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

　　“老板，你刚做完手术，别激动。”乔纳森倒是气定神闲，话是这么说，但也只伸手按他。连屁股都没离开椅子，就按得他光蹬腿了。“亨利不方便来，不过你放心，他对你关心着呢。毕竟老实说，你能活下来也全靠他。”
　　迟天漠停住了扭动，嘶声问：“怎么讲？”
　　“是他最早发现有人在袭击你。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你很可能就真没命了。你知道你挨的第一棍子就已经把你脑袋打得……”乔纳森看他不乱动了，松了手，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能让那个画面听着舒服一点，只好含混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刚才医生也说了，对吧？”
　　迟天漠并无意去想象自己的伤处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顺着乔纳森的话头努力在脑海残存的几个片段里翻拣了一番，依稀好像是有他仰躺在地，施光寒在边上神情紧张对他呼喊的画面。
　　“……他、是不是、还、打我了？”
　　“啊？”乔纳森愣了愣，很快眼神闪烁两下，做出一脸懵懂，“有吗？”
　　“他打、我脸，很、用力，现在、还疼。右脸。”
　　到现在还疼那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不过他能把细节说得这么清楚，乔纳森也只能硬着头皮答：
　　“是这样的老板，当时情况比较混乱，他照顾你，而我去联络救护……而且你知道，在某些情况下适度的拍打让伤者保持清醒，是必要的。”
　　但迟天漠只是微微摇头：
　　“我、不是、要怪、他——再、怎么、说，既然、是他、救了、我。我只是、想、确认、当时的、记忆。”
　　“哦，”乔纳森放心了，“那你还记起什么了？”
　　迟天漠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我、觉得、我应该、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可是，又、似乎……我不、确定……”他忽地抬眼，看向乔纳森，“施、亨利、呢？有没有——”
　　“袭击你的人？”乔纳森摇头，“如果看到了他会说的，但他没说过。那人跑得挺快，我听到亨利的叫声回头，也只看到一个背影——男性，170-175之间，行为没有明显的瑕疵，动作敏捷，很快就绕到了铁皮墙后面。就是这些。我认为你应该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戴着深色头面罩。”
　　迟天漠自然是失望的，想了想又问：“其他、人呢？”
　　“跟警察枪战的那几个？抓到了四个——包括被我打伤的——两个被击毙。所以等警察调查出结果，应该就能找到袭击你的家伙了。”
　　这多少也算是好消息，迟天漠终于舒出口气，很快回想起当时车窗上的乒乒乓乓，缩在车底的度秒如年，不仅是肝颤后怕，顿时还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火大。
　　他拿出不容置疑的口气：
　　“下次，第一时间、报警！”
　　不管乔纳森以前和警察有过多少故事，但迟天漠是绝不打算再拿自己冒险了。
　　不想乔纳森竟也没有要和他强辩，反倒懒洋洋也拉长了调子：“好的，老板。”
　　他这会儿干脆得又让迟天漠猝不及防，怔了片刻，忍不住调侃：
　　“吃一堑，长一智？”
　　“不，老板，”乔纳森不羞不臊，依然气定神闲，摇头，“我对警察的态度没有改变，只是因为亨利也是这么说。”
　　嗯？！你给我等等！
　　迟天漠费解地忍着头痛皱起了五官。他没听错吧？这家伙现在是拿着谁的薪水在对谁说的什么屁话呢？！
　　结果他的保镖只是再次耸起肩膀，歪头抿抿嘴，用并不在乎他会不会生气的坦然解释：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老板。但我们一直就是这样。亨利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他是我们的大脑，所以通常由他来决定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话过于理所当然，简直嚣张得让迟天漠的难以置信立马又翻了一倍！他握起拳头几乎要捶床：
　　“我、才是、你老板……”
　　“对，是，”乔纳森嘴上是这么说，但显然还是没有把他的权威当回事，“你的日常命令我当然会听从，只是基于综合考量——如果我们需要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抉择——那就最好还是听亨利的。相信我，这是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共同经历过许多事才得出的结论。他冷静、聪明、果断，并且预判能力很强，就像这次——”
　　乔纳森做了个俏皮的手势，先一步堵住了他张嘴要说的话：“我们一贯如此：遇到突发状况，我通知他，他判断怎么办。如果需要叫警察，他会叫的。”
　　迟天漠无语得直接冷笑了：“他还兼、我的、保安、队长？”
　　“我说了，突发状况。”乔纳森摊手晃了晃，露出为难的笑容，试图安抚他，“你可以把这样的设置当成双保险，反正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保证你的安全，对吧？你看这次就是很好的证明：他先赶来援助，帮助我们获得等来警察的时间。因为他动手只能算见义勇为不能算自卫，所以为免日后的麻烦，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驱离。但是效果是一样的，对吧？要不是最后那个谁也没料到的隐身人，你连一根寒毛都不会伤着。这足以说明由他来做决策是——”
　　“所以、是他、报的警？”
　　“对。”
　　迟天漠还以为是附近的居民有侠义心肠，结果现在越听越糊涂：
　　“可你、不是说——”
　　“我是说过如果你想打给警察可以打，但我们都不知道警察当时的分布，如果离我们太远，那等他们赶到我们很可能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迟天漠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所以施光寒报警和他自己报警有什么区别？
　　乔纳森只好把解释讲得再细一点：
　　“你知道，打911都会有一个通话过程。接线员会询问你所在的详细地点，然后让你‘想办法’‘坚持’一会儿，他们会‘马上’派人过来。通常会给你一些保命建议，比如躲避在什么之后，对匪徒做出什么反应之类，相信我，都是废话。在那种的情况下，我们没有时间去听取箴言，至于警察能不能‘及时’赶到，也只有上帝知道。
　　所以这些事应该交给不在现场的亨利来处理。首先以他的说话方式，和警方的沟通就比我们有效率。重要的是接下来，如果当他确知警察不能在预期内赶到，他会马上有别的解决方案。”
　　“他、自己、先来——”
　　乔纳森向旁边歪了个头：“他会来，但首先会通知附近的人来。不过很走运，他前天正好离我们不远。”
　　“附近的人？”
　　“一些……朋友之类。”乔纳森晃了晃脑袋，似乎不想多谈，但又怕他多想，于是停了几秒，才投降似地笑笑，“像我们这些在贫民区里长大的孩子，到处认识一些‘能干的’朋友，不是难事。再说他以前处理官司的时候本来就认识过不少这类人——”
　　“你说，□□？”迟天漠眼神凝重起来。
　　“不不，怎么会？”乔纳森哈哈笑起来，但这种越想打消他顾虑的笑容在迟天漠眼里就越像在掩饰，“就是一些……胆子大行动又很麻利的人，哈哈哈。不是我说，他们很多时候比警察更靠得住。”
　　迟天漠也不知自己现在脑袋变得更疼，是因为伤处还是因为他乐呵呵地说着这样的话了。
　　“你们、和那些人——”
　　“就是认识，有时会互相帮忙之类的。”乔纳森当然会察言观色，发现他脸色依然没有转好，连忙正色说，“哦，你可别误会，我们只是……工作需要，对，工作需要！亨利当律师的时候难免要跑到这些地方收集资料，找这样的人打听情况。”
　　迟天漠冷淡地问：“你呢？”
　　“我？我本来就会经常去那些街区逛逛，呼吸熟悉的气息。”他脸上又浮出招牌式的敦厚笑容。
　　迟天漠瞅着他，现在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亮堂，但又只能仅止于此。
　　这个看似满脸憨笑的乔纳森，显然根本是个像泥鳅一样的老油子，他心里隐隐升起了分明的、并不亚于被四K党们袭击的危机感。
　　可是他们毕竟刚刚有过同生共死的情谊，他和施光寒再不靠谱至少也确确实实救了他的命。
　　而且说到施光寒，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人极度危险，与他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但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得怪他自己首先行为失当，否则怎会授人把柄？
　　所以现在再去想施光寒，乃至乔纳森靠不靠谱，有多不靠谱——毫无意义。
　　施光寒就像剧毒，无形无色无味，还带着强效兴奋作用，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渗透了他影响了他。
　　虽然从大家命运共同体的角度讲，施光寒给他安排的保镖那必须是靠得住的。但迟天漠到底不是个面人，甚至可说还有点脾气，现在面前瞧着乔纳森，脑子想着“我们的大脑”施光寒，身体里就憋生出股不甘受控，四处啸叫乱窜的怨气。
　　他想到了汉献帝，又想到了溥仪。
　　他知道施光寒想要干什么。
　　他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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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贼》前传，迟天漠做的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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