不出半小时，她已经来到了位于半山间的缓坡之上。

　　大概这就是户外摄影师的基本素养？她在心中推测。

　　放下背后的重物，她打算喝点水稍作调整，瓶盖还没拧开，低头却感受到了异样。

　　一串清晰的脚印出现在眼前泥泞的山路上，沿着西北方向最终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脚印约摸四十二三码的样子，痕迹很新，以此推断，留下脚印的人个子应该不矮，而且大概率是男性。

　　脚印的清晰程度可以说明，刚刚有人来过这里。

　　她循着脚印前进的方向踏进了西北方向的那片草丛，拨开眼前足足比人还高的茅草，另一条岔路出现在眼前。

　　这并不是继续上山的路，而是通往半山间的另一侧。

　　透过茂密的枝叶，若隐若现的是木小屋的屋顶，更远处的空地里是一圈林立的石柱。

　　——明天中午十二点，后山半山腰的小木屋里会发生一起命案，到时候你就知道我骗没骗你了！

　　阿曜的话在脑中响起。

　　她居然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阿曜关于循环的奇怪“预言”里即将发生命案的现场了。

　　这时候，身后的树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听到声响，她立即回过头。刚才上山那条蜿蜒的小路旁，一簇垂落的树枝正随着山间的微风轻轻晃动着。

　　明处并没有人，但不能确定暗处的情况。如果有人在暗处伺机，现在她已经成为明靶子了，所以不要贸然走过去查看。

　　她默默背过身去，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朝脚印消失的那片树丛间前进。

　　这一带的山里常见一种带刺的藤生植物，它们喜爱缠着其它的草木肆意蔓延，稍不注意就会把灰白的小刺球挂在草丛中穿行生物的体表。趁着衣服被小刺球勾住的间隙，她停下脚步弯腰低下头，假意整理，却不忘悄悄用余光四下观察。

　　山风吹过，身侧的草木发出连续的簌簌声。

　　“刷——”

　　还有山兔之类的小动物贴着地面一窜而过的声音，可起身环顾四周时，这座山里又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莫名的第六感让她觉得有人正藏在附近，暗中观察。

　　抖了抖衣服上的树叶，她又慢慢蹲了下去，开始专心整理起粘在裤脚上的小刺球，她仔细地把它们逐一清理干净，耐心得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之久后，她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继续在树丛间穿行。当她穿过那片带刺的矮树丛，分岔的小径也随着弯弯曲曲地穿过了林子间，其中的一支通向不远处那间小木屋，另一支则通往更远处的那片石柱群。

　　几乎没有犹豫，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沿着分岔的小径钻进了一侧茂密的树丛之中，明确地朝着小木屋的方向继续前进。

　　她背着摄影器材的身影很快被繁茂的枝叶所遮蔽，林间穿行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最终消失殆尽，等到这片树林中再次变得死寂如初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了移动的声音。

　　一道黑影小心翼翼从暗处钻了出来。

　　那人影动作灵巧，带着残影从空地上一闪而过，顺着她消失的方向钻进了树丛里。等走出那片满是刺藤的灌木丛后，空无一人的分岔小径和不远处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视线范围之内却空无一人。

　　她人呢？

　　人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站在在分岔路中央茫然地环顾起四周，似乎是在思考她到底去了哪里。紧接着，不远处响起轻微的草木摇晃声，那人影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小木屋的方向。

　　就是那边了！

　　人影再次移动，沿着分岔的小径朝木屋的方向追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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