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

　　因为杨廉是O，韩玉书在得知他们要来的时候便专门将校场旁离紧急撤离路线最近的一处用来值守的耳房布置了出来，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所谓的隐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就算万一遇到什么不测，能够进退有度。

　　萧朔顶着风雨一路跑向杨廉的所在，却在进门时等到了百无聊赖席地而坐的老胡带着一脸吃惊的一句“萧副队长？你怎么来了？”

　　萧朔一听这话手上脱下外衣的动作一顿，还不等老胡有所察觉便随手将外衣丢在一边，伸手将垂下的发丝就着雨水拢了上去“不放心，过来看看。”

　　“嗨，这有什么好看的”老胡本来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对于傅城那是十足十的尊敬，所以对傅城在路上一直心中口中不忘的萧朔天然便有几分善意“你要什么吩咐，直接一个消息过来，又何必亲自过来一趟”，老胡边说着边看向自己的终端，正要和傅城报备，却发现自己的信息怎么样也发不出去，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尴尬的神色“呀，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这玩意这么这个时候坏了。”

　　“坏了？”萧朔扫了一眼自己没有任何信号的终端，眉角略微抬起，挂上了一点带上揶揄的情绪，轻轻地留下了一句“看样子，有人在请我入瓮啊”，说着也不管身侧的老胡的反应，便朝着杨廉房间的方向走去。

　　杨廉的房间与“象牙塔”中为O 专门准备的房间相比显得有些寒碜，但比起318的宿舍来说，空间虽然不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寝具都是按照他们能给出的最好标准了。

　　那天迷迷糊糊的萧朔与杨廉相对时的匆匆一眼其实并没有看清杨廉的长相，及至现在，他才有空闲打量着平静地完全看不出所谓“发情期”地卧趴在床上的少年：少年还未张开的五官已能看出清秀的模样，眉间还带着一团稚气，昭示着少年的年龄，高高翘起的小腿白白净净，宛若被珍重养大的瓷娃娃，只是他似乎专注于手中的东西，萧朔进来的时候都没有抬头。

　　萧朔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看清杨廉手中的东西是军用终端的时候，反而失去了几分兴致，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对面的窗边看向窗外的雨帘，神情专注，仿佛已经与窗外的雨景融为一体，但那一身即使安静下来也没法隐藏半分的凌冽气质，在这个寂静空间内的另一个装傻充楞的杨廉完全没有办法忽略萧朔的存在。

　　显然，萧朔是个合格的猎手，在耐心这一块杨廉先输一着。

　　杨廉按耐不住开口的人是 “那天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我的、我的‘命运之番’”，杨廉扮淡定扮不下去了，从床上坐起，咬了咬下唇，将手中的终端压在左手手掌下，另一只手搅着衣摆一脸怀春的憧憬模样，“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欲哭不哭的委屈，像极了得知丈夫出轨，好言相劝劝小三放手却受到欺辱的正房夫人的语气。

　　萧朔听完杨廉的发言一时有些楞住，命运之番？萧朔身为B从未接受过AO关于各种第二性征的课程 ，对于基本已经属于童话故事范畴的“命运之番”更是一知半解，不过想着那天和他说话的人，杨廉还刻意下套给他钻的人，萧朔的第一反应就是“阿城？”

　　“原来、原来他叫阿城吗？”杨廉满脸通红，难掩的幸福感从他的眼中满溢而出。片刻之后又变为惨白“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叫他阿城？他是我的‘命运之番’，是我的！”

　　杨廉眼底翻涌着一种凶狠的神色，看着萧朔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又在脚趾触及地面的时候，宛若触电一般迅速地收了回去。

　　萧朔是曾经听过韩玉书抱怨“象牙塔”内的O们一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绝不会赤足沾地，韩玉书就是因为看不惯男子娇滴比女子还不如，才毅然决然从那里离开舍弃全部上了战场，但萧朔所见过的O除了韩玉书也不乏慷慨义气之徒，一直也没有太当回事，算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O，连话都懒得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站、站住”纠结了好久仍是不想赤足行走的杨廉左手狠狠地握住终端，整个人站在床上妄图喝止萧朔离开的动作。

　　萧朔并没有在意他，毕竟刑讯不是他擅长的部分，再加上性别不同，既然所谓的“发情期”为不过是了瓮的一部分，那还不如早点离开，找个远离信号屏障的地方通知韩玉书过来处理，打定了主意，萧朔无视了那个站在床上发号施令的杨廉。

　　“好好好！”一直因为是O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都是千宠万宠的杨廉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羞辱”，“这是你逼我的！”他的脸上突然漫上一阵不正常的红晕，接着在狭小的室内一股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蓦地爆发出来成功阻止了萧朔离开的脚步。

　　浓烈的信息素一下子冲着萧朔排山倒海而来，“唔”萧朔脚下不稳，一把扶住了门把手，第一时间展开“结界”阻止信息素外泄。

　　因为杨廉的情况不定，萧朔不得不把自己也纳入“结界”范围以备不测，但自己却完全暴露在信息素的影响中，艰难地倚站在门旁，还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关注杨廉的情况。

　　这个情况十分反常。
　　萧朔的母亲虞露是沉迷于腺体研究的专家，经常沉迷于实验时会兴奋地和自己的儿子们分享一天实验所得，萧朔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至少也清楚一件事那就是O的发情是有预兆的，一般表现为发热、神智混乱。

　　在预兆出现几天后如果还没有得到正确的处理才会大规模地爆发信息素，但是萧朔曾经见过杨廉的检查报告，他并没有任何预兆的表现，会突然这样只能说明杨廉的腺体被人为改造过了，只有经过他们所不知的改造步骤，他才能刚好在现在准确无误地爆发信息素。

　　但是改造腺体的技术还不是十分成熟，即使是虞露的腺体改造的成功率也不过能维持在50%，也因为这只有一半的成功几率使得大半O即使终生不得自由，也依旧依托于“象牙塔”的保护，如同笼中鸟一辈子被囚在华丽的牢笼之中，只有小部分不甘于此的O冒着失败的危险接受手术，从此摆脱发情期的桎梏，天高任鸟飞。

　　萧朔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即使如此汗珠顺着他额头的线条流入眼睛时才让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连勉强撑住自己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深知自己的情况也十分反常。

　　萧朔从来都肯定自己第二性别为B，就算这个结果惊掉了无数人的大牙——他的父母都是在各自领域的佼佼A，整个萧家也从未出过A以外的性别，但是他却偏偏是个B，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最后又在他弟弟萧书的被确认为O之后变得更加夸张，只是这些从来与他们无关，因为虞露一直教导兄弟两的事就是性别和你要做的事无关，他也一直是按照本心做事，从不曾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但是萧朔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所以当周佑告白的时候，他本以为性别这个理由可以一了百了来着，没想到结果竟然差强人意。

　　此时被发情折磨的杨廉早就在信息素爆发的时候就直接瘫倒在那，整个人宛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哪里受过这个罪，口中不住地咒骂着说他们骗了他，他们怎么可以骗他，后来实在被折磨得受不了，也顾不得是不是赤足，发了疯一般地将手边的能够捞的起来的东西不管不顾地砸向萧朔“都怪你，都怪你要抢我的阿城！都是你的错！”

　　扔东西的时候杨廉早已脚软腿软，能扔过去的只有一些枕头被褥一类，要放在平时这些东西连萧朔的衣角也别想碰到，可是现在，萧朔艰难地躲开仍被那个充着鹅羽的枕头砸到了额头。

　　萧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暗嘲道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连注意力都无法集中的狼狈的时候，他扶着身边的墙努力把自己挪到门旁，一手扶着膝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失力倒下，意识朦胧间脑海内反复重复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身为B的自己竟然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

　　萧朔此刻已经无暇分心，否则的话他的疑问恐怕就不止如此，此刻的空气中除了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轻浅的艾草香在萧朔的身边荡漾开来，为萧朔的苦苦支撑做出一点努力。

　　幸运的是在萧朔力竭前，反而是杨廉那边先消停了下来，萧朔也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边滑坐在地上，衣衫在萧朔动作间早就不复整洁的模样，那枚银币也在萧朔滑坐时落在地上，不知是碰到了哪里，开始播放已经录入的声音。

　　“你确定要这么做？”傅城的声音，萧朔不必在勉强支撑自己应付杨廉，反而恢复了一点神智，想通过辨认声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银币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周佑的语气中充斥着一股不屑 “那又怎么了？”

　　还等萧朔细想，那边的杨廉对着周佑的声音先有了反应“阿城？”明明刚刚已经没动静的杨廉一听到周佑的声音立刻翻身扒着床边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出的地方，哑着嗓子兴奋地喊着“阿城！我是杨廉，你的‘命运之番’，你听到了吗，你必须救我！”

　　银币储存的不过是一段录音，即使杨廉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有反应，反倒是让萧朔解开了刚刚的误会：原来杨廉口中心心念念的“命运之番”不是傅城而是周佑吗？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自称是对方的“命运之番”，要求对方接受自己，对方真的会乐意接受吗？

　　不管在场的两人如何思量，银币中傅城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真想好了？”

　　“当然”周佑的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褪去了那一层玩世不恭，他的语气就像是平日里对着萧朔的样子了，认真、不容置疑“对我而言，值得我拿我家副队长去冒险的事，从来都不存在！阿朔他”

　　那边的话还没结束，这声“阿朔”便和门外突然炸开的“阿朔”重合在了一处，然后便是“结界”被解除的电子音，门被一脚踹开，一群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涌了进来，对着杨廉的腺体便是一针抑制剂，解决了产生信息素的根源，屋内的尼古丁的味道也成了无源之水，不一会便消散在空气中了。

　　直到门被踹开的时候萧朔都还恍惚着，回过神时，首先看到的便是周佑的下颌线，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酸痛，正想调整一下姿势时，才感受到自己腰腿处的手臂，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自己竟然是被周佑抱住了吗？

　　周佑狠盯着床上的杨廉，一脸戾气，但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的时候，他的戾气消散了一瞬，看着怀中满头冷汗、神情有些迷茫的萧朔，心中又痛又怜，双手紧紧将人拥在怀里，下巴轻轻拨弄了萧朔散落的头发轻柔地说道“没事了，睡吧。”

　　“恩”萧朔第一次经历O发情时的信息素冲/击，体力早己透支，此刻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周佑的话，难得没有拒绝周佑，攀在周佑的怀里睡着了。

　　周佑眼见萧朔在自己的怀中睡去，要放在平时八成早已乐不思蜀，可惜眼下不管时机还是地点都不对，更何况，他看着萧朔眉间即使昏睡过去也不曾舒展的隐忍，脸色更是难看，他抬眼对着围着杨廉的的穿着防护服的韩玉书命令道，语气满是狠厉“小韩，这里交给你。”

　　“是”，韩玉书看着空气中杨廉的信息素的味道消散得差不多了，便摘下防护服上厚重的头盔应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佑一心全在萧朔身上，从进房间伊始，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床上的杨廉，眼下形式明朗，料想杨廉怎么样也翻不起大的浪花，紧紧了手中的力道，便要抱着人离开。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杨廉接受了抑制剂后刚刚从发情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眼前刚刚恢复清明，便看到围着自己的一圈人，从人群的间歇间瞥到了抱着萧朔就要离开的周佑“阿城！救我！你怎么可以抱着那个‘狐狸精’！”边说着边努力挣扎着，想要从身边人的钳制中脱离出来。

　　周佑直接将杨廉视作蚊蝇直接屏蔽在外并不想理会，杨廉眼见周佑抱着人就要离开，挣扎无果之下直接抄起手中的终端就丢了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因为没有力气，那终端便直直地朝着周佑怀中的萧朔砸去。

　　“小心！”
　　周佑听到傅城提醒时，下意识就转过身将萧朔紧紧护在自己怀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周佑转眼看去的时候，就看到傅城一手拦下那个终端，脸上神色有些精彩“他没事吧？”

　　两人都清楚这个他是谁，周佑把萧朔往上抱了抱“昂。”
　　“你带他先走，这里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傅城细长的眼睛眯起，双手交握，隐隐能听见骨节活动的轻响。
　　“最好如此”周佑也无意多说什么，丢下这句话抱着人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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