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

　　这是梦，周佑很清楚地知道。
　　明明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遍地的骨骸却清晰可辨，脚下的路如同踏入沼泽般艰涩难行，周佑打算往前走时，骨骸伸出手紧紧抱住周佑的脚，熟悉得令人生厌的场景，宛若一个不尽的轮回，沼泽渐渐涨高，亡灵们拖拽生者，妄图将他一齐拉入深渊。

　　只是，在周佑将要被沼泽吞噬殆尽的时候，即使他的视线被泥土层层遮住，他还是朝着天上的那颗启明星伸出了手：“······朔”。

　　周佑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有些泛黄的天花板和自己伸向空中的手臂，他愣了愣，将手臂放下，视线扫过隔壁床上收拾齐整的被褥，便用双臂撑起身体，望向虽然有着一层磨砂玻璃，但依旧可以清楚看见的萧朔的侧脸。

　　周佑正在那发呆的时候，萧朔从浴室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在床上支着身子的周佑，边扣上白色衬衫袖口的纽扣边说道：“正好，接我们的人应该快到了。”

　　“哦”，周佑放松了手臂的力量，又滑了下去，双臂枕在头下望着背对着自己的萧朔：“你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

　　萧朔听到周佑的话，停下了手中扣扣子的动作，看了一下镜子中自己昨天一刀下去有些不平整的流海，静默了一会。

　　正当萧朔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周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了一把凳子，按着萧朔的肩膀接着，手里挑起萧朔落在肩上的头发说道：“不是那里，我说的是这个。”

　　萧朔透过眼前的镜子看着周佑的动作，正打算站起来，又被周佑按了回去。

　　周佑顺便止住了萧朔去够匕首的动作说道：“那把匕首怎么也是战利品，天天拿它当剪刀用，它会哭的。”

　　萧朔看着镜中的周佑慢条斯理地从挂在腰间的随身包中掏出一把剪刀的动作道：“歪理。”

　　“歪不歪倒是不知道”，周佑的手指在萧朔的发丝间穿梭，看着萧朔嘴角下撇的那点弧度，露出了怀念的笑容接着说道：“说起来，你刚来这我的时候，小韩恶作剧把你的头发剪掉了······当时你好像也是这个表情，可怜小韩还以为恶作剧失败，沮丧了好一会？”

　　萧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盯着周佑的动作说道：“玉书是蛮可怜的，还得帮你背锅。”

　　“哈哈哈，果然瞒不过你吗？”周佑凑在萧朔的耳边轻声说道：“没办法，谁让我以前是个笨蛋，只知道用这种方式追人呢？”周佑的笑容充满了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味道。

　　正当萧朔准备开口的时候，门却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伙计的问话：“两位客人，楼下有人来接你们了。”

　　“知道了”，周佑利落地结束了最后的修剪工作，正打算顺着姿势把下巴枕在萧朔的肩膀上，却被萧朔的一根点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指止住了动作。
　　周佑笑着站直，紧盯着镜中萧朔因为最上面的纽扣没有扣上露出的锁骨，一字一顿地说道：“少爷，还、满、意、吗？”

　　“别那么叫我”，萧朔扫了一眼镜子，背对着周佑扣上衬衫最上方的扣子转过身说道：“走吧。”

　　萧朔打算开门的时候，中途却冷不丁和周佑伸向门把的手撞在一起，他看了一眼周佑，放开了门把手，仍由周佑打开了房门。

　　门旁的伙计看着门开了以后并排站着的两人，热情地打着招呼：“两位早啊！”

　　萧朔“嗯”了一声当做回复，周佑则一副憋着笑的模样向伙计说道：“早，带路吧。”

　　此时的旅馆大堂内，一位身穿军绿色大衣的中年男子正对着楼梯的方向坐在原本伙计坐的长凳上，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不是左右张望的青年。

　　跟在伙计身后走到在楼梯口的周佑一见那个坐在长凳上的人，便从楼梯上一跃而下正扑了上去道：“贺叔！”

　　贺社听见周佑的声音便从长凳上站了起来，一把没有接住周佑，往后退了一步踢倒了凳子，看着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周佑惊道：“佑小子？！你怎么也在这？”

　　正当周佑在那边编理由糊弄贺社的时候，萧朔注意到贺社身边青年男子。

　　那个青年从一见到周佑整个人绷在那里，当萧朔看到青年有给周佑行礼的趋势的时候，便在伙计看不到的角度对着他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青年也算机警，一见萧朔的动作便赶忙止住了动作。

　　萧朔视线扫过伙计的方向，确定了伙计没有注意到这边才放下心冲着贺社的方向打着招呼：“贺叔，久疏问候。”

　　刚刚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萧朔这边的动作的贺社，听到萧朔的问好，大笑道：“好啊，真好，少······朔小子也成长了不少啊。”

　　贺社的话虽然是笑着出口，但他眼角的泪水眼看就有决堤之势，萧朔看着贺社的样子，低声说道：“贺叔，我想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是我疏忽了”贺社用着袖口擦了擦眼角，对着旁边的青年说道：“小赵，去把车开过来。”

　　“是”小赵应了一声，正打算去扶一把贺社的时候，却被拒绝了，贺社跟在不停回头的小赵身后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萧朔和周佑对视了一眼，也抓紧跟了上去。

　　等到一行四人坐进车里，贺社便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的亲兵，小赵，小赵啊，这就是我家少爷和佑小子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小赵没法向两人行礼，只好充分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于萧朔和周佑的尊敬和崇拜之意才作罢。

　　寒暄事了，周佑先抛出了自己的问题：“贺叔，你的腿怎么了？”

　　“嗨，你们别这个表情”，贺社看着后视镜中两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豪爽地说道：“老子拿这个偷摸地给那帮狗贼放了一个‘窜天猴’。”

　　“贺叔”，贺社话音刚落，萧朔带着冷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正在开车的小赵都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身为正主的贺社更是直接投降认输：“少爷，老贺错了，老爷为这事已经罚了我一个月薪水了。”

　　萧朔听着这话，也没法再向贺社多说什么，毕竟贺社也是一直跟在他父亲萧宏博身边的老人了，至于称呼的问题，连萧宏博都拿贺社没辙，他只好扭过头望向窗外被车轮激起的黄沙。

　　周佑代替萧朔问道：“不过，贺叔你们竟然被迫使用那么危险的武器？在这原川，到底发生什么？”

　　贺社见萧朔脸色稍霁，借着周佑的问题赶忙换了一个话题“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你们要再不来，老爷，他估计······”

　　萧朔一听这话，下意识绷紧了身体，脱口问道：“父亲怎么了？”
　　周佑带着怒意的声音几乎也是同时传出：“师傅怎么了？”

　　正当萧朔和周佑等着贺社的答案的时候，正在行驶的车冷不丁地停了下来，措手不及的两人因为惯性头撞向前座的椅背，只是在撞上前，萧朔被周佑伸过来的手一把护住，周佑自己倒是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没事吧？”周佑看着萧向问道，萧朔还来得及没回答的时候，驾驶座的小赵回过头，插了一嘴说道：“中尉，我们到了。”

　　原来在三人交谈间，原川的边防驻地已经到了，贺社看着后排两人毫不作伪的着急神色，有些心虚地清喉咙：“老爷在指挥室等你们，你们自己去看吧。”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下车，直奔向位于边防驻地二楼的指挥室而去。
　　2019.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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