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

　　混混们又是一阵叽哇乱叫，像踩在炭火堆上连蹦带跳往四下退开。
　　施光寒没有再开枪，只冷笑着又说了句迟天漠听不懂的语言，惹得混混们也是一番叽里咕噜的叫嚣，但这回叫骂归叫骂，没敢再往他们任何一方迈进。
　　迟天漠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感觉上觉得可能是西班牙语。
　　“他们说什么？”他悄声向后问。
　　乔纳森笑了声：“亨利小时候经常被这种混蛋欺负，现在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迟天漠有些意外，施光寒还能有被人欺负的时候？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多半是因为华裔的身份。
　　可没容他对“被欺负的施光寒”多做想象，忽然那群人的另一边也传来了枪声。
　　乔纳森出去了。拿着枪与施光寒一前一后这回反而形成了包抄。
　　混混们顿时乱了阵脚。施光寒的步枪射程远，命中率又高，他们不敢顽抗，又连“FXXX”了几声，也来不及细看，没头没脑地冲乔纳森和施光寒两边胡开了几枪就边打边往灌木丛里退。
　　乔纳森这回有了个远程支援，真成了不慌不忙，一边放着冷枪一边向他们逼近。
　　而就在这时，更让混混们绝望的声音出现了：警笛。
　　迟天漠不知道这是不是美国警察的习惯，还是半夜执勤才会这样：拉警笛不是老远就拉着“呜咿呜咿呜咿”一路长响震慑罪犯，而是当他听到警笛声往外看时，警车都已经开到跟前了。
　　两辆警车划着尖利的刹车声在小公园边停下，迅速跳下来四个警察。
　　一个从车里扯出扩音器站在车门边，对向小公园深处做鸟兽散的混混们发出口头警告，另三个毫不犹豫掏枪追了上去。
　　小混混们有当下就拔腿狂奔的，也有跑两步就腿软摔倒的，还有药劲上头了竟然真对着警察也开枪。
　　枪声一响，警察也不含糊了，立刻找掩蔽处还击。
　　几声对轰的枪声过后，有人惨叫，有人奔逃，警察追击猛如虎……警匪追击一直漫延进了小公园的深处。
　　唯有躲在车下的迟天漠，到了这时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顶在喉头的心一下落回了原地，他泄下劲整个瘫趴在地上，浑身无力。
　　在劫后余生的脱力中，他撇头再向前望，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施光寒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他没有多少意外。
　　就像在酒会，有别人在的时候，施光寒和他必定只会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轻易不能靠近。所以施光寒就算要救他，也只会在远处开枪，绝不会上前让人看清。现在警察来了，就更是要走得及时又利落。
　　但他心下又悻悻的，刚才因为施光寒的出现而变得复杂的心情，现在依然如团乱麻绞着他。
　　施光寒是真能干，他现在是知道了。但这么能干的人，他驾驭不了。不光无法驾驭，还只能被明火执仗地当个工具人利用。
　　他想想又不甘心。
　　但很快又对自己的不甘心感到莫名其妙。
　　明明是早就谈好的协议，于双方互利互惠的勾当……本来就是。
　　所以施光寒救他是应该的。反正以后这些救他帮他的报酬施律师一个子儿都不会少，肯定要从他身上统统搜刮回去。
　　他就是施光寒的小猪罐、招财猫——
　　迟天漠想着这两个东西，也实在高兴不起来，以至于死里逃生之后也没有感受到多少情绪上的松快，他的心情很快又变得沉重。
　　因为突如其来的思绪闷闷不乐，使得他爬出车底的动作比钻进去时缓慢得多。几乎是一寸寸慢慢地挪，又一点点撑着地面，才像个行动缓慢的老人爬了出来。
　　虽然只在车底趴了十分钟都不到，但现在爬出来也有种重见天日的恍然隔世之感。
　　他一身灰头土脸，一边郁郁寡欢，一边隔着车看着对面小公园里正上演的警匪追击，乒乒乓乓的枪战，又生出了置身事外像在看电影的不真实感。
　　至于他的保镖乔纳森，在痛快还击了几枪之后就停留在了灌木丛前，乐滋滋的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又兴致盎然地看警察逮匪。
　　回头看到他安然无恙地钻出来，乔纳森咧嘴一笑，又叉着腰继续往小公园里看。
　　混混们毕竟人多，四散而逃，给警察的追捕造成了一定难度。但没一会儿，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很快从他们头顶掠过。迟天漠抬头一看，一架警用直升机飞了过去。机身下悬挂的探照灯光芒像根巨型灯柱，一路直扫，所到之处有如太阳神出巡。
　　乔纳森仰头看着直升机，终于愉快地大笑起来。他虽然不喜欢警察，但显然很喜欢这种阵仗。
　　然而，震耳欲聋的直升机响声吞没了他的笑声，也掩盖了从迟天漠身后传来的细微响动。
　　就在他仰头目送直升机远去的时候，忽然感到耳边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仿佛飒动的风抚过他的耳廓——
　　“砰”！
　　比枪声低沉，却是精钢敲在他头骨上的声音。
　　迟天漠连半声痛呼都没有，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歪着脑袋一下栽倒在地。
　　他的头侧面毫无缓冲地撞到马路牙子的砖棱上，耳朵里只有仿佛死亡前奏般尖锐的耳鸣。他什么都听不到，眼球不受控制地翻起，以至于也看不清还站在原地手拿球棒俯视他的人影。
　　他只看到那根球棒再一次高高地举起——
　　完了！
　　他脑子里闪现出这两个字。
　　完了……
　　眼皮变得无比的沉重，使他不能控制地合上了眼睛。
　　再然后……
　　仿佛溺水中的人，他的意识浮浮沉沉，一方面知道不能沉下去，必须保持清醒，一方面，他又困得无法睁开眼。
　　他感觉身体的热量在极速流失，他很快感到了寒冷，是一种急剧的，让人绝望的冰冷……
　　但没有多久，他又感觉有人抱住了他，有人拍着他的脸，试图对他喊话，有人用布团摁住了他后脑的痛处……
　　又在几个清醒与昏迷的间隙，他勉力掀开缝隙的眼前陆续掠过了几个画面：施光寒的脸和衣襟、乔纳森在说话的焦急的表情、警察、摇晃而模糊的夜空、闪烁的红□□和白车……
　　当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迟天漠苏醒时连睁眼都是无意识的，他只是抽搐式地动了动手，然后才抬起沉重的眼皮。
　　他缓缓转动眼球，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嗨？”
　　现在他能清楚地听到声音。一个轻柔的仿佛怕惊动他的女声在他脸旁响起，他把眼睛转过去，看到个年轻的白人护士。
　　护士脸上的笑容温柔极了，简直像个天使。
　　不用他回答，她很快柔声细语地接着说：
　　“迟先生，你遭受袭击，头部受到重创。不过幸好抢救及时，现在你正在慢慢恢复。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迟天漠微微点了点头。
　　她很高兴，为他掖掖被角：“好的，请稍等，我去叫医生过来。”
　　很快，医生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乔纳森。
　　没有第二个人，只有乔纳森。
　　也不知他是不是一直在外面等着，总之还是那么有精神。进来和迟天漠打了照面，迟天漠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招牌憨厚笑容，确实感到了比看到医生护士更大的安心。
　　医生为他做了一番检查之后，同样轻声细语，给他解释了目前的状况。大致就是他的后脑因为被重击至凹陷，目前已经过手术，以他苏醒的时间和对事物的反应看，恢复状况让人欣喜。
　　医生走后，在迟天漠的要求下，乔纳森获准在病房里逗留片刻。
　　“老板，太惊险了！”
　　等医生护士一走，大块头不客气地从旁边拖过张椅子坐到他的床边。
　　“你差点没命！就差一点。”
　　迟天漠又微微点了下头。他还能不知道？他当时就觉得自己要交代在那儿了。
　　他现在还不太能开口说话，只能点头摇头做做手势。
　　好在乔纳森是个热情的个性，也不用他开口问，自己就把事情经过说了：
　　“偷袭你的那个人，你知道躲在哪儿吗？——车里！他们的车。后面那辆。原来他们一共有七个人，但有一个一直在车上没下来。很奇怪，对吧？所以亨利和我分析下来都觉得，这次应该不是一次偶然，很可能是有预谋的，专门针对你的行动——只是伪装成四K党而已。”
　　乔纳森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却把迟天漠说得脸色都变了。
　　针对？伪装？
　　谋杀？！
　　那趴在车底生死未卜时的寒颤又回到了他的后背。
　　这不是看电影，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八卦，就是确确实实要置他于死地的阴谋！
　　多阴险！
　　MLGB……
　　他想起耳廓掠过的惊风，生命在迅速流失的冰冷，还有此刻仿佛遍布整个头面部的巨痛——
　　Shit！
　　什么人？！
　　为什么针对他？
　　凭什么针对他？
　　他分明什么都没干——
　　X！
　　“你真的可能会死。”
　　他的耳畔忽然回荡起施光寒冷淡的警告。
　　他的心颤抖了。实实在在，比当时听到这句话时还要真切地感受到死神来临的恐惧。
　　真的会——
　　王八蛋！
　　那个律师，人呢？好事没有坏事灵——他人呢？！
　　真有人要杀我啊！
　　迟天漠惊恐而愤怒，双目圆睁，拼尽全力发出嘶声：
　　“他、施光寒、在哪？叫他来——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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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贼》前传，迟天漠做的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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