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

　　迟天漠到C城本来就是为了乘机回国。
　　在和施光寒会过面后，他迅速回了趟学校，把一些手续办了。
　　为了怕给同学撞到，他并没有做过多停留。
　　关于他自己的学业，基本没有阻碍，不过等着到时候拿双证而已——甚至到了那时都不必他再跑一趟，基于他的“特殊情况”，学校会直接寄到他家里。
　　事实上他拒绝了留校读研，学校也松了口气，同样不希望他还不时回到校园里滋生不必要的事端。
　　为免人多眼杂，他没有再去见许立群，只是和他通了电话打听现在梁袈言的情况。
　　他明明是心知肚明不会好到哪里去，但都到了学校如果又不打听的话，他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最后知道梁袈言被降级被流放，现在没课可上，只能待在老楼编字典，他也难受得不知怎么好。但现在事情才尘埃落定，他又不能再跑去露面，免得梁袈言好不容易平定下去的心气再生变故。
　　现在这个时候，只能耐心等待。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口。施光寒说的。
　　所以梁教授现在待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也好。那层楼就他一个人，他在那儿安安静静的，迟天漠也不用担心会有别人掺合进来打乱自己的计划。
　　没关系，只要再给他几年时间，等他学业有成，又在经济上真正宽裕起来，而梁教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就回来继续追求。
　　这些虽然都是施光寒给的建议，但他也觉得很有道理。梁袈言生性宁静淡泊，要打动他就需要执之以恒，急不来。
　　所以为表决心，他还特地想把名字改成“恒一”。
　　——改名也是施光寒的主意。
　　施律师认为改个名字，断绝与B大尤其是同学之间的联络方式，是种最为简易的与过往切割的方式。万一以后还有人对他的事起了好奇想要追查，也不容易。
　　再者，改名通常象征着“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用个有仪式感的改名用来提醒迟天漠，这种千疮百孔后患无穷的蠢事，以后不要再犯了。
　　但名字毕竟不是别的东西，不能说改就改。就算杜淑卿也同意改了为好，但他们又不敢把这事直接告知迟国堃。
　　毕竟他们兄弟姐妹的这些名字虽然并不都是迟国堃取的，但都遵循他的要求，名格带水，各有讲究。
　　迟国堃喜水，水生万物，尤其生财。所以孩子行“天”字辈，还要搭配个带水的尾字。那便是水从天上来，天降大财。
　　可既然说到这个，迟天漠就有一肚子话要说了。
　　他的“漠”虽然带水，却是一滴水都没有，而且字也不好听。他都不知道当初他爸怎么会同意他用这个名字。
　　倒是他妈说了件事。
　　当初他爸频繁往来内地的时候，正是国内经济蓬□□飞的时期。各地大搞基础建设，需要大量沙石水泥等等基础物资。所以他爸当时在内地大肆投资设厂，开办了各种基建厂矿，专门生产建筑用沙石。
　　迟国堃一方面在沙石土方上大发横财，一方面恰逢儿子出世，杜淑卿就把心思动到了儿子的名字上头。
　　为了和别房的孩子做区隔，又正好迎合迟国堃当时见沙心喜的心态，便当机立断给儿子名字备案里加了个“天漠”。
　　漫天的沙漠，在迟国堃当时看来，简直就是漫天的金山。当即抚掌定案，就叫“天漠”！
　　所以虽然一滴水也没有，但这名字代表了迟国堃光辉岁月中甚为耀眼的一段，他到现在都还很是得意喜欢。
　　迟天漠自己则不然。
　　他觉得这名字的解释牵强附会，远不如大哥二姐他们那些看着滋润，让他在兄弟姐妹里又凸显特别，所以从名字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自卑，但又一直说不出口要改。
　　正好现在出了这事，施光寒一提议，他立刻觉得这个提议又说到了他心里。
　　是得改！改了好。
　　“天漠”和猥亵案摆在一起，不管怎样也算是沾染了污迹，又在梁袈言心里留了案底，趁早改了，明天以“恒一”的面目回归，说不定梁袈言也能以全新目光看待他。
　　他兴致勃勃地想要改名，但又发现眼下有些困难。
　　因为他妈的意思是等他大学毕业后把户籍转成港籍，而后再像家里其他人一样入外籍。尤其是他出事后，为免夜长梦多，换籍这事就更是迫在眉睫。他妈指派下面人早早就把材料递上去，现下已经在办理了。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改名就变成个相当麻烦的节外生枝。
　　重点是他还没过迟国堃那关。一直也没敢跟他爸提。
　　所以母子俩合计半天，只能等换籍完了再说。反正换过籍等于换皮，与过往的联系只要他自己不去触碰，自然就算中断，也算上了层保险。
　　除去改名换籍，他也一面马不停蹄地开始向几所意大利大学递交申请。
　　在迟家人看来，他显然就是要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上进了。
　　不过事实如何，只有他和施光寒清楚。
　　说起来，施光寒对他的“修学位追教授”计划那是相当嗤之以鼻。
　　“天真，又迂腐。”施光寒不屑一顾地取笑，“你们梁教授自己已经是博士，他要找同等学历的伴侣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要是拿这个当标准，什么时候还轮到你来追？”
　　“你不懂！”迟天漠闷声答，“他的前男友就是个教授，也是他同学，两人学历相当。他看重的就是这个。”
　　“那那人为什么会成为‘前’男友？”
　　迟天漠一时语塞。
　　“学历再高，日子还是过得不如意，光有学历又有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人家日子过得不如意？”
　　“如果如意为什么会分手？”
　　“……”
　　施律师笑微微的，好整以暇地晲着他。
　　迟天漠深吸口气，不想认输：
　　“是因为他前男友是个渣男，丢下他去结婚了！”
　　“如果他们的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他前男友怎么会愿意丢下他去结婚？”
　　“……”迟天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你你就是强词夺理！”
　　施光寒淡漠的目光投在他脸上：
　　“你还不明白，真正幸福的人不会自己分开，他们只会被外力强拆。而结婚，并不是不可抗的外力，是一种由公民个人进行的自由选择。既然他的前男友选择了婚姻，就说明他们之间必然存在无法让他前男友满足的部分，例如父母的期待、传宗接代的压力，或者——社会关系的局限，对经济状况的不满。”
　　迟天漠的嘴巴蠕动两下，不得不同意。
　　施光寒看他终于无话可说，耸耸肩，做个无谓的结案陈词：
　　“所以既然他们之间存在这些问题，那有一个人过不下去，先跑去结婚是迟早的。分手也是迟早的。”
　　迟天漠被他说得眉头深锁，郁闷到失笑：
　　“怎么你像是很了解他们？要照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什么才是能让梁教授觉得如意的日子。”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你体会不到他生活里遇到的那些最平凡的苦楚。他不过是个穷教授，每个月辛勤工作，挣一份饿不死的工资。而你，从来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的日子比他如意多了。”
　　迟天漠不禁心动：
　　“你是说，只要过上我这样的日子，他就会高兴？”
　　“中文里有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那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说：富贵夫妻百事乐？”
　　迟天漠瞠目，但又直觉不能这么轻易给梁袈言下结论：
　　“梁教授他不是、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施光寒大笑：
　　“我也没说他见钱眼开！但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有个道理老板就说得很透彻。”
　　“什么？”
　　“价钱不到的时候，当然谁请都不出山。价码到了，自然就愿意出山了。你敢说梁教授，不会这样吗？”
　　“……”
　　“一百万他不动心，两百万呢？两千万呢？——一亿呢！”
　　迟天漠虽然不想认同，但又止不住想起他当时说要给梁袈言的钱，后来被他妈听了都嫌少，他也知道那确实少。
　　所以如果当时他不这么实诚，把数目直接说得大一点……
　　是不是就可以……
　　打动梁袈言？
　　说不定，真是这样。金钱的力量超乎想象，人总要在这世上为了钱财奔忙。
　　梁袈言应该也脱不了这些俗务。
　　虽然表面看着淡泊名利，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金钱是连接人与欲望的媒介，所以只要梁袈言对什么存有兴趣，那有钱总是比没钱强吧？
　　想通了这一点，迟天漠反而好像安心了。
　　比费劲白咧去考学位，只要有钱就可以了，对吧？
　　他开始觉得施光寒说的话也不全都是那么不入耳。偶尔说一点这样的人生至理，就让他听着舒心，也安心。
　　所以如果他提供给梁袈言的不是赤裸裸的金钱，而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充满保障，无后顾之忧，就算是教授那么有涵养的人，应该多少也会心动吧？
　　他看向施光寒：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必要去意大利读书？”
　　“不，正好相反。你得去。”
　　施光寒头一回对他发出喟叹：
　　“这是步好棋。”

《难以言喻的忧伤》
《窃贼》前传，迟天漠做的坏事



《天选之废》
电竞大神，身娇体弱不易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