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

　　这么想着的萧朔收回自己的目光，快步往前将周佑甩在身后，走了一会才听到身后传来周佑带着笑意的声音“朔朔，刚刚就和你说了，你走错方向了。”

　　萧朔停住了顺循本能的脚步，定眼看向面前有些陌生的长廊，这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这里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宿舍内部是封闭的状态，一面是明亮的玻璃窗，日落时分的余晖洒进窗内，为冰冷的大理石砖的地面镀上一层暖意，与此相对的另一面便是紧闭的宿舍门，铁青色防盗门显得颇为严肃厚重，门楣上的编号下的成员名单清楚显示着每一间宿舍的住员，而萧朔站定的门上确实没有萧朔的名字。

　　还没等萧朔想明白，周佑便拉着萧朔的手腕，将他朝另一个方向带去，“我之前敲了老头一笔巨款”，回头看向身后人的时候，正好对上萧朔那双满是困意的眼睛，便放缓了语速方便萧朔听明白，“正好给小兔崽子们谋点福利。”

　　“福利……”萧朔无意识地重复着周佑的话，语尾低了下去，“让玉书负责训练任务？”
　　“是啊”，周佑看着勉强睁着眼睛的萧朔，好心情地继续应道：“小韩主动请缨要为队伍分担重任，我也不好推辞不是？”

　　——这时，正在给傅城带路的韩玉书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他估摸着肯定又是哪个没事干的背后说他坏话，回去之后还是再多安排一倍的训练计划比较靠谱，这么想着便又“啊切”了一声。
　　——当然，韩玉书的这个喷嚏，还引来老胡“好心”的询问，两人差点又当着傅城的面打起来。

　　“好了，到了”，周佑带着萧朔来到一楼最东边尽头的一个房间，拿出自己的终端确认过信息后，随着“滴”的一声电子音，门应声而开。

　　萧朔也并没有错过门上自己和周佑的名字，因为之前某队长借口宿舍紧张，安排自己和他住一间宿舍，所以此刻萧朔对于周佑的安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萧朔仔细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发现虽然走廊内的安排变了很多，但宿舍内却和之前大致一样：屋子尽头处是一处小小的阳台，屋内并排放着两张床，床之间留下一条宽度适中的过道，床上的枕头等都是一水的军绿色。被褥叠得方方正正置于床上一角。

　　紧挨在床头的是一个铁制的衣柜，上下两层，也不是很大，堪堪放下一些衣物，要说最大的不同，萧朔扫了一眼在右边床旁多出来的一扇镶着磨砂的塑料门，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见其内的淋浴头。

　　萧朔正在观察的时候，周佑的话伴着柜子门开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其实这个才是我说的惊喜。”

　　“你不是刚刚还说惊喜是阿城”，萧朔看着周佑的动作，边出声问道，边拿过了周佑手中自己的背包随手塞进柜子中，走了几步在自己的床边坐下，“这会就变说法了吗？”

　　周佑在手中空了之后，却也没有离开，站在萧朔的身边，等萧朔坐到床边，跟着萧朔的脚步坐到萧朔的对面自己靠近浴室的床上，假装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我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那个是我瞎说的，我其实也不比你早知道多少。”
　　萧朔感受着困意一波一波地袭来，也没精力和眼前的人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和丫头达成什么条件”

　　护送Omage这种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这次的任务毕竟是“三星”之一的周洪直接下达的，因为任务下达的时间短、经过的组织部门、经手的人也不多。

　　318小队此前与622 小队因为所属辖区不同，鲜少碰面，更别提傅城的行事作风八成都是从萧朔那学的，很难想象他会主动对周佑示好，这么数下来，唯一知道这个任务还能给周傅两人牵线的只剩一个辛从雪。
　　再加上，萧朔刚刚听得很清楚，周佑很明显知道辛从雪是怎么称呼自己的，要说周辛之间没有直接接触，萧朔恐怕得第一个投反对票。

　　“哦？”周佑听着萧朔的问题，饶有兴致地从自己的床边离开，凑到萧朔跟前，贴着他的额头问道：“我家初初这是吃醋了？”

　　萧朔直视着周佑的眼睛，余光瞄着周佑似笑非笑的嘴角，仔细观察着周佑的细微表情，不一会试探着开口：“和我有关？”
　　萧朔的语调微微上扬，可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佑听着萧朔明显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并没有秘密被戳穿的心虚，反而坐回床边，双手撑在身后，无声地笑得开怀。
　　萧朔并没有理会周佑的动作，只是从被褥中抽出了枕头，静静地靠在床边，不一会就闭上了眼睛，一副将睡未睡的样子。

　　周佑的笑并没有持续很久，约莫两三秒吧，他就自己止住了笑的动作，蹲在萧朔的床边，小心地拨开萧朔额前的碎发，看着萧朔安稳的睡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低柔地唤着萧朔的名字：“阿朔、阿朔……”

　　及至确认萧朔已然睡熟，周佑才蹑手蹑脚地离开萧朔的床边，轻轻地带上门，看向等在门口良久的韩玉书，用眼神示意韩玉书跟上，等到离了宿舍有段距离才挂着笑容用着吊儿郎当的语气问道：“看样子，那帮小兔崽子准备好了？”

　　“318小队全员集合完毕”，韩玉书颇有些有气无力地应道“队长，看在我一个人又当牛又当马的份上，您真的不考虑给我加薪啊？”

　　“想少干活？行啊”，周佑对着萧朔以外的人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直接祭出杀手锏：“要不我和后勤打个招呼，把你调过去？”

　　韩玉书一听这话，瞬间正经脸，“不不不，我突然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

　　周佑看着韩玉书的模样摇了摇头，很是“好心”地和韩玉书确认道“你确定要留下，不后悔？”
　　韩玉书赶忙点头应道：“恩恩，不后悔！”

　　这样的对话在萧朔、周佑离队之前之前基本每天都会发生一遍，都快成318小队的日常风景了。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韩玉书日常拌完嘴，跟在周佑身后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周佑脖间那特殊绑法的绷带，直接愣在原地，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了几变，但还是在周佑疑惑的眼神中小跑了几步跟上了周佑。

　　萧朔醒的时候，天色早已昏暗，窗外校场上的光透过窗户留下一点昏黄的痕迹，他仰躺在床上，努力回想着刚刚做的梦，可是在醒之前还觉得无比重要的梦，此刻却如手中的流沙，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萧朔平时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因此只是稍稍愣神，便起身从衣柜中随意挑拣了一块干净的浴巾，便进了那间小小的浴室。

　　热水从萧朔的头顶落下，沾上水的头发，软软地盖在萧朔的眼前，水流摒弃了杂音，眼前的头发遮住了视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反而更能集中精神重新计算自己的每一步棋，只是这样的思考之后，他洗澡的时间却变得不可控了。
　　等到萧朔把目前的状况捋顺，便在腰间围着一块浴巾，关上水阀走出浴室。

　　萧朔半边身子露在门外的时候，正对上穿着训练装开门进来的周佑，两人相对，萧朔并没有反应，淡定地走向自己的床，周佑反应过来后，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门，对着门外的韩玉书喊道：“有事明天再说。”

　　周佑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清清嗓子，宛如做贼一般轻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萧朔从柜子中翻找了一会，才找出一件训练时穿的背心套在身上，自然地回答道：“没带衣服。”

　　因为宿舍的设计，萧朔换衣服也没有刻意躲着周佑，使得周佑得以看清萧朔身上的一道特殊的刀疤，说是特殊主要是因为那是萧朔背后唯一的伤疤，周佑从军多年大大小小的伤也见过无数，那伤口刺入的角度应该是从下往下斜着刺入的，这样的伤通常代表的意义都是背叛，而且极有可能是来自队友的。

　　撇开周佑对萧朔感情这层光环，周佑也曾经有一年的时间与萧朔朝夕相处，他相当清楚，凭借萧朔的武力值和观察，要想伤到萧朔基本上是天方夜谭，更遑论是在背上留下这么一道痕迹。

　　以前的318是集体澡堂，再加上当时的周佑因为萧朔的突然空降，多少有些不信任，虽然知道萧朔的伤，但并未细究，毕竟到上校这个军衔，哪一个不曾奔走于战场间，又有哪一个不是一声伤病？但对于萧朔了解到此的当下，周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伤疤会不会是萧朔一直拒绝搭档的理由，以及，周佑暗暗咬牙，他必须知道伤到萧朔的到底是谁。

　　萧朔换好衣服，回过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周佑盯着自己一脸的苦大仇深，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他已经死了。”

　　周佑虽然刚刚还在神游天外，但在听到萧朔回答的时候还是很快理解到了萧朔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伤你的人已经死了吗？”

　　萧朔并不想重复回答这个问题，而且一直在滴水的头发确实有些碍事了，便拿着浴巾开始胡乱地揉了几下头发，却被人止住了动作，抬眼看去的时候才发现眼前人眼中藏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情绪，倒是勾动了他几分好奇：“你怎么了？”

　　周佑听着萧朔轻描淡写的语气，心里狠狠地揪成一团，但看着眼前人一脸的无知无觉，倒也在心里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喜欢上这么一位祖宗，除了认命还有其他辙么——“你这样擦对头发不好，我来吧。”

　　“不用”，萧朔感觉自己的头发不再滴水了便将手中的浴巾放在一边，继续着和周佑的对话，此时的两人间没有浴巾这一遮挡物，对萧朔而言，反而能够更好地观察对方的表情：“我还以为你都看到了。”

　　萧朔开口就是陈述句，没有语调起伏，没有什么冷嘲热讽，单纯陈述事实，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如果周佑的答案不合心意，下一秒等待着周佑的最起码得是一个过肩摔。

　　“我没有看完”，周佑当然听出萧朔语中的威胁，他清楚这可能关乎到萧朔对自己的信任，他不得不慎重，“我所查看的不过是任务对象‘乌托邦’的相关内容”，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目光灼灼望着萧朔：“至于你的事，我想等你自己告诉我。”

　　周佑年少成名，这么多年的纷飞战火足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周佑也不例外。
　　他十分清楚有关萧朔所有资料都是军部最高保密级意味着什么，虽然凭着周洪和他自己的军衔，只要他想还是可以撬开军部的保密锁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怎么做。

　　关于自己所爱的人的一切，他只想听到萧朔自己和他说——只要萧朔说，他就信，其余人说得再多都是废话，资料记载得再全，也不过是一堆废纸。

　　萧朔看着周佑眼底无言燃烧的宛若火焰一般的东西，移开了与周佑对视的眼睛，盯着周佑身后雪白的墙壁，盯着、盯着便又坠入梦乡。

　　周佑看着又睡着的萧朔，从一旁拿过浴巾，轻柔地擦拭着刚刚被萧朔揉乱翘起，但却还是半干不干的头发，眼神中满是柔情。

　　后来在周佑的回忆里，那大概是萧朔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率先移开了目光，在那以后他们的关系，不能说是一下就可以生死相托，但怎么也算是两人关系回暖的开始。
　　后来他又补充了一句:嗯……最起码十个问题，阿朔会回答4、5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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