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

　　最近希氏邮件门事件、窃听门事件闹得人心惶惶，施光寒对这些通讯方式也谨慎起来，连手机都能不用尽量不用。
　　和迟天漠如果有重要的事要谈，就干脆采用最原始的面对面。
　　他们平时的沟通用的是一个阅后即焚的app，而且上面的信息就算不小心被人看到也不用担心有人能看懂。
　　因为那看起来只是堆几个英文字母和中文单字混合而成的乱码，由他们自己编译，只能他们自己解读。
　　迟天漠回到美国后不久就收到了施光寒的短信，上面写着时间地点，要求他务必按时到达。
　　于是他查了那地方之后，先去买了辆二手车。
　　施光寒告诫他如果不愿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那就最好开自己的车。但车子不能超过两万美元，颜色必须和价格一样低调。
　　迟天漠干脆去二手车行转了一圈，听一个膀大腰圆像不法分子多过汽车销售的大胡子忽悠了半天，最终买下一辆灰色的日产。
　　买这车不是因为别的，是他实在不想再在那大哥身边呆了。
　　虽说以貌取人不可取，但他又不敢冒那个险。全程只能不停点头，一句质疑都不敢问，更不敢提出去隔壁看看，不然生怕大胡子一言不合就掏把枪出来把他怼到墙上。
　　连试驾都只敢开出一百米，陪驾的大胡子声如洪钟地在旁边问了句：“你觉得怎么样？”
　　他立马点头如捣蒜，当即让大胡子开着车去了银行。
　　糊里糊涂把车买好，打开导航前往施光寒指定的地点。
　　每次会面地点都是施光寒来决定，只是这些地点总是奇奇怪怪让迟天漠难以适应。
　　像这次就是这样。沿着63号公路，城外五公里的一家汽车旅馆。
　　不是他说——迟天漠把车慢慢开进那个区域，一边四下打量——这地方就跟刚才那个二手车行……不，更糟，比那里糟多了。
　　这旅馆看起来很有些年头，光门前的霓虹灯招牌就还是五十年代的画风，满面尘土，一脸风霜。
　　房舍也显得古朴老旧。正午阳光灿烂，照得屋顶明晃晃的亮得刺眼，但那种亮土黄灰白，反而更凸显岁月的沧桑。
　　躲在屋檐阴影里的灰蓝墙体在头顶惶惶亮的衬托下显得愈加的晦暗惨淡。上下两层楼，所有房间门窗紧闭，门前偌大的停车场，只三辆车零丁停放。
　　整个旅馆仿佛沉浸在一片末世的亘古孤寂中。
　　纵然迟天漠已见识过美国的地广人稀，但他家住在繁华都市，不然就是安保森严的庄园，所以每每自己孤身来到这种地方，总感觉是进到了恐怖片的场景，荒无人烟得让他坐立难安。
　　按理说他只需把车开到施光寒说定房号的房间门前就好。但这地方空旷荒凉得让他紧张，以至于都心跳加速，手脚发抖。
　　车子刚刚进入停车场边缘就停下了，而后又再缓缓开动，那龟速不像是要往里开，反倒很像是随时准备倒车退出去。
　　施光寒说的房间离入口有段距离，他在高度紧张中好不容易才找到，把车在门前颤颤悠悠停了个斜杠。
　　但那挂着105号牌的房门和其他房门并无两样，都那么紧闭着。
　　这地界，迟天漠看不到人，就不敢熄火下车。
　　他紧握方向盘，脚依然搁在油门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总感觉下一秒那些老旧灰扑的房门里会齐刷刷打开，冲出来五六七八个张牙舞爪的丧尸来。
　　而施光寒呆在屋里，等了半天不见迟天漠出现，听到外面有车开进来，走到窗边拨开百叶窗随便探了两眼，没想到正好就是迟天漠。
　　于是他便放下手，回到桌旁等着人进来。
　　结果左等右等。
　　施光寒觉得奇怪，又走到窗边，结果看到迟天漠只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也不熄火。
　　那车就在门前，能看清人脸。但毕竟他们隔了两层玻璃，他只看得到人坐在里面，却没法看清车里的动静。
　　他直觉情况不对，虽然不知原因，但惯常保持警惕的心底很快浮突起不祥的征兆。
　　施光寒迅速返回桌旁，从行李包里掏出把枪别在腰后。
　　迟天漠在车里自顾自地提心吊胆，左张右望。
　　又坐了一阵，面前那扇门开了道缝，施光寒拉着门站在屋里，和他打了个照面。
　　迟天漠一见到人顿时大松一口气，也没仔细去分辨他那眼神阴鹜审慎，只着急忙慌赶紧熄火下车。
　　施光寒用门遮着的那只手一直按在腰后，和迟天漠照面的时候正要做个口型问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人一出溜就下了车，完全没有他以为的正被人绑架挟持的滞碍。
　　“你怎么回事？”
　　他放下手，转眼人就到了面前，他微拧起眉，犀利的目光在迟天漠脸上扫视。
　　“我以为你还没到呢！”
　　迟天漠离了汽车壳子也不愿在无遮无挡的空地上多呆，几乎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冲到了门前。
　　人没到手先到，拨开还杵在那儿的施光寒，一气呵成地挤进了门里。
　　边进门边嘀嘀咕咕，并不是在回答施光寒的提问。
　　两人虽然各说各话，但也终于算是会上了师。
　　施光寒回身反手关上门，沉默地盯着这个不省心的二世祖。
　　迟天漠跑进了屋里，先把房间打量了一番，觉着里面还算干净整洁，和国内普通酒店客房差不多，比外面像样，是正经的旅店，这才拍着胸口，透出大气：
　　“唉，可吓死我了。”
　　施光寒不知道他为什么慌慌张张的，就问：
　　“你怎么回事？来的路上有事发生？”
　　“没有啊。”迟天漠回过身，自己还一脸茫然，“除了那车还开不习惯，一切挺顺利的。这里还挺好找，我本来还担心不会用导航。”
　　“那你刚才是——”施光寒伸手比着门外。
　　“哦！”迟天漠顿时有些尴尬，“我不是……你说你既然到了就出来接一下啊！害我还以为你没到！”
　　施光寒目光沉沉地乜着他。这还能怪到他头上？
　　不过迟天漠这动不动就畏畏缩缩的劲头他也并没感到有多意外。连想亲近喜欢的人，都只敢靠耍手段去侵害才能实现，这种本来就胆小怯弱的鼠辈，多数都有点神经质。
　　迟天漠虽然见了他，也进了房间，但刚才那紧张感还没完全缓过来，为了纾解他开始一个劲絮絮叨叨：
　　“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吓死个人了！”
　　“不是有很多连环杀手就专门喜欢在这种地方寻找猎物吗？”
　　“刚才过来的时候路边还有人对我招手呢！我赶紧踩紧油门加速开过去了！——谁他X敢停啊？！”
　　“你以后别找这种地方了我求求你！电影院洗手间也挺好的。”
　　“对了，这里现在有几个人啊？外面停了三辆车是不是就等于这里的住户只有三个？”
　　“有一辆是我的。”施光寒掏出枪放回包里，打断他的念叨，“还有，一共四辆，还有一辆是你的。”
　　“啊？”迟天漠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等、等会儿！那是、是枪？”
　　“对。”既然他问，施光寒就又把枪拿出来放在桌上，“会用吗？”
　　迟天漠摇着头，但两眼发光地冲过去：
　　“哗！”这玩意儿他只在电影里见过，弓着腰低着头，像瞻仰个慕名已久的宝贝，两只手在旁边晃悠，又怕不小心走了火不敢上手摸。
　　施光寒在一旁瞅着他的大惊小怪。
　　迟天漠对着那枪感慨了一阵，终于抬头，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摸吗？”
　　施光寒不在意地点了下头。
　　他便又两眼发光，“哗”啊“哗”地蹑手蹑脚抓起了枪。
　　“小心！”
　　施光寒眼明手快，把无意中就对着自己的枪口拨到一边，同时向旁边闪开。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迟天漠赶紧把枪口调转了方向，又自觉出了个洋相，有些不好意思：
　　“这应该……上了保险了吧？”
　　“那也不能对着人。”
　　迟天漠被说得讪讪的。而且这枪有点沉，他握在手里感受了一会儿，除了新鲜、惊奇，也没觉出别的趣味来，就很快又放回了桌上。
　　“你别以为我们没见过枪。”他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便整理了表情，一脸认真地对施光寒说，“我们军训的时候有实弹射击的。八一杠，你拿过吗？”
　　施光寒摇头。他没听过这种名字的枪。
　　迟天漠就得意了，下巴一抬：“81式半自动步.枪。只有我们军队里才有的一种枪。”
　　他对施光寒挑眉撩眼，终于扳回一城，简直像是就此能扬眉吐气了。
　　施光寒心里的想法其实从头到尾都淡漠得很。
　　迟天漠只是他的垫脚石。
　　一块垫脚石不管做什么，喜怒哀乐，都不会引起他多少情绪上的波动。
　　他只是了解地点了下头：
　　“我不知道‘军训’是什么，不过既然你打过实弹，那也不错。手.枪和步.枪虽然有不小的区别，但要学起来也不难。”
　　“什么意思？”迟天漠脸上的得意变为怔愣。
　　他眨眨眼睛，从施光寒脸上又转回桌上的枪上，很快笑起来：
　　“不，你误会了。虽然我是第一次能摸到这种真家伙，不过就是好奇而已。其实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的。学它干嘛？”
　　“保护自己。”
　　施光寒简单地答。
　　他拿起枪放回行李袋里，然后把整个帆布袋拿起来，放到迟天漠面前：
　　“这里面的东西，你都得学，不然你真的可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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